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架勢一擺,這些人現在是回過味來了,他們雖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只要官職稍高的人,又豈能不知道五嶽劍派,所以福州知府立時問道:“閣下是嵩山派副掌門嗎?看起來有點年輕啊,可是我沒聽說過五嶽劍派有什麼副盟主?”
旁邊站出嵩山弟子狄修,答道:“五嶽劍派副盟主,是我師左冷禪新設的職務,已經傳書天下,致信武林各派,林師叔便是第一任副盟主,這兒有我嵩山派印信,那是確鑿無疑的。”
“管你是什麼副盟主,什麼副掌門,與我等何干?這兒是福州府,不是你們的武林門派,你們來這兒作什麼?你們又能管的了我等不成?”那知府強作鎮定,說出這些話來,但聲音中卻微微有些顫抖之意,福州所在之地,兵馬荒廢,並無多少力量,何況掌政與掌兵是兩套體系,地方軍隊並不在地方官手中,而他手中,也只有衙門裡這些人,雖然他沒能力看的清眼前衆人的武功,但只憑事理也知對方若真要殺他,實在是如吃豆腐一般容易。
“天下事天下人管,這城中的福威鏢局,好像是林家的產業吧,你到底吃了少林派多少賄賂,竟將這塊地方賣給了少林,爲官者擅賣他人家產,這可是砍頭的大罪,這個你們應該比我懂的更多吧?”林平之淡淡笑道。
“可,可是你們只是武林中人,哪裡管的了這些事。”
“管不了嗎?天下事天下人管,本朝建國以來的慣例,庶民也不是不可以告丞相,何況咱們俠義道,哪個不是朝廷欽定的,難道不是國家大官,再說了,福威鏢局林家,還不也是武林中人,你們管的了武林中事,咱們難道管不得你們?”
“可話說回來,你以何等身份制裁我等,是去告發我們嗎?那可不是現在這種作法,你們這般架勢,難不成是要殺官?武林門派可不能隨便作這種事的,你們吃罪的起?”
林平之笑道:“又有什麼吃罪不起的,對了,最近衡陽參將劉正風被本門處死的事,你們知道嗎?殺了官又如何,咱不還是尊嚴威風的五嶽劍派?”
劉正風的事情,當時是撲塑迷離,傳出來的消息,也是各式各樣,有不同版本,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當時劉正風是死了,這個在這些人卻是已經聽說的。
“那,那,那個劉正風,原也是武林中人,又不是我們這種官場出身的。”這知府還在爭辯,畢竟要屈服於突然莫名其妙冒頭的一羣武林人物,心理上還是難接受。
“管他什麼出身,當了官便一樣了。”林平之笑道:“不過既然你反覆強調你們的身份,那我便給你看看什麼是身份。”
說着林平之隨手甩了件東西到這羣官兒面前,福州知府揀起來一看,立時大驚道:“這是福廣總督的摺子,你這是?”
從林平之身後閃出一個官兒,和若干捕快之類,答道:“總督大人遵林大俠之命,特派我等來查辦諸位。”
這就是當初收了高拱的用處了,那福廣總督卻是他的門生,只不過雖然如此,卻並不能真幫大忙,只要有絲毫可能牽扯到總督本人,那他是絕不敢爲一個退職的丞相出力的,只是這一點,眼前這些人又怎能知道。
現下這話卻甚是嚇人,福廣總督還“遵”林大俠之命,這位大俠是什麼來頭,在這些人眼中,這可比什麼五嶽劍派副盟主有份量。
“單是出賣他人產業倒也罷了,可是你們竟然又勾結江洋大盜,屠盡了在此居住的少林僧人,這個大罪,你們也吃罪的起?”林平之忽然又道,福威鏢局中的和尚被人乘夜殺的乾乾淨淨,這可也是件很恐怖的疑案了。
福州知府忽然臉上有點很奇怪的表情,隨後問道:“這位林大俠,屠盡了那些少林大師,都是你們作的吧?”
“大膽!不但不認罪,還敢攀誣本副盟主!”林平之怒道,但隨後以只有對方一個人聽見的聲音傳音答道:“一點都不錯,是我半夜一個人進去,宰光了少林和尚,那又怎樣,你去告發我試試?”
不等對方回答,林平之又接着說:“今年福威鏢局被強盜屠殺之事,說不定也是你們貪圖鏢局中錢財,夥同盜匪所爲,何況當時知府被殺,又怎知不是你們作的,這可都得查上一查。”
“這,這,這都是誣陷!”福州知府臉上早已冷汗淋漓,林平之輕輕拍了拍他肩膀笑了笑,仍是低聲說:“不錯,是誣陷,但我敢擔保你沒有伸冤的地方,信不信?”
