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時,司徒嫣準備了兩個籃子把準備好的東西和李大郎一起裝好,送兩家的東西一樣,找了兩個麻布袋先裝好三斤黑麪放在籃子最下面,將用麻絮紙包了五塊點心和五個雞蛋放在上面。
李二郎在一邊看着,有些捨不得這些東西,那李招財活着的時候沒少欺負他,這會兒人死了,還要從家裡拿那麼多東西,這些都是小妹辛苦賺的,他算過一家差不多快要五十文了,這些東西就算在這村裡那也是最重的禮了。“小五,東西不用給那些,這也太重了。”
司徒嫣明白二郎的心思,“二哥,這送禮要不就不送,要送就要讓人家記得住,不然你送了,人家不但不領情,還要說你小氣吝嗇,那多划不來。”司徒嫣借這事兒,給幾兄弟上了一堂人情課,“就拿族長家來說,大哥明年上族譜需要族長幫忙,如今俺們送了重禮去,所謂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他吃也吃了,拿也拿了總不好再刁難俺們吧!至於老房子那邊,去是俺們顧念親情,如果不去,將來俺們有個什麼事兒,這些小事兒就會讓人翻出來講,讓小人得了機會拿了話把兒說俺們冷血無情,能花點兒小錢,就可以堵悠悠衆口何樂而不爲!”
這些道理從沒有人教過他們,幾兄弟這才明白之中的利害,“小五,這些書上都有寫嗎?”三郎好學,這些日子從書裡也明白了不少的道理。
“不是所有的道理在書上都能找到,有些會提到一點,俺們要活學活用,舉一反三,這樣纔算真的讀書明理、學而善用。”
四兄弟中大郎是最高興的,小五能處處爲他着想,他心裡就有種踏實感。
第二天一早,司徒嫣和李大郎帶着二郎幾個一起去了老房子。路上經過族長家,見有不少村民出出進進,悽慘的哭喊聲傳出好遠,農村人講究哭喪,邊哭要邊念道對死者的哀思,而且哭的越大聲越好。可是對司徒嫣來說,卻很是不習慣。
李大郎拉着司徒嫣的手,快走了幾步,想是怕小妹見了難過。等到了李大牛家,院子門開着,門口沒立幡杆,除了一些桌椅孤零零的放在院子中,連個人影都沒見着,也聽不見哭喊聲反而顯得很是安靜。幾人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臉的不解。
還是李二郎站在院門口叫了一聲,才見李三柱從西廂走了出來,李三柱也沒想到,等了二日最不該來的人來了,而該來的卻一個也沒來。先楞了一下,這才上前先從李大郎手裡接過籃子,這纔將人領了進去,“你們二叔和二嬸兒都病了,在正房歇着呢。靈柩停在東廂房招財原來住的那屋。”
這也算是和司徒嫣她們解釋了一下,停靈在東廂是因白髮人送黑髮人,且家中尚有父母在。李大郎也沒進正房,先進了東廂房,屋門開着,一切看上去很是簡單。棺木上蒙着白布,供桌上擺着個香爐,一盤黑麪饅頭,一塊瘦肉,很是簡單。
司徒嫣心裡真爲李招財難過,活着的時候當個寶,死了卻連點像樣的供品都沒有,因着是平輩祭拜,所以李大郎幾個都只是給李招財鞠躬上香,並沒行跪拜禮。李大郎壓着嗓子哭了幾聲,還是李三柱忍不住,哭叫着念道,“招財啊,你堂弟們來看你了,還送了好些吃食,你路上好走啊!”
也不知是李三柱的聲音夠響,還是曹氏聽到有人送吃食來了,幾人才退出東廂房,就見曹氏推開正房門,幾步就竄到了東廂門口,“誰送吃的來了?”
