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年代,提倡的是全心全意爲革命事業做貢獻,獻身大業犧牲小我,抹殺一切私人感情,幾乎所有跟個人感情有關的事都要被貼上負面標籤。
知青們可以在知青點隨便折騰,只要不太出格,基本沒人去管。
可是,一提到男婚女嫁的事,馬上就會被高度重視,多少雙帶着有色眼鏡的眼睛齊齊盯過來,雖然正常的訂婚結婚還不至於上升到作風問題,個人前途卻肯定要受影響。
女知青嫁給農村男青年的事被那樣大力宣傳提倡,發生的卻很少,原因就是一旦嫁了,那就代表以後要一輩子紮根農村,招工,招幹,推薦上學,這些回城的機會都絕對不會再考慮你了。
男知青娶農村女青年亦然。
所以,雖然二道坎大隊知青點裡年紀最大的老三屆已經三十歲了,可還是堅持不談個人感情。與紮根農村相比,回城纔是最重要的。
郭克儉這些年吃了那麼多苦,費了那麼多周折,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回城。他不可能不知道跟古桃訂婚會導致的後果,可他還是這麼做了。
是愛情的力量讓他放棄了這麼多年的辛苦努力?可古桃來找他,他選擇的是避而不見。
“這事兒先咱們自個家裡人知道就行,不能宣揚,讓人家知道了影響小郭回城!”李老太太壓低聲音跟周陽囑咐,“日子就定在八月初六,那天你們兄弟倆陪着小郭去一趟小魚溝,一家人坐一塊兒吃個飯,就算把婚給定了!”
“可不能吵吵出去!小郭回不了城,咱家古桃以後也沒好日子過!”李老太太又反覆強調。
“姥,我們不去我大姨家。”周陽很明確地跟李老太太表態。
“你這孩子!”李老太太輕輕地打了周陽一下,“你大姨當年做得確實不對,更不該那麼說囡囡,姥這些年罵過她不知道多少回了,她也知道錯了。你這麼大個小子,咋還抓着這點事兒就不放了呢?!”
“再說了,這不是到了裉節兒(關鍵時刻)上了嗎?!”李老太太安撫地拍拍周陽的胳膊,“咱這都是實在親戚。這個忙你不幫誰幫?!”
“姥,這事兒是我們兩家的事,關係怎麼樣不是她一個人說了就算的。她知道錯了,我們可沒原諒她。”周陽說得非常平靜,卻異常堅決。“她看不上囡囡,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您以後別跟我說這事兒了。”
李老太太氣得飯都沒吃就走了,周陽苦笑着拿了一大包點心追着把她送了回去。
“這事兒太蹊蹺了。”周陽跟妹妹商量,“我看着郭克儉不像對古桃有啥意思,怎麼說訂婚就訂婚了呢?”
周晚晚自己的事兒還沒解決呢,哪有心思管郭克儉和古桃,只要大哥不去趟他們的渾水,她才懶得去關注這些。
當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郭克儉又來蹭飯了。自從上次蹭飯沒成功,他已經好幾天沒過來了。
“我跟古桃訂婚有點突然。關係到我回城的事,也沒敢先跟你們打招呼。以後你們處你們的親戚,咱們處咱們的朋友,都不耽誤。”郭克儉特別坦然真誠地先跟周陽幾個主動說起了他訂婚的事。
這麼多年,周陽兄妹幾個跟古桃一家的關係郭克儉當然清楚,他說都不耽誤,其實是想說不要讓古桃一家影響了他跟周家兄弟幾個的友情。
影不影響,那得看以後的事兒,現在說了也是白說。大家都是通透的人,也不在這上面浪費口舌。高高興興吃飯聊天,誰都不提郭克儉訂婚那天的事,郭克儉也不再說起這個話題。
周晚晚開學那天,沈國棟又開了輛吉普車把她接回去。帶回去的東西比帶來的還多。
一個暑假沈國棟不停地往回倒騰東西,吃的用的恨不得全都包辦了,弄得周陽哭笑不得,“我還能委屈了囡囡不成?”
沈國棟也不反駁,該折騰還是折騰,折騰了一暑假。回去的時候來了兩趟才把周晚晚隨身的東西搬回去。
一回到家,客廳擺着電視和廚房放着冰箱,沈國棟這是又買了一套,“以後你迴向陽屯就不用再折騰了,搬來搬去太麻煩!”
周晚晚想想沈國棟的存款數目,笑着點頭。
“走!去看看鞦韆!我讓孫大娘新做了羽絨靠墊,特別軟和,你去試試!”家裡改動了不少小地方,沈國棟開始興致勃勃地指給周晚晚看。
周晚晚整個人都陷在一堆羽絨靠墊裡,在晃晃悠悠的鞦韆裡小狗熊一樣往出爬,看得沈國棟哈哈大笑,“快說兩句好聽的!我好救你出去!”
周晚晚索性不爬了,躺在那看天,“快點說兩句好聽的!要不然我就不出去了!”
沈國棟笑着撲過來咯吱她,“呦呵!耍無賴你這可是挑戰我強項了知道不?!”
