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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舒芬空着手從淨房裡出來,守着內室的丫鬟上下打量了裴舒芬一眼,問她:“在裡面淨手了嗎?”
裴舒芬將兩隻手伸出來給那丫鬟看,上面還有些水珠,顯見是剛剛洗過的。
那丫鬟抿嘴笑了笑,指着曾亭的牀鋪道:“給夫人收拾牀鋪。”
裴舒芬便過去將曾亭昨夜用過的被子折了起來,又拍鬆了枕頭,拿佛塵掃了掃牀榻。
收拾完內室,那丫鬟又命裴舒芬拿了擦地的布擦地。
裴舒芬皺了眉頭問那丫鬟:“這也是立規矩?”桐月和桐雲好像沒有說過這一項。
那丫鬟笑着道:“夫人說了,以後內室的地,都是芬姨娘擦。——夫人如今晚上睡覺有些不適,想着讓芬姨娘晚上過來值夜。地上擦乾淨了,芬姨娘也好住不是?”
裴舒芬瞪大了眼睛問那丫鬟:“這也是該我做的?!”
那丫鬟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其實做妾吧,就是牀上伺候侯爺,牀下伺候夫人。”也就是說,比丫鬟還不如。
裴舒芬氣得不行,恨恨地道:“哪有這回事?!——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孃家大哥可是首輔!”
那丫鬟嗤笑一聲:“芬姨娘別做白日夢了,你都被你孃家除族了,怎麼還有孃家?更別說孃家大哥了!”
裴舒芬臉色發白,想起自己有孃家的時候,誰想跟她過不去,都要思慮幾分,哪像現在,就是個丫鬟也能踩在她頭上!
那丫鬟見裴舒芬怔怔地不說話,心裡竊笑幾分,依了曾亭的吩咐,繼續讓她幹活兒。
裴舒芬便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擦地、抹桌子。
曾亭在外面理事回來,見裴舒芬釵橫鬢亂,跪在地上擦地,笑了一下,問她:“芬姨娘吃午飯了沒有?”
裴舒芬搖搖頭。
曾亭便讓人拿了一個食盒過來,道:“給你的,吃了吧。”
見曾亭居然給自己帶了飯菜,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裴舒芬有些納悶地謝過曾亭,伸手取過食盒,便要出去吃飯。
曾亭卻道:“就在這裡吃。”
裴舒芬看了看四周,並沒有吃飯的地方,陪了笑問曾亭:“夫人,妾身剛擦完了地,在這裡吃,可將夫人的地弄髒了。”
曾亭端過丫鬟奉上來的茶,淡淡地道:“髒了就再擦。”
裴舒芬不敢再犟嘴,打開了食盒一看,卻是兩碗殘羹剩飯。
看見裴舒芬望着食盒裡的飯發呆,曾亭放下手裡的茶碗,問她;“怎麼不吃?”
裴舒芬哪裡吃得下這飯?搖搖頭道:“多謝夫人惠賜。妾身不餓,不想吃。”
曾亭笑了笑,沒有說話。
旁邊的丫鬟指着裴舒芬道:“夫人讓你吃,你就算是剛吃完飯,也得吃下去!”
這是在故意爲難裴舒芬了。
裴舒芬還想推脫,曾亭看着她,冷冷地道:“你不吃,我讓人餵你吃。”
裴舒芬知道再推脫下去,只能讓曾亭更加生氣,只好從食盒裡取了筷子,忍着噁心,將那兩碗剩飯、剩菜吃盡了。
還好吃得很乾淨,地上並未弄髒半分。
曾亭滿意地點點頭,對自己的丫鬟吩咐道:“將世子抱過來。”
裴舒芬心裡一緊,她有好些日子沒有見過自己的兒子了,便眼巴巴地看着那丫鬟出去。過了一會兒,那丫鬟手裡牽着一個胖乎乎的小孩子進來了。
這孩子已經一歲多,會走路了,比當初在裴舒芬身邊的時候,還要胖一些。
曾亭抱了孩子過來,逗他說話,教他叫娘。
那孩子看了看曾亭,大聲叫了一聲“娘!”