這曹氏這幾天有些傷心過度,哭的眼睛都有些長蒲,眼前像是擋了個簾子看不清人。還要照顧李大牛這個病人,這會兒更是頭暈腦漲的,所以也沒仔細看是誰來了,只是一心惦記着人家送的東西。
李三柱見曹氏問的不像話,他還想着能和李大郎他們修復一下關係,拉着他娘退到一邊,低聲說了幾句,曹氏聽着是李大郎和司徒嫣,張嘴就罵,“俺不要他們的東西,俺可憐的招財,你們死不要臉的,這會兒來,是想看俺們笑話,給俺滾出去。”
李三柱哪會想到他娘會來這麼一聲,氣得硬拉着曹氏進了正房,也不知二人嘀咕了些什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見李三柱的媳婦從正房走了出來。
熱情的拉着李大郎的手,連哭帶嚎的說,“俺的侄子喂,三叔三嬸當初也是不得以的,纔將你們分了出去,俺後悔啊,至從你們走了,俺是吃不下睡不着,天天的想你們。可憐你們沒了爹孃,這會兒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喂!”說到激動的時候,還一把將李四郎扯過來抱在了懷裡。
嚇得李四郎連推帶閃,李二郎更是上前一把將四郎奪了過來。三柱媳婦哪肯罷休,見李四郎被李二郎扯到了一邊,忙又去拉李大郎的手。司徒嫣知道,今兒這戲纔開場,她也沒知聲,退在一邊等着看戲。
李三柱這會兒也從正房走了出來,抓着李大郎的另一隻手,就要把他往正房裡領,“大郎啊,你是個孝順的,你爺爺病的起不來炕,怎麼說,你也得進屋看看不是?”
李大郎被二人連扯帶架的,眼看就要進了正房,李三郎突然衝了出來,將三柱媳婦推在一邊,拉着大郎連退了幾步,“你們想幹啥,大哥快跑。”
司徒嫣看着直想笑,要說那李三柱,還真沒啥壞心思,只是想打悲情牌,只是態度有些強硬,動作有些過激,反而讓李三郎誤會了。二郎和四郎一聽三郎喊,也以爲三叔要對大哥不利,兩人上前去推李三柱,幾個人拉拉扯扯倒是像打了起來。
還是司徒嫣看不下去了,她可不想無故的給幾人縫補衣裳,“好了,都鬆手。”這一聲還真的讓幾人停了下來,大郎幾個聽話的放了手,只是李三柱還抓着不肯放,可也沒再把人往屋裡拉。
“李家三叔,您有什麼事兒,就在這院裡說吧,這拉拉扯扯的讓外人看着還以爲打起來了,這對已故之人也不敬不是?俺們今天既然來了,當然也會看看老人。”
李三柱知道,大郎幾個最聽這小丫頭的話,見司徒嫣話說的明白,這才鬆了手,大郎連退了幾步,護在司徒嫣身旁,連二郎幾個也退到了司徒嫣另一邊,幾人這才安心些。
“俺沒啥意思,就是想着,……”司徒嫣不等他的話說出口,反而先插了話,也是怕一會兒話說的太僵,不好再進正房。“李家三叔,俺們還是先去看看李家爺爺吧!有啥話等見過了老人,俺們再細說。”
李三柱轉着眼珠想了一下,覺得這樣也行,就先開了門進了正房,三柱媳婦也不進屋,反而是退到了院門口守着,像是怕幾人跑了一樣。
司徒嫣也沒理會,示意李大郎他們進屋先看看老人,不管老人如何,作爲孫子輩的,該看還是要去看看。李大郎看了幾個弟弟一眼,這才拉着司徒嫣一起進了正房,二郎幾個低着頭跟在後面。
過了竈間,開了門過了裡間,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藥味和着煙油子味薰得司徒嫣胃裡直翻騰,第一反應就是想衝出去,她真怕自己空氣中毒死在這屋裡,也不知是誰,這一屋子病人還在這屋裡抽旱菸。
李大郎鬆了司徒嫣的手,往炕邊走了幾步,這纔看到炕上躺着三個人,曹氏這會兒坐在炕邊上生氣。李大牛睜着眼,正看向門口,李二柱和二柱媳婦這會兒都閉着眼,像是睡了。
“爺!”李大郎也不知要說些什麼,叫了聲就沒再開口。
“好孩子,是爺對不住你。”李大牛這幾天是真的後悔了,這會兒講的是情真意切,聽着讓人感動,果然李大郎一下子跪在炕邊,拉着他爺的手小聲哭了起來。
