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允厚不明白李明睿是哪裡來的自信能確信錢謙益會有一個很慘的下場,至少他現在是看不出來錢謙益會有什麼不好的結局的,即便是這次爪哇國王儲殺了大明子民一案,當今陛下儘管龍顏大怒不還是給了錢謙益一個挽回其首輔尊嚴和名望的機會嗎。
因而在郭允厚看來,只怕當今聖上對這錢謙益依舊是聖眷未減。
但事實上,朱由校現在也是頗爲無奈,他想留着一定勢力的清流官員來支撐大明吏治的基本平衡,但並不是想要留着錢謙益,他甚至也想換一個足夠有人格魅力和擔當的官員來成爲守舊派的領袖,並進而成爲大明官員在精神世界的一面旗幟。
不過,錢謙益既然爲內閣首輔又如此坦誠承認自己的罪過,再加上朱由校也不想因爲對錢謙益太過嚴苛而傷了其他守舊派的正直之臣的心,也就給了錢謙益一個機會,一個讓他可以挽回自己首輔地位的機會,所以才讓他親自處置爪哇國的王儲。
但讓朱由校沒有想到的是,錢謙益的表現再一次讓他刮目相看,他沒有想到這錢謙益不但真的親自腰斬了這爪哇國的王儲,還超長髮揮,當着滿京城士子百姓的面做了一番鼓動人心的說辭,還因此得到了無數士子百姓的褒獎,甚至一直拿他過於諂媚批判他的某報刊也破天荒的誇了這內閣首輔一回,其他報刊更是也炒作了這錢謙益一把。
也不知道錢謙益是不是也在大明媒體界有了自己的口舌,反正現在朱由校倒也沒法再說錢謙益什麼。
而錢謙益現在卻也一改昔日唯唯諾諾的形象,開始明確提出了自己的執政理念,而他執政理念最核心的內容就是禁止官員經商!
朱由校很欣慰,作爲一個帝國中樞的執政者,有一個自己的政治目標無疑是一件好事,更何況這個政治目標並不讓自己感到反感,而且似乎也有點社會實用性。
但錢謙益這個內閣首輔不作爲的時候尚且引起了李明睿郭允厚等革新派的不滿,如今開始作爲了也就更加引起了這些革新派的不滿,甚至還因此進一步加劇了兩派之間的鬥爭,偏偏現在的朱由校作爲一個穿越者,他能做到的是,是讓大明由由一個小農經濟進入一個商品經濟時代,並從一個依靠土地和農業爲生產方式的傳統帝國進化爲一個靠科技與工業爲生產方式的資本帝國,但朱由校並不知道如何去規避資本帝國的問題。
因爲這些問題即便是放在當今也沒辦法拿出更好的解決辦法,朱由校能預見這些問題的出現,卻沒辦法準確的提出這些問題的解決辦法。
所以,朱由校也就只能在兩派之間搞平衡,爲了在發展與擴張之餘儘可能的保障底層百姓的基本權益和新的社會矛盾激化,他只能慎重的對待兩派政治勢力所提出的政治觀念。
這讓朱由校很苦惱,他現在這個皇帝不是在做已經知道答案的題目,而是開始在做沒有答案的題目。
或許只能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做自己認爲最正確的事纔是現在唯一的處理方式。
這是朱由校現在的想法。
朱由校本來只是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最偉大的事就是挽救一個人的性命,但卻不知道引導與拯救一個人的靈魂。
而現在由於他自身思想理念的迷茫與矛盾促使了整個大明出現了兩個思想極端,也就出現了革新派和守舊派兩股勢均力敵的政治勢力。
即便是在政治之外,整個大明思想文化階層,也是百花齊放,沒有一種可以稱爲絕對主流的思想,整個大明思想界充斥各種保守的激進的新的舊的思想熱潮。
晚明以來的思想解放運動在自然科學以及民族國家概念的注入後進一步得到發酵。
不僅僅是之前心學和理學及其衍生的各種學術思想之爭,如今出現的還有各種什麼平均主義、平等主義以及物競天擇等新思潮充斥在士子之間。
大量因爲復社等的剷除而銷聲匿跡的文社與其他學術團體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一些新的文體也開始陸續出現。
甚至還有人直接倡導摒棄拗口的文言文,讓所謂的白話文運動提前出現,當然反對者也不少。
總而言之,此時的大明的思想界和學術界就是一旁散沙,尤其是社會科學,自然科學好歹還能根據國家需要來進行研究,但社會科學卻是各種研究都有,風水和盜墓之學也開始甚囂塵上。
當然也有些前瞻性的人開始憂慮城市工人的生活狀況,並考慮如何維護他們的權益。
也有的開始把智慧集中在爲何大明財富已經增加了無數,但很多百姓依舊還在忍受疲憊與貧困,並進而通過對買賣的分析上升到對整個國家宏觀經濟的分析,甚至已有人直接給朱由校上書,說如不採取必然措施,在未來的日子,大明很可能出現大量百姓無工可做,大量店鋪作坊倒閉的現象(也就是經濟危機)。
無可奈何的是,這些大明具有遠見卓識的天才們還不知道,他們的大明皇帝陛下朱由校在這方面其實是“無能”的。
現在的大明皇帝朱由校沒辦法給他的子民們一個準確的思想導向,只能任其發展,只能儘可能保障整個大明的利益不受損害,只能儘可能維護大明本國子民的權益,比如實行八小時工作制,開啓各種醫療福利制度等。
饒是如此,朱由校還是讓遭受到了一些比較自私的資本官員的抱怨,他們抱怨陛下太過仁慈,即便是鞏永固也抱怨因爲陛下的各種所謂保障工人權益的政策使得皇家工業公司沒辦法進一步降低生產成本,也沒辦法最大釋放自己的生產力。
但這也沒辦法,朱由校除了帝國的最大資本家還是整個大明的皇帝,他不能不管普通百姓的死活。
不過,朱由校做不到博愛,對於其他各國的人,他只能毫無忌憚的剝削,只要對外賺取更多的財富纔不會引起什麼社會階級矛盾激化,纔會對大明所有階層都有利。
所以朱由校心裡更傾向對外擴張,將骯髒的資本罪惡之手伸向國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