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蒹葭雖然想吃米飯,但是她不會用大竈頭,那個小火爐用砂罐煮個稀粥還行,也可以架個小鐵鍋弄些炒菜,如果要蒸飯,卻是不行了。
而且蒸飯過程太多麻煩,煮飯濾米蒸米,最後才只有一個人吃,還是一個人吃,想起來白蒹葭就頭皮發麻不想做了,雖然粥吃多了,但是不能蒸飯也只能勉強忍耐了。
白蒹葭心中一動,拿出素問留給她的傷藥,才退出莊園,只見月色如洗,冷冷清清的看着這紅塵間的愛恨情仇。
腳步雖然竭力放輕,但是仍然可以聽出重傷後的跌跌撞撞,腳步不穩。
白蒹葭嘆了口氣,打開了門,對上張翠翠驚恐的眼睛,然後沉靜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張翠翠的手臂。
張翠翠小臉小白,白蒹葭衝她一笑,便要將她拖進屋裡。
眼看張翠翠要掙扎,白蒹葭悠然道;“我這身子,可是經不起大動作。”她這話一說,就感覺到張翠翠的掙扎明顯放輕了,只是睜着一雙眼睛,純淨又無辜的望着白蒹葭,軟軟的任由白蒹葭將她拉了進去。
白蒹葭反手鎖上門,挑亮了桌上的油燈,整間房間裡頓時充滿了溫暖的橘色微光,張翠翠纔看清這房間雖小,但水缸櫃子,米缸牀鋪,都井井有條,片塵不染,跟前陣子那個鬼屋一樣破破爛爛的屋子已經截然不同,反而跟主人一樣清馨芬芳,簡直讓人不想離開。
白蒹葭挑亮油燈,纔看向縮在角落裡張翠翠,這短短時間內,她已經遠離了房門在土坯房最裡面的角落裡縮成一團。見她一身本來就破舊的衣服已經更加破爛了,簡直只是幾塊破布掛在身上,看到白蒹葭走過來,她才糯糯的道;“嫂子。”
白蒹葭見她可憐,也知道她洛落到這種地步,一半縱然是她性子怯弱,一半也是孝道大過天,她和張召金秉承母親遺言,唯一可依靠的父親也是個靠不住的,就落到這般下場。
看着張翠翠身上橫七豎八的血痕,白蒹葭嘆了口氣,道;“你先將這身……衣裳換下來,我替你敷藥。”
張翠翠咬了咬脣,道;“不……不用……”
白蒹葭看了她一眼,“你這樣年紀的姑娘,怎麼穿成這樣。”她從小嬌養,年紀看上去反而比張翠翠小上許多,此時說張翠翠這般年紀的姑娘,反而顯出一種老氣橫秋的滄桑感。
張翠翠只當白蒹葭在嫌棄她,眼圈一紅,縮在一旁將人縮成小小的一團。
白蒹葭從櫃裡翻出一匹白布,看了一眼張翠翠,搖了搖頭,將白布放了回去揀出一疋淡青布匹,她桌子小,鋪不開,便擺在牀鋪上,裁剪起來。
她只准備給張翠翠裁剪一身普通衣衫,也不復雜,等她畫好轉頭去拿剪子,就看見張翠翠團成一團縮在角落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邊拿了剪子去絞布,一邊對張翠翠道;“你這衣衫太髒,不換下來髒得厲害,以後感染了傷口還有的疼呢,快把衣服換下來,都是女孩兒家,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張翠翠才擡起頭來,咬了咬脣,眼看白蒹葭在那裡運剪如飛,不一會便將布裁剪好了,她雖然也會一些針線,但是也不過是在幫家裡縫補些物件,但是哪裡見過這般女工,不由呆在當場,又聽白蒹葭道;“快去換了衣服,桌子上有藥,你拿水調了,將身上擦一擦。”
纔回過神來,見她溫柔和藹,明明年紀比自己還又小一些,但是卻讓她想到母親,楊氏逝去之時,她年紀尚幼,唯一的記憶只是一個溫暖的懷抱,眼看燈火下縫衣的白蒹葭,明明身上的疼痛早已經習慣了,但是此時卻不知道爲什麼心中一熱眼圈一紅,她捏了捏手裡的硬物,站起身來,輕輕的放在了桌上,才低下頭去將自己衣帶解開。
她衣衫本就極舊,是小楊氏穿舊了纔給她的,自然不合身,勉強改了改穿着,今天被小楊氏抽了一頓,更是破的不成樣子。
白蒹葭一邊飛針走線,一邊偷眼去看張翠翠,不由心中一緊,只見張翠翠年輕稚嫩的身體上,橫七豎八的都是血痕,既有今日的傷口,也有舊日的老傷,看在眼裡,也是觸目驚心。
她不敢再看,忙轉過頭去道;“你去將桌子上的藥粉用水缸裡的水化開,然後將自己身上的傷口都擦一擦。有些疼,你忍一忍,這藥粉不留傷的。”
那水缸裡的水她混了些莊園裡帶出來的湖水,藥粉雖然不多,但是治療張翠翠身上的傷口倒是夠了。
張翠翠站在那裡倒是半天沒動,半日才道;“我……我不用藥粉……”
白蒹葭轉過頭去,張翠翠見她一臉困惑,不由手忙腳亂的解釋道;“我熬一熬,熬一熬就好了,我會躲,沒有受傷,熬兩天就好了,不用藥,不疼,真的不疼。”
……
白蒹葭看着張翠翠身上各種老傷舊傷,又轉過頭去,看見她放在桌子上一支銀簪子,也沒什麼好的,不知道打過幾次的老銀簪子,小小的一支,簪頭是一朵小小的蘭花。
她舊日就是做菜手上劃上一點傷口,撫琴的時候被琴絃劃破手指,都覺得疼的撕心裂肺,張翠翠身上任意一點傷口,都比她那時候嚴重的多,眼看張翠翠還在哪裡解釋不疼可以忍着不用藥,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眼看白蒹葭目光落在那桌子上的銀簪上,張翠翠忙道;“這個……這個……是給你的。”
白蒹葭捏住針的手驀然一震,目光如炬,兩道清涼目光落在張翠翠臉上,只見少女臉上雖有怯弱,眼眸裡卻是一片濡沫之情,又聯想這女孩兒趁夜給自己送來的那些山菌野菜雖然不怎麼值錢,但是隻怕也是她辛辛苦苦上山採野菜的時候偷偷藏起來的,她這樣的性子,能藏下些野菜,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又想起送張召金入土的時候這少女默默流淚的臉,這銀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楊氏留給女兒的,她拖着傷軀連夜趕來,竟然是送自己這麼一枚銀簪。
說是銀簪,其實也不是足銀打造,手藝也很粗糙,白蒹葭的性子是不肯要的,但是看着張翠翠滿臉怯弱的看着自己,不由心中暗歎,張召金,我不過用你一個名頭,反而落下好大麻煩,真是前身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