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臘月,紫禁城已是一片銀裝素裹,冬日的餘暉遲遲不肯謝幕,掛在鼓樓的金頂邊。
僅着一層單衣的朱由校氣喘吁吁的在紅牆邊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了下來,擡頭朝鼓樓處看了一眼,但這時,額間的汗珠啪嗒一聲就掉落在剛剛積雪的青石板上。
“陛下,小心着涼”。
張皇后不知從哪裡出現,手裡絲絹正要替朱由校揩拭,卻把朱由校一把奪了去:“不礙事的,這還算不上冷。”
朱由校說着就乾脆雙雙撐在雪地上,連着做了幾十個俯臥撐。
這要是讓大明的官員看見,絕對大感驚訝。
因爲,誰都知道,王朝自嘉靖以來,大明的帝王們大多長於深宮內苑,體質羸弱,常年生病,鮮有注重強身健體甚至是掌握武藝的。
但作爲穿越者的朱由校深知健康的體魄對於一個人工作和生活的重要性。
特別是在這種國家隨時可能面臨傾覆危險的時候,就越是需要一個體質強健,有大魄力的帝王。
甚至有一天,還不得不需要帝王親自提刀上陣,彰顯帝王威嚴。
經過數月的鍛鍊,朱由校也有了些腱子肉,抗寒能力明顯要提高不少,即便是在這種呵氣成冰的季節,他也無所畏懼。
但他還不滿足以此,自從那日險些被阿濟格刺殺以後,他就決定要掌握一身武藝,雖不求有多麼勇猛,但至少能自保。
如今隨着八大晉商和東林黨官員被剷除,國內對皇權形成最大威脅的兩股勢力算是基本被消除,同時農民起義和後金入關又是在幾年以後。
所以,現在的大明帝國難得進入了一段暫時的平穩期。
作爲大明的帝王,朱由校也總算是可以歇下來,好好練練自己的身體,並借用這一段平穩期,鞏固大明王朝的統治根基。
只要大明內部不亂,滿清是不可能滅得了大明的。
要引起大明的內亂,現在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散佈在全國各地的流民。
而流民現在最多的地方就是秦地。
後世對明王朝統治動搖最大的兩股流寇,李自成和張獻忠都出自這裡,絕對不是偶然。
由於氣候變化和環境惡化,如今的八百里秦川已不是千里沃野,隨着小冰川氣候的加劇而導致的連年旱災,那裡的流民早已不是一股能輕視的力量,只需要一顆造反的火種,那裡就會有數十萬人揭竿而起,成爲流寇,若撫剿不力,他們就會像蝗蟲一樣肆虐整個大明江山。
“你有多久沒出宮了?”
沐浴後,朱由校見皇后張嫣捧着龍袍走來,便擺了擺手,問了這麼一句。
張嫣微微一愣,朝格子窗外看了看後,纔不由得有些落寞起來:“臣妾不記得了。”
“去找一身常服來,今天我們出宮走走。”
朱由校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陛下!這恐怖不妥,陛下是一國之君,臣妾是一國之母”,張嫣雖是平民出身的女子,但也是一恪守禮教規矩的皇后,素來賢惠端莊的她見朱由校要帶她出宮,心中雖欣喜不已,但還是不由得想規勸幾句,畢竟大明的帝王是不能隨便出宮的。
不過,朱由校還沒等她說完,就揮手道:“不必再說了,朕是大明的皇上,不着紫禁城的城主,不出宮怎知百姓疾苦,怎看得到朕的那些文武大臣們在百姓面前的樣子,再說,我們只是微服出巡,不會擾民,更不會驚動那羣無聊的言官的。”
天啓七年,十二月,冬。
換了一身直輟綢衣的朱由校總算是走出了紫禁城,觸摸到了更廣闊的大明。
同他一起的還有同樣是換了尋常百姓衣的皇后張嫣以及司禮監掌印王承恩。
當然,還有散佈在各處的錦衣衛暗哨和東廠的暗番。
除了王承恩依舊板着一張臉外,朱由校和張嫣都自然的笑了起來,深呼吸了一口氣,整個人一下子自在了許多。
“陛下,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呢?”
張嫣自小就在這皇城邊長大,對於京城的市井生活自然是熟悉不過,但已經貴爲一國之母的她自然是不敢再像以前青春年少時一樣換上男兒裝大膽的跟着弟兄們去四處溜達。
如今,她既已爲人妻,自然是要夫唱婦隨的。
“先去嚐嚐你最晚一直夢囈的糖葫蘆”,朱由校說着就讓王承恩在前面帶路,此時的京城不是後世的帝都,朱由校也不知道該怎麼走。
一旁的張嫣心裡卻是甜滋滋的含羞帶笑,她沒想到自己夢囈的話居然被陛下記住了。
雖已是天啓年間,但京城依舊是繁華的,等到朱由校等人來到人流擁堵的集市時,早已是摩肩接踵一般,無數的叫賣聲和樓房前迎風招展的旗幡飛揚,倒也讓朱由校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大明真正的百姓生活。
由於戰亂未起,再加上自己這個皇帝一再的降低對北方的賦稅,因而如今的京城的絲毫沒有末世的景象。
只是這繁華大街上雖有不少香車寶馬與衣着華麗的士紳,也有不少面帶菜色,跪在地上,插標賣的可憐百姓。
可以想見,大明王朝的階級分化有多麼嚴重,朱由校不敢像其他士紳一樣鄙夷這些賤賣自己的百姓,他唯一能感到的就是害怕,只要有一天,這些百姓連賣命都活不下來的時候,也許他們就會革自己的命了。
“大爺,求求您賣了我女兒吧,老嫗在這裡給您磕頭了。“
朱由校看着一骨瘦如柴的老婦牽着一看上去不到十歲的小女孩跪在冰涼的地上不停的對着路人磕着頭。
一看上去像是一大戶管家的人走過來擡起那小女孩的下巴挑來挑去,最後道:“太瘦了,買回去估計也幹不了什麼活。”
說着,那管家就揚長而去,而那小女孩卻突然跑了過去,跪在那管家面前:“求求您買了我吧,我可以幹很多活的,我能燒火做飯,也能跳水砍柴,我不想我祖母餓死。”
那女孩興許哭的太多了,也沒什麼淚水,就只在那裡乾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