看得裴舒芬目呲欲裂,心頭絞痛。
曾亭故意抱着孩子轉過來,讓他看着裴舒芬跪坐在地上的樣子。
那孩子不經意地看了裴舒芬一眼,便指着那食盒道:“吃糕糕。”
曾亭笑着道:“給世子拿糕過來。”
一個丫鬟快步出去,再進來的時候,已經拿了一碟子的桂花糕在手上。
曾亭接過桂花糕,放到那孩子面前。
那孩子不過吃了一口,便不再吃了,將那桂花糕撕成小塊,一塊塊往裴舒芬身上砸,一邊砸,一邊笑。
曾亭在旁邊大聲拍手叫好。一旁的丫鬟婆子也跟着湊趣,誇世子砸得好,砸得妙。
裴舒芬一邊躲着那糕點,一邊對那孩子柔聲道:“世子不能這樣做。”
那孩子說話還不很利落,卻聽得懂很多話。此時知道裴舒芬在責備他,十分不高興,停了手,撅了嘴,擡頭看向曾亭。
曾亭便指着裴舒芬對世子道:“你是主子,她是奴婢。只有主子教訓奴婢的,沒有奴婢教訓主子的。——去,教訓她兩下。”
那孩子便展了笑臉,高高興興地過來踹了裴舒芬兩腳,又回來撲到曾亭懷裡,滿臉嬉笑地擡頭看着曾亭。
曾亭笑眯眯地低頭親了他一口,拍了拍他的小臉,對他的乳孃滿意地道:“世子很乖,很聰明,你教的很好。——下去領賞去。”
世子的乳孃笑着過來謝了夫人,帶着世子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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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舒芬看着世子出去的背影,心裡十分難過。
曾亭卻心情大好,對裴舒芬道:“把地擦乾淨了,就下去吧。晚上過來伺候。”剛纔世子撕碎糕點砸裴舒芬的時候,又將地上弄髒了。
裴舒芬只好又從頭擦起,收拾了半天才收拾乾淨。
曾亭進來看過了,便放裴舒芬回她自己的春戊院去了。裴舒芬回到春戊院梳洗過了,又回到曾亭的中瀾院,已經到了掌燈的時候。
曾亭從淨房裡出來,對裴舒芬道:“去打盆水過來,服侍我泡腳。”
裴舒芬咬了牙,進去端了一盆水出來。
曾亭坐在自己的牀邊,示意裴舒芬將水盆端過來。
裴舒芬就將水盆放到牀的腳踏板上,自己跪到了腳踏板上,幫曾亭脫鞋。
曾亭將腳放到水裡,卻是一放之下,便拿了出來,一腳踹翻水盆,都淋到裴舒芬身上,對着裴舒芬大罵道:“你這是要燙死我?!”一邊說,一邊拿了牀邊的一丈青過來,抓了裴舒芬的頭髮,往裴舒芬嘴上扎。
裴舒芬被扎得生疼,一邊躲,一邊哭喊“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嘴邊被扎得血跡斑斑。
曾亭的丫鬟忙上來勸道:“夫人仔細手疼!”好說歹說,將曾亭勸住了。
裴舒芬忍着嘴上的痛,去淨房又打了盆水過來,重新給曾亭洗腳。
在水盆裡搓洗了半天,又聽了丫鬟教她給曾亭按摩腳底的穴位,服侍到深夜,纔在曾亭的房裡打了地鋪睡了。
曾亭半夜裡醒過來數次,讓裴舒芬給她端茶送水,又讓她捶腿,折騰到天亮,才讓裴舒芬閉了眼眯了一會兒。
第二天天亮了,曾亭叫了人進來梳洗,對裴舒芬道:“倒了夜香,你回去洗個澡再過來伺候。——我聞不得你身上那股味兒。”掩面讓裴舒芬回去。
只這一天一夜,裴舒芬就被折騰得去了半條命。從前世到今生,她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拎着曾亭的夜香桶去了西面角上的小屋倒了,又去旁邊的小池塘裡涮夜香桶。
將夜香桶涮完了,送回到中瀾院,裴舒芬纔回去自己的春戊院。
春戊院裡,裴舒芬閉着眼泡在浴桶裡,讓桐月在背後給她搓澡,想着心事。
桐月看見裴舒芬的樣子,也有些不忍,悄悄地問她:“姨娘何不去求太姨娘做主?”
裴舒芬搖搖頭,道:“夫人根本不把太姨娘放在眼裡。——太姨娘如何做得了主?”
“可是她要一直這樣,姨娘就算是鐵打的,也受不了啊!——侯爺也真是,就帶走了方姨娘,也不說帶姨娘一起走。”桐雲進來往浴桶裡加熱水,也爲裴舒芬抱不平。
裴舒芬笑了笑。她已經知道楚華謹指望不上了。如今既然曾亭容不下她,她也不是軟柿子,任曾亭拿捏。
三個人在淨房裡各有心事,外面突然傳來丫鬟的通傳聲,說是齊姨娘來訪。
裴舒芬睜開眼,從浴桶裡起身。桐雲忙取了外袍披在裴舒芬身上,扶着她出了淨房。
裴舒芬換了衣裳,出來見齊姨娘。
齊姨娘一見裴舒芬的樣子,便有些心疼地聞她:“你這是怎麼了?”
裴舒芬讓齊姨娘坐下,又命丫鬟奉茶。捧了茶杯道:“左不過是給夫人立規矩罷了。”
齊姨娘點點頭,道:“做人妾室,就是低人一等。我是後悔了,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賣。”
裴舒芬不想繼續說下去,問齊姨娘:“齊姐姐今日來,可是有事?”
齊姨娘忙道:“可是想跟你商議商議。今日夫人派了人去我的院子,說是要將琛兒抱到中瀾院去養,還說要記在夫人名下。”楚文琛是齊姨娘所出的庶子,是當年楚華謹第一次外放的時候所生。那時候,裴舒芬剛剛嫁到寧遠侯府。今年已經八歲多了,已經進了學,聽說很是聰明伶俐。
裴舒芬想起自己的兒子,沒有作聲。
齊姨娘便又道:“夫人那裡,已經養着世子。還要將琛兒抱過去,不知安得什麼心。”
裴舒芬淡淡一笑,道:“夫人對世子關懷備至,齊姐姐不用擔心,想必對琛兒也會極好的。”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