李三柱有些高興,這人能念舊,那就有戲,曹氏還想上前,被李三柱狠狠壓在炕上,這會他娘可千萬不能鬧,不然好好的事情就要辦砸了,忙拿眼神兒示意。曹氏狠吸了兩口氣,這才又坐了回去。
“大郎啊,你爺他身子不好,家裡現在也有地方住,要不你和二郎他們就搬回來吧,總比住在外人家裡強不是?再怎麼說,俺們也是血親。”
總算是唱到主題了,司徒嫣本來以爲還要再看會兒前戲呢,看來這李三柱是等不及了。只是這人啊太心急,本來就沒希望的事兒,還如此着急,只會事得其反。果然,大郎本來還傷心的跪在那兒,聽他三叔這麼說,嚇得也不哭了,站起來先走到司徒嫣的身邊,拉着她的手,一臉的“我沒有那麼想。”的看着,想來是怕小妹誤會。
司徒嫣當然明白,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也不接李三柱的話,走到炕邊對着李大牛說,“李家爺爺,哥哥們送了些點心,雞蛋和糧食,您呢安心養病,有李家二叔、三叔照顧您呢,俺們還要去族長家看看,就不多留了。”她送的東西不會便宜李三柱一家,就算沒送到李大牛和曹氏手上,也會讓這些人都知道。
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拉着李大郎就往外走,二郎幾個早就不想呆了,見小妹走了,馬上跟上幾人幾步就出了正房。一出門,司徒嫣猛吸了幾口氣,她要把肺裡的污濁之氣排出去,她還想多活幾年呢。
李大牛伸着手,嘎巴着嘴,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剛還在身邊的孫子們就又走了。
李三柱楞在屋裡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屋裡已經沒人了,忙跑出門,正好看見李大郎幾個被他媳婦攔在了院門口,“大郎,你們急什麼?這話還沒說完呢!”
“三叔,沒什麼可說的,俺來是因爲爺奶是俺爹的父母,可俺不會再回來了,小五那裡就是俺們的家,雖然小五和俺們沒有血緣關係,但從俺們離開這兒的那天起,俺就認定了小五是俺親妹子。”李大郎憋着一口氣,他三叔剛纔那番話,明着是要把他們拉回來,暗裡卻是要他們和小妹斷了關係。他就算死也不會做那忘恩負義的人,小妹對他們如何,他們最清楚,就算他回來,弟弟們也不會答應的,更何況他自己就不想回來。
李三柱眼看是沒戲了,可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要是就這麼算了,他心有不甘,“大郎啊,這打斷骨頭還連着筋,俺再咋說也是你三叔不是,這往後啊,俺們兩家常來常往的有啥需要的你就應言一聲,三叔一定幫你辦了。”
司徒嫣可不會給這種人機會,“李家三叔,俺們沒啥可要幫忙的,只希望您別拿着棒子再把俺們打的頭破血流的,俺們就謝天謝地了。”
李三柱羞的滿臉通紅,到嘴邊的話硬是給憋了回去,動了動嘴,最後還是啥也沒說出來。
司徒嫣見效果到了,推開李三柱的媳婦,拉着李大郎和李二郎回了家。
李三柱和他媳婦回到正房時,正好看見曹氏將司徒嫣送來的喪儀翻了出來,點心包已經打開,看着這些吃的連曹氏都楞住了,這幾個沒爹沒孃的孩子,哪來的銀錢買這麼好的東西。一手拿着雞蛋,一手拿着點心,眼裡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娘,你以後別再鬧騰了,那丫頭鬼着呢,您看看人家過的日子,就是俺們家過年都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李三柱也拿了塊點心,剛要往嘴裡送,就被曹氏一把搶了過去。
“這都是給俺和你爹的,你搶啥。”李三柱氣的直翻白眼兒,剛纔也不知是誰嚷着不要人家東西,這會兒卻霸着不撒手。可這是他娘,他也只能幹看着,李三柱媳婦心裡更是把這個婆婆罵了無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