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場到上海市區有一段路，顧翎禾的司機早早的等在那裡。
在路上，她問了黃徹一個問題：“你說，爲什麼現在中國的電影怎麼都拼不過國外的？”
黃徹當時還沒有睡醒，面對這麼籠統的問題更想閉着眼再做個夢。
路燈的光芒一下明一下暗，車子的引擎聲讓他隱隱地有些不舒服。黃徹摸索着坐正，像思考答卷的學生一樣試圖有條理的回答問題：“主要原因是創作者能力和導演拍攝能力，特效太差拍不出好的科幻奇幻，只能拘泥於校園啊歷史一類的題材。”
他說到這裡半是徵求她肯定的看了一眼，顧翎禾的表情卻沒帶什麼信息，於是黃徹揉了揉頭，低聲道：“根本上還是制度問題，審查制度還有太多的規章都阻礙了題材的選擇，有深度的片子一不小心就戳到了敏感詞或者敏感事件，稍微露骨一點的鏡頭都被斥之爲色丨丨情，怎麼可能像法國美國那樣自由創作。”
顧翎禾還是剛纔那個聆聽的表情，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中國的電影票房統計，唔，你跟我講過，其實是帶有水分的，”黃徹認認真真地道：“錯開了外國電影上映高峰，同時在爛片裡還算看的下去的，一般都票房不錯，說明消費者需求旺盛可惜國內生產力不能滿足需求。”
他嘆了口氣慢慢道：“什麼題材火了就一大片類似的開始跟拍，說實話，我現在都不去電影院看國產了。”
顧翎禾笑了起來：“那你的片子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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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徹伸肘抵住車窗，一隻手輕輕撐着腦袋，望向窗外沉默了很久。
顧翎禾也不追問，耐心的等他接着說下去。
“這個片子如果想要票房，第一要有好的明星去帶動粉絲，第二要有足夠大的造勢，”他轉過頭來看着她的眼睛：“宣傳才能促進票房，我們需要強有力的公關。”
顧翎禾笑了起來：“我們正在去見老牌公關顧問的路上。”
這麼快？黃徹猛地回身，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這個宣傳……要多少錢？”
“當初和你談的是綜合下來一個億的投資，”顧翎禾掏出平板簡單的給他看自己的佈置：“導演酬勞和編劇酬勞都在你身上，算下來在七百萬上下，雖然你是新出道的導演……但是其實委屈你了。”
數字對黃徹而言已經被抽象到一種概念，賺多賺少他都不急於一時，他簡單估量了一下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演員都要一線的，但是我們爲了佈景以及其他的費用這方面需要省一點。”顧翎禾翻了一頁，把簡單的價位表拖出來給他看。
“但是——”
“說了，不會求其次的。”顧翎禾乾脆的打斷他：“我們先把要改拍的消息放出去，你的粉絲會瘋狂轉的。”
黃徹的微博粉絲目前有八百萬，在新片上映以後估計還會漲。
放出要改拍的風聲，勢必讓書迷們開始熱切討論男女主角都會是誰，羣衆第一反應肯定都是一線最多二線的明星，可能還會在漫天要價的幾個之間爭論，這個時候備選人的片酬都會相應的下降。有的人甚至可以縮水到一千萬以下，只爲拿到劇本里那個幾乎爲她量身打造的形象。
國內男星片酬比同線女星高几百萬到幾千萬，一線女星也是一千五百萬往上走，但是無論幾線的明星，都會關注劇本的知名度以及一戲成名的可能性。