說着又提高音量,衝這所有人道:“所有這些大罪,加起來足夠你們每一個人全家老小洗乾淨脖子等着砍頭了,還不明白嗎?”
“好吧,說吧,你要多少?”那福州知府終於認識到,眼前這個心狠手辣,卻又精明穩重的大孩子,絕不是他們這些人能玩的起的。
沒有回答他的話,林平之只是問身邊的方千乘:“對了,上回在福州那個受了三家賄賂,被我敲詐的張大人,你們後來找他要到錢了嗎?”
“沒有,他一離衡陽就疾馳回家,變賣了所有家產,然後躲進了少林寺,他在衡陽犯的事,有少林和尚勾結朝中大官,想方設法爲他脫罪,雖然我們是有他收受巨賄,出賣參將的證據,可是這事卻並不好辦。說實在的,咱們當時自己都焦頭爛額的,太多事糾纏,等到想起作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晚了點。”
“是這樣啊,他敢躲到少林來敷衍我,以後我必定要他拿命來賠,不過那個事現在也不必說了,只是這回可不能給這些傢伙半點寬鬆,雖然我不信他們個個都能拉到少林作護官符,但又何必拖延。”
然後林平之才笑道:“不需要許多,只要你們每個人的一半家產,這也足夠了,從此一筆勾消,你們曾經作過什麼,那也與我輩無干了。”
福州知府愣了愣,方纔答道:“小可的家產,連現銀加田產等,總共大概也值銀三千餘兩,不過有些東西,是要變賣的,那可不能一下子付的出。”
林平之並不答話,只是問方千乘道:“小方,功課都作了嗎?”
“當然,早作好了。”方千乘隨即跟背書一般的道:“這位知府大人,爲官二十餘年,一共有現銀二千八百餘倆,流通的銀票十七萬六千三百倆,各式珠寶古玩,珍貴財貨,這個難於計數,但大致上十萬倆以上是有的,還有九處地產,六處房產”
林平之笑道:“大人,沒錯吧?當然了,你的宅院土地什麼的,我可不想要,我只要沒署身份的流通銀票,和最值錢的寶石古玩,反正我也不是那麼貪,夠你家產的一半也可以了,怎樣?不過份吧?”
“什麼?”福州知府頹然坐倒,半躺在地上,他實在想不到,這些人對他家產的底細,瞭解的竟比他自己還詳細,就是朝廷上的人來查他,怕也沒這麼容易,何況這些人查清了這許多,恐怕只用了幾天而已。
在他眼裡,眼前這些人,管他在武林中的身份是什麼,反正也都是江洋大盜罷了,可是這些江洋大盜行事如此周密,當真無法想像,要知他本不懂武學,便是絕世強者和綠林小賊之間的差別,也並不很明白,就算林平之一見到他,便當面顯示了武功,他也依然不是十分有概念,反正武學大高手能出手殺他,普通強盜一樣能出手殺他,無非如此。
不是武林中人,不能給予武功上的威懾,那就要給他另一類的震撼,林平之這些人如此滴水不漏的行事,才真讓他感到恐怖了。
愣了半晌,林平之卻並不催促,敲詐犯面對苦主,有時也並不能威逼過甚,但最後福州知府終於答道:“罷了,我認栽了,一切謹聽諸位大俠吩咐。”
之後的事便好辦了,知府帶頭屈服,個個看風使舵的老油條們,誰也不敢硬抗,反正要的也只是一半,而這些手下還有真正大官的強盜們又如此恐怖,還是破財消災罷了,事情只用了不到半天,便已盡數解決。好吧,這回的斬獲,也夠讓他今後一段時間裝大爺的了,有點記不清前世的林天雨是如何行事的了,不過那也不用想,現在的我,就是這個我,就是這麼作的。
福州的事了結,還是單人獨騎,一個人疾馳而去,來是一個人,去了還是一個人,其實他雖不是那麼喜歡熱鬧,可也並非如此喜歡獨處,只是小雪龍速度之快,舉世無比,他又習慣於這種速度,那種迎風疾馳的狂奔,也讓人很舒服,一時間心情大好,縱馬狂奔,要不了多少時候,數百里便疾馳而過。
可惜一個人不知什麼時候,總難免會有些說不清的情緒,正當他獨自狂奔在大道上,心情也放鬆的如同將要飄到天際的時候,卻莫名的覺得自己的幸福之中有點缺憾,彷彿缺少了什麼東西,讓自己的快樂也有些美中不足。
可缺的是什麼啊?我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缺少的啊?高深的武學?不是。未來?人生?不,也不是。所有這一類的,都是些遙遠的事情,現在可沒多想,我現在想的,好像是某種很近,很具體,本來應該在手中的東西。
結果思索許久之後,才忽然明白,少了曲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