周晚晚無處可躲,只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求饒,“沈哥哥!沈哥哥!啊!癢癢!”
沈國棟不依不饒,被周晚晚一聲聲沈哥哥叫得心癢難忍,只想靠她近點,再近點,讓她再叫兩聲,那種整個家裡只有兩個人的親密氛圍他真是久違了。
這一個月,他雖然每天都回向陽屯,可是家裡都有別人,在周陽和周晨面前,他又有點莫名的心虛,連小丫頭的頭都不太敢摸,哪還敢有任何其他的接觸。
壓抑了一個月,終於回到自己家了,沈國棟心裡的渴望再也不用壓抑,也壓抑不住了,幾乎是餓虎撲食一般向周晚晚撲去。
沈國棟一開始只是單純去撓癢癢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擁抱,整個人也完全撲到了周晚晚的身上。
直到他的手臂開始不受控制地越摟越緊,臉靠得越來越近了,周晚晚才驚覺,“沈哥哥!快起來!你太沉了!”
沈國棟有些迷離的眼神一下就清醒過來,卻不肯放開懷裡嫩芽春柳一般柔軟纖細的身體。
他一個轉身,變成了周晚晚趴在他身上的姿勢,“好了!現在讓你壓着我!我不嫌你沉!”
周晚晚的臉驀然一紅,咬了咬嘴脣,手開始在沈國棟手裡掙扎,“放開我!換我咯吱你了!”
沈國棟看着周晚晚佈滿紅暈的臉頰,雪白的牙齒咬在嫣紅的嘴脣上,整個人都愣愣的,周晚晚一掙扎他就條件反射地放手了。
周晚晚靈巧微涼的小手一沾上沈國棟的身體,他就笑得不能自已。
不知道爲什麼,只要是周晚晚一碰他,他整個人都會比平時敏感十倍,任何一點細微的感覺都會被放大再放大。
周晚晚趁沈國棟笑得放鬆了手臂,一下從他身上滑下來,光着腳就跳下了鞦韆椅就衝屋裡跑去。
可惜,沒跑兩步又被抓了回去,“你光腳跑什麼?”沈國棟把周晚晚緊緊扣在懷裡,壞壞地笑,“我想抓你,你跑得了嗎?嗯?”
下午剩下的這幾個小時,他們幾乎都是在鞦韆椅上笑鬧着度過。
沈國棟像是忽然發現新玩具的小孩子,把周晚晚圈在懷裡反覆咯吱揉搓,上癮一樣迷戀上了那種肢體親密接觸的感覺。
這種可以正大光明地把小丫頭抱在懷裡肢體交纏呼吸相融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他一刻都不想放手,最後,他抱住周晚晚,把臉埋在她的頭髮裡,喃喃低語,“囡囡,你怎麼還不長大呢?你要快點長大啊……”
周晚晚手裡的噴霧拿起又放下,反覆了一次又一次,卻怎麼都不忍心用在沈國棟身上。
“沈哥哥,我要是永遠都不用長大,該多好啊……”周晚晚抱住沈國棟的頭,也喃喃低語。
周晚晚暑假後開學的第三天,終於迎來了她在心裡焦灼盼望已久的事,她參加的那次全省繪畫比賽的評委,地區文化局的郝三清老師來學校親自給她頒獎了。
周晚晚獲得了這次比賽的二等獎,陵安地區一共有五個人獲獎,一個二等獎,一個三等獎,三個鼓勵獎。
這五個人郝三清老師都親自去頒獎,並仔細批閱了他們平時的習作,還讓他們現場畫一幅平時最拿手的畫給他看。
周晚晚看着前世的恩師,穩了穩有點顫抖的手,畫了一副這個時代的水彩宣傳畫。
宣傳畫、語錄畫、領袖像、大批判專欄畫是這個時代繪畫作品唯一的用武之地,畫別的都會被扣上封資修的帽子。
所以,雖然周晚晚知道郝老師喜好山水人物,卻不敢畫給他看。
不過,這幅畫還是得到了郝老師的好評,“比參賽的那副好!那副有靈氣,也有匠氣,不如這幅自然!”
周晚晚在心裡笑,模仿您幾年後的得意作品,當然會有匠氣了。
郝老師走前跟周晚晚深談了一次,從家庭到學畫經歷,再到未來的打算。
周晚晚明確跟郝老師表示,她希望以後能做一名老師,教喜歡畫畫的學生們畫畫。她從小喜歡畫畫,卻從來沒有老師教,走了很多彎路,她希望能幫助那些跟她一樣的孩子。
郝老師幾次欲言又止,走前滿意地鼓勵周晚晚,“你的夢想很快就能實現了,先好好學習,好好練畫,以後才能當個好老師!”
周晚晚知道,郝老師現在正在籌備陵安師專的美術專業,年末就能招生了。他之所以這麼熱情地來給這次繪畫比賽的獲獎者頒獎,其實就是來挑學生的。
周晚晚深深嘆氣,她和沈國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必須爲離開做準備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