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算是聽明白了,這老人家敢情是自己女兒失蹤了,但各級官府衙門又不肯受理他的案子,因而逼得他不得不闖了自己的聖駕。
朱由校雖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但看見人家都親自上門喊冤來了,而且話也說的很明白,除了自己,已經沒人肯管他的事了,他也只好藉着這大雨磅礴而不得不停留在此之際問問此事,也算是打一下無聊的時間,順便轉移一下剛殺了袁崇煥而導致內心糾結的注意力。
朱由校命人將這老頭帶進了船倉內,還讓王承恩給他換了一件乾衣服,且賜給他半碗薑湯喝後纔開始詢問這老者的籍貫姓名和其他情況。
這老人雖說眼前這位是就是當今皇上,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樣神秘,但所謂不知者無畏,尋女心切的他倒也頗爲鎮定地回道:
“草民乃曲o阜上關村村民孔志奇,膝下就只有一個女兒,因生她那天下着大雪,所以就取名叫孔雪兒,我們父女倆相依爲命十多年,誰也沒有離開過誰,直到今年四月初三日因孔太保家的大爺過壽,需要針線的短工十二名,草民託關係也讓自己女兒去了,本想着掙點錢攢足嫁妝,日後閨女嫁到孃家去也能少受些委屈,可誰知這一去就再也沒有見到她的人。”
“孔太保?”朱由校看了李明睿一眼。
李明睿會意地笑了笑,就拱手朝朱由校回道:“陛下難道忘了,現今的孔衍聖公孔胤植於天啓七年被您加封爲太子太保,孔衍聖公有一妾室所生之長兄名喚孔胤荄,其家鄉庶民喚其爲大爺,倒也正是他作爲已故孔衍聖公孔尚坦之長子之因,現估計已有四十有六了。”
一聽李明睿提及孔胤植,朱由校才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對於孔胤植他自然是知道的,這位孔子後人可是活脫脫的在明末歷史中展現了世家的醜惡嘴臉,當然這也是他們能留存下來的絕招,但凡有點信念的家族是學不來的。
在歷史中,孔胤植在李自成一入山o東還沒進曲阜時就開始投降李自成,甚至還立了大順永昌皇帝牌位,等到後來滿清一入京城就又立即撤去牌位,上折請求剃,甚至命令全族剃,可見風使舵的本領可謂是登峰造極。
但關鍵的關鍵是,自己居然還給他加封過太子太保,朱由校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做了一件很錯誤的事。
“此人在曲o阜風評如何?”
朱由校問向李明睿,李明睿沒有目標朱由校的言外之意,倒是實事求是地倒:
“衍聖公在這山o東境內可謂是德高望重,扶危濟困,賑災助學,所行善事倒也難以計數,微臣當年進京趕考時因貧寒無錢住店,也是得他的資助纔沒有被凍死在荒郊野外,如今陛下欲行官紳一體納糧之策,如此有利於國家之事,微臣如果所料不差,孔公必定第一個肯。”
“行了!”
朱由校沒想到李明睿已經位居閣臣,依舊難逃書生之見,將官紳一體納糧的改革想得太簡單,一揮手便打斷了李明睿的話,李明睿也只好閉嘴。
而朱由校這時候又問向吳進。
吳進雖說是東廠大檔頭,但主要負責的是京畿和江南的情報,因而對山o東尤其是曲o阜的確的情況也並不知道的很清楚。
吳進只得苦笑道:“回稟陛下,近幾年來也沒傳來這位孔衍聖公有什麼惡跡,地方官員倒是與其相交深厚,但也沒有什麼過分之事。”
朱由校見從李明睿和吳進二人口中問不出自己想要的話來,便問向這老頭:“老人家,你說的這位大爺和那位叫孔胤植的可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哎,皇上,草民不敢瞞你,這兩位爺真不愧是孔聖人的後人啊!”
這老頭說着就朝朱由校豎起了大拇指,又道:“這兩位爺啊,都是面慈心善的好人啊,給的工錢也足,不打罵下人,要不然我也不會讓自己的閨女去給他家做短工不是。”
朱由校點了點頭,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孔胤植並非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要不然也不會讓這麼多人替他說話。
無論是高高在上的閣老還是底層的老百姓,連帶着專門蒐集黑材料的東廠都沒找到他的惡跡。
朱由校不敢相信自己所知道的史實和現實中得知的信息之間的強烈反差,他沒再問這老者接下來的話,而是命人將他帶下去休息,且讓他暫時不離開自己的控制範圍內。
然後,朱由校突然又將吳進和王承恩叫來,並命王承恩去拿一套尋常士紳穿的衣服來,然後又讓吳進去準備馬。
等到大雨停了後,三人便喬裝打扮了一番,帶着幾個同樣微服的東廠番子策馬往曲o阜趕去。
“陛下,這裡離曲o阜可不遠啊,我們真的要連夜趕去嗎?”王承恩不由得問了一句。
朱由校一摔馬鞭道:“不探探這孔家虛實,朕到底不放心,這關係到如何在山o東推行官紳一體納糧。”
見朱由校如此說,王承恩也不好多說。
許久之後,朱由校等就來到了曲阜地界。
朱由校下馬後往四周一看,卻也是屋舍儼然,雞犬相聞,等進了曲阜縣城,倒也能看見一些衣衫襤褸的百姓,且大多爭搶着往一條街道跑去。
朱由校見此不由得攔住一人問道:“敢問,前面有何好事,竟使得你們如此着急?”
“一聽你口音就是京城人,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每逢春夏之荒時,孔老爺家就會施捨糧米,每家每戶都能領二斗呢。”
這人這麼說,朱由校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孔老爺倒是好心人啊。”
“可不是嗎,人家可是孔老夫子的後人,慈善着呢,你腳底下的這座橋也是他捐錢修的,還有,你看看那邊的一排房子,全是他給城裡的孤兒修的房舍呢,這曲o阜城可以沒有縣太爺但不能沒有孔老爺呢。”
這人的話讓朱由校心裡不由得一沉。
朱由校接着又去了其他地方,甚至還詢問了孔家的佃戶,結果依舊如此,孔胤植造化鄉里,風評很好。
難道是自己犯了先入爲主的錯誤?或許人家孔胤植雖說是牆頭草,但也的確品德不壞?
朱由校走到了孔衍生公府府門前,的確也看見孔家人在那裡很是恭敬地與衆鄉鄰分糧食,這讓他更加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