營造出競爭性的氛圍，用輿論引起他們的關注和探尋，預算就可以寬裕的多。
“主角、配角還有其他劇組人員，加起來差不多三千萬的預算。”顧翎禾手指滑動，專注的給他看自己寫的東西：“你的小說場景太多了，美術和場景相關的差不多三千萬。”
“三千萬？”黃徹有點驚訝：“租場地這麼貴嗎？”
“有的租不到啊，要自己搭建的。”顧翎禾隨手拿了一瓶礦泉水抿了兩口，一臉無語的看着他：“你還寫了好幾個國外的地方，真的很燒錢好嗎。”
“唔……”黃徹不自然的把眼神轉移到別的地方，心想第四部那裡更麻煩自己豈不是要賠錢……
“剩下的用在宣傳、器材、後期等等上面，說實話有點緊。”顧翎禾隨手把pd一收，正色道：“榮瑜那邊還會幫你過一遍劇本，但是你自己要先改一遍。”
“我改了啊……你不是還看了嗎。”黃徹略有不滿的說。
“劇情還是不夠……正。”顧翎禾丟了她自己標註過的劇本給他：“有的人拍的好好的，最後通不過審覈被剪的亂七八糟的，就是這一步沒做好。”
“可是我已經把械鬥一類的暴力場面都剪了啊？”
“咳，你聽好，以後最好也記得時刻注意——”顧翎禾深吸一口氣，飛快地道：“不要涉及丨丨革，不要涉及同性，劇情裡不能損毀國家標誌性建築物，懸疑的結局要證明沒有鬼，反派人物不能姓鄧江毛……”
“停！”黃徹皺着眉看她：“你從哪兒知道這麼多的？”
顧翎禾瞪了他一眼：“我有渠道可以學，學完了以後再轉述給你不行？”
時間跳到琥澈公關公司的會議室裡。
“先生，您聽說過賣腐嗎？”董先生笑着看向黃徹。
黃徹在這個時候覺得從問題到自己都太尷尬，看了顧翎禾半天可惜人家只顧着笑不肯幫他解圍。
前方的投影儀上正放着幻燈片，董先生轉身隨手掏了電子筆按了按，跳出來一個ppt。
【未來電影變化三大方向】
【電商化】、【視頻化】、【互聯網化】
【目前預測趨勢——社交口碑主宰電影票房】
上面還有相關的人民網的社論，黃徹粗略的看了看，然後目光轉向董先生那張教導主任一樣的臉上，有些侷促的開口：“這些……和賣……賣腐有什麼關係？”
董先生笑了起來：“微博關注越強，你說的話更有影響力啊。”
“計劃是這樣的，”顧翎禾清了清嗓子：“你和臺的主持人君槐在微博上按照琥澈的意思互動，他們的水軍會跟着造勢。之後還會安排一些公開場合讓你們互動。總之會炒作這個話題，讓你在電影上映前有比現在更高的知名度。”
“什麼？”黃徹重複了一遍她的話：“按照琥澈的意思……互動？”
“就是玩曖昧，這樣說清楚了麼？”董先生確認了一遍：“你和他兩個月前還做過一檔訪談節目，這次合作應該也會反響很好的。”
“我是直的啊！直的！”黃徹反覆看他們兩個人，努力爲自己辯解：“我只談過女朋友啊！”
“如果黃先生不清楚怎麼賣腐的話，可以把您的微博交給我們打理。”董先生一臉正經道：“另外，我們給你的定位是傲嬌受。”
“傲！嬌！受！”黃徹的毛都要炸起來了：“你是基佬吧你！大爺我哪裡不像攻啊！”
顧翎禾撐着下巴看着他：“喲呵，這麼快就進入狀態了。”
黃徹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他們：“就不能給我安排一個正常的形象麼？”
“還有，爲什麼君槐一個主持人也要炒作？”
“臺的領導有意捧他，打算兩個月以後給他出專輯來着。”顧翎禾懶洋洋道：“畢竟人長得帥主持風格詼諧幽默，別一臉被佔便宜的眼神看着我。”
君槐和他屬於點頭之交，之前做完節目以後還一起找了個時間吃燒烤來着。
但是……讓他和一個自己從來當做朋友的人……還是男的……玩曖昧？
隔空互動？
“黃先生。”
“哎。”
