一隻手裡握着一把葵瓜子漫不經心的嗑着,順手將瓜子皮扔到一邊,張玉鳳看完了曹三明看向蹲在後面的曹四明。
倒都是精幹的,只可惜雖然比農戶好一些,但是還是可以看出只是個馬伕下人。
打量完了曹三明,張玉鳳盯了張翠翠一眼,呸了一聲將嘴裡瓜子皮兒啐到張翠翠腳邊,道;“叫你剁豬草呢,這麼久還沒剁好,敢情在外面勾三搭四呢,看我不告訴娘打斷你這個賤丫頭的腿!就知道吃飯不知道幹活兒,真是白白的生了你個賠錢貨!”
曹三明眉頭一皺,那張玉鳳年紀不過十一二歲,年紀尚小身量未足,但是塗脂抹粉倒是打扮得妖妖嬈嬈的,一身粉紅衣衫雖然不是上好的綾羅綢緞但是也是算得上好看,腳下竟然是一雙精工繡花鞋,斜眼看人的時候,眼角帶着幾絲風情媚意,看上去倒不像個農家的小姑娘。
張翠翠從小被這個妹妹壓的厲害,當下聽張玉鳳提起母親,嚇得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懦懦辯解道;“這人是大哥託來的……”張玉鳳鼻子裡哼了一聲,她頓時便不說話了。
曹三明前行兩步,拱了拱手,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呢?我有些張召金的事兒想跟你家人說說。”
張玉鳳瞥了他一眼,懶懶道;“爹做活兒去了,娘去送飯了,哥哥倒是在屋裡讀書,不過哥哥忙得很,可沒時間搭理你。”又看了一眼曹三明背後的兩輛馬車,將手裡的瓜子咬得咯吱作響,又吐了一地瓜子皮兒,才道;“有什麼事情你就跟我說吧。”
曹三明老實慣了,看着張玉鳳這沒規矩的樣子就不由眉頭暗皺,心想着張家怎麼教出這樣的女兒來,難怪葉二小姐這樣小心謹慎。
也虧得小心謹慎,否則寡婦帶着遺腹子,還不被這家人欺辱了去,當下振作了十分精神,就想把白蒹葭託他的事情做好,除了白蒹葭給了豐厚銀錢之外,他本性忠厚,也是見不得寡婦弱兒被人欺負,眼看張玉鳳不是個好相處的,只恨這秋水村離鳳霞太遠,不能時時爲白蒹葭撐腰。
他這邊皺眉,一時緩了答話,張玉鳳頓時不高興了,她從小被人捧在手掌心長大,雖然是個農家女兒,但是也是嬌生慣養的,哪裡被人這麼輕忽過,更何況還是個她看不上的男人,頓時看了曹三明一眼,眼睛一轉,倒是看到後面馬車了,不由眼睛一亮,道;“是大哥託你們帶東西回來了?”蹦蹦跳跳走到馬車面前,“把東西都搬進屋裡吧!”
張翠翠低眉垂目的站在一旁,咬了咬脣,心裡只想着等一會搬完東西問問這兩個車伕自己哥哥的消息,不知爲什麼,她這幾個月總隱隱有些不安,哥哥也有快兩三個月沒消息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就聽一個柔和的聲音道;“不知這位小姐如何稱呼,和召金是何關係。”
小姐。
張玉鳳長這麼大,雖然家裡嬌慣的厲害,但是畢竟是個農女,出孃胎來還是頭一遭被人稱爲小姐,當下喜滋滋的揚高下巴道;“我叫張玉鳳,高貴吉祥的意思,張召金是我大哥。”
張翠翠擡起頭,只見車簾一掀,先是一隻宛如玉雕的素手,白麻布衣越發顯得素手細膩白皙,一擡眼就看見車上下來一個極爲清麗的女子,小腹微微凸起,竟是一個孕婦,一身白麻布衣,那布衣乃是用最粗的生麻布製成,斷處外露並沒有緝邊,腰間鬆鬆繫着一條粗麻繩,全身並無多餘裝飾,只是蓬頭垢面,不掩國色,更兼氣質溫雅,清麗絕俗,膚色極白,站在曹三明旁邊,卻更顯得一身空靈氣息。
那少婦眸光流轉如清澈秋水,看了眼妖嬈如花枝兒一般的張玉鳳和呆呆站在一旁的張翠翠,心中暗暗搖頭。
她是如何聰明的人,哪裡看不出來張翠翠明明比張玉鳳大上三四歲,但是偏偏被這個小丫頭壓制的厲害,臉上神情也大是不同,心中不由嘆了口氣。
果然萬事不要往太好裡去想是對的,眼前雖然說不上最壞,但是也稱不上好,張玉鳳那大哥兩個字說的含含糊糊的,哪裡有半點尊重。
張玉鳳一向自詡美貌,眼看一個比自己出色了不知道多少的女子驀然出現,雖然是個孕婦,也讓她不由咬牙暗恨,眼看那孕婦身上帶着重孝,不由暗自幸災樂禍,你縱然長的有幾分姿色又如何,看這孝服,只怕是個命硬的,不知道剋死了誰哩!想到這個,立即上前幾步,道;“你這樣的不詳人可不要進我家屋子,我哥哥可是要考狀元的,你別壞了我家的風水,有跟我大哥有什麼關係!”
白蒹葭臉色沉靜,淡淡道;“高貴吉祥……”她倒也不心虛,雖然抱着利用的心思,但是她千里扶了張召金的靈柩歸鄉,免了張召金客死異鄉,這份兒恩情放在那裡都是極重的,所以對於利用張召金的身份之事,白蒹葭是沒有半點心理壓力的。
本來覺得這張家若是個好的,便暗自補貼個二三十兩銀子安安穩穩過日子養大慎之也就是了,但是看着張玉鳳的模樣,白蒹葭覺得自己的銀子可以省下了,不過安穩日子卻是不能過了,虧得早有打算,這人世的事兒啊,真是不讓人省心。
張玉鳳瞪了白蒹葭一眼,眼看她神情淡淡的,雖然看着自己,但是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高貴吉祥四字從她嘴裡一字一頓的吐出來卻莫名的帶着一種嘲諷的氣息,但是那種高雅的氣質卻是她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想要吐一口瓜子殼兒到白蒹葭腳下,但是被她氣質所懾,竟然不敢放肆,臉上神色很是難看,頓了一頓,重重的一口將口中的瓜子殼兒吐到了張翠翠腳下,陰沉沉的道;“你是誰?”
白蒹葭抿了抿脣,眼眸微閃,“說起來,你們倒是要叫妾身一聲嫂子,妾身乃是張家召金的未亡人,葉氏。不知道公公婆婆幾時歸家?”
未亡人。
婦人夫死,自稱未亡人。
她身上重孝,原是爲她夫君所帶。
她的夫君……
張家召金。
張翠翠一陣頭昏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