“我們是做公關的人。”董先生隨手掏出紙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漬，用平穩的語氣向他陳述道：“這個世界上，跟風的人永遠比看風的人多。”
“當你身邊的人都開始對一件事情表現狂熱的時候，你會對自己沒有跟着狂熱感到自我懷疑。同樣的，宣傳以及公關的時候用水軍造勢引導輿論方向，將會在未來的電影展上成爲重要的助力。”董先生又按了按電子筆，幻燈片上出現了幾組數據：“知名影評網站，知名購票平臺，微博，空間，哪裡都有我們的人，更有各領域的大v願意與我們合作。”
“黃先生，要不要試一試呢？”
顧翎禾在旁邊偷着笑：“對呀黃先生~”
黃徹嘆了口氣：“談談你們的具體計劃吧。”
顧翎禾看了眼會議室裡黃徹專注的背影，小心的合上門。
手機已經振動過好多次了，她找到安全通道，找了個角落回撥過去。
sh1y的聲音略有些焦慮：“翎禾啊，你什麼時候回來？”
顧翎禾醞釀了下情緒，輕鬆道：“我已經在上海啦，在和朋友逛街呢。”
“注意墨鏡不能摘下來啊，你最近的劇照放出去很受好評呢。”sh1y鬆了口氣，緊接着又道：“另外王先生給過電話，讓你找個時間回過去。”
“父親？”她呼吸一滯：“好的。”
那個號碼在她的無數部手機裡都存的好好的，幾個數字早就被她熟記於心。
可是卻很少打過。
想到父親的時候，她只覺得內心一緊，喉頭一下子哽咽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電話嘟嘟了幾聲，隨後被接通。
溫和而低沉的聲音響起：“小禾？”
“嗯……爸爸，是我。”顧翎禾一手扶着手機，另一隻手緊緊的靠着牆，掌心已經被指甲刺的很痛。
“聽說小禾最近電影拍得很順利呢，”他認真道：“不要太累，就當是體驗生活就可以了。”
“沒事的，您纔要注意身體啊。”顧翎禾低聲道：“我已經二十一啦，可以好好照顧自己的。”
“二……十一了啊……”對方卻愣了愣，隨後笑了起來：“是我糊塗了。”
“今年過年的時候一起吧，”顧翎禾試探着問：“我來美國也可以。”
“好的。”他很快的回答道：“醫生說我可以在家裡住一段時間了。”
“療養院環境很好，畢竟不是家。”
顧翎禾靠在牆上，笑着嗯了一聲。
整個人卻從牆邊緩緩地滑到地上。
黃徹出來的時候已經被董先生和他的助理們講的頭暈腦脹的，看見顧翎禾正拿着《基督山伯爵》坐在休息區裡等他。
姿態優雅妝容得體，像昨晚頭散亂地昏睡在榮瑜家沙上的是另外一個人一樣。
她擡起頭來看他，用眼睛示意了下茶几上的。
他隨後癱到一邊的沙上，將一飲而盡：“《傲慢與偏見》看完了麼？”
“粗略的翻了翻，看不懂男主角爲什麼那麼糾結。”顧翎禾淡淡道。
黃徹換了個更沒形象的姿勢，半趴着看向她：“看不懂？”
“……我這時候應該用一個什麼表情？”顧翎禾把書合上，皺着眉看他：“盲的愚蠢無知還是小學生一樣的一臉侷促？”
“顧翎禾啊，”黃徹涼涼地看了她一眼：“你談過戀愛沒？”
顧翎禾剛纔還氣定神閒得很，聽到這話差點手一抖把書丟出去。
“這裡是公共場合，請不要問私人問題。”她努力的做出嚴肅的表情認真道：“這種問題關乎我的名譽，要問也請問我的經紀人。”
“喲呵，”黃徹痞笑了起來：“看不懂《傲慢與偏見》還是能說明一些問題的~”
“誰說我看不懂！”顧翎禾瞪了他一眼：“珍愛生命遠離悶騷男！”
黃徹卻自顧自的半捂着嘴繼續笑着。
顧翎禾談過不止一次的戀愛。
但是卻陷在一場曖昧裡差點沒有出來。
說真的，如今她都不想再見那個人一眼，可是下一部她擔任女一的片子裡，他恰好就是男一。
當紅小生林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