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流雲似乎知道自己是個失職的父親,所以接下來一臉幾天都留在家裡,公司也不去了,整天就纏着簡優母女,不是幫忙哄孩子就是下廚做飯。
簡優有點後悔那天開的玩笑,不由得推了推他,“雲,你也別當真,那天我只是說笑。”
“我當真了。”豈料穆流雲突然來這麼一句,簡優噎得半天都開不了口。
“那,你想怎麼樣?”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該怎麼勸他了。
“就想好好照顧你們,我想過了,不能總是讓你辛苦,璇璇也是我的寶貝女兒,如果連女兒都沒付出心血去疼愛,還算什麼父親?”
“其實,我來照顧璇璇就好了,你還是可以照常上班啊,晚上回來再哄哄她就行。”
穆流雲失笑,“傻瓜,錢哪有賺得完的?我身家已經很多了,公司丟給莫羌,他有能耐。”
“他倒是個好脾氣的,被你這麼壓迫也不敢吭聲。”
穆流雲搖頭,“他有什麼好介懷的?每年照樣給他發薪水發福利,一樣不缺。”
將女兒抱在懷裡,“今天我們帶璇璇出去逛逛吧,這小傢伙還沒出過門。”
“外頭太陽毒辣,還是別去了吧。”簡優自從回國後,整個人都變得慵懶,好像對什麼什麼都不感興趣。
“去,就出去逛一圈,去公園也好。整天悶在家,遲早會悶出病來。”
“好吧,真是服了你。”禁不住他的再三勸說,簡優最後還是乖乖的換了衣服出門。
穆流雲所謂的去公園,最後變成了綠茵酒莊,“這裡空氣好,我知道你也關心這邊的經營情況,去吧,我帶璇璇就好。”
簡優知道他的體貼,不由得心生暖意,彎腰在他的臉頰親了一下,這才慢步離去。
卞城市中心的科技樓,唐雪芙呆呆地看着窗外蔚藍的天空,碧空如洗,那顏色好漂亮,是她喜愛的藍。
她渴望自由,不想被束縛,她還有大好的人生可以揮霍,憑什麼穆流雲能隨便主宰她的生死?如今困在牢籠,掙脫不開,她心裡堆積的恨和委屈,快要將她整個人都淹沒。
不知道被關在這裡已經多少天了,每天都有人來查看她的情況,然後在記錄着她身體器官的變化,之後再給她注射不知名藥物。
她身上恐怕有許許多多的針孔了吧?自從生病以來,藥物不斷,每天幾乎都活在恐懼中,就怕自己一閉上眼睛,這輩子就這麼過去了,再也醒不來。
從渥太華被帶回國之後,她就被關在一個密閉的暗室裡,好像才兩天,又好像過了好久好久。她提出要見穆流雲,他的確也來了。
沒說上幾句話,就讓人把她帶走,決定了她悲慘人生的開始。
她看到那個醫生用尖銳的針孔扎入她的血管,她驚恐得想尖叫,抗拒,可是被牢牢禁錮着,她逃不掉,只能被動無奈的接受。
她還記得穆流雲那張如玉的臉上浮現的淡漠神情,那眼神彷彿就在看一個沒有價值的犧牲品。
她不語,倔強的不去求他,因爲她知道那根本就沒有用。
卻不想他這次這麼幹脆,徹徹底底的讓她失望,最後是絕望,“染上AIDS,慢慢的看着自己的手腳潰爛,面目全非,慢慢等死。”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驚駭的表情愉悅了他,她大罵變態,他卻不痛不癢。
“爲什麼?就算你恨我,也不能用這種方法要我的命,你沒有資格!”
“我是不能與天爭,但要主宰你的命,易如反掌。”
她劇烈的掙扎,想要衝上去狠狠扇他幾個耳光,可是她絲毫動彈不得。
她聽到自己嘶吼,“我看錯你了,穆流雲,你簡直就是個魔鬼!除了簡優,你只看到你自己!自私自利沒人性。”
穆流雲不再理會她的叫囂,讓人封住了她的嘴巴,然後瀟灑的離去。那堅毅的背影,輕快的步伐,如同踩在她的心上,將她的心碾成了碎片。
唐雪芙停止回憶那讓自己痛徹心扉的一幕,怔怔看着記錄自己病情的電腦。
她難道連選擇死都沒有辦法?
穆流雲是打定主意要她的命,但他不會給她一個痛快,她明白他的,只會一點點的折磨她,直到她受不了,發瘋,發狂,最後連意識都沒有了。
這樣的人,到最後還能是人嗎?不過是具乾屍,沒了靈魂沒了生命,行屍走肉。
唐雪芙不想認命,就算是死,也不能讓穆流雲主宰。
她只是被綁在椅子上,手邊連着好幾條線,今天的人似乎大意了,窗戶竟然沒有關。
她慢慢的,一點一點挪過去,用盡她所有力氣,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卻突然摔在了地上。
兩年前,如果有人問唐雪芙,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她會毫不猶豫的說,嫁給穆流雲,做他的妻子,替他生兒育女,洗手作羹湯。
其實不僅僅在兩年前,應該說更早,她的心思就全部被穆流雲霸佔了。朝着目標奮進,一點點的靠近,最後終於能站在他身邊,時間卻又是如此的短暫,甚至連個擁吻都沒有。
兩年後,她已經不敢奢望他會愛上自己,看她一眼都嫌髒。
從逃離卞城後,她的願望已經變得很渺小了,只要好好活着。
可是她唐雪芙註定是個悲劇人物,老天看不到她的痛苦,就連這麼卑微的要求都不肯答應。
“呵……”她自嘲,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一次,兩次,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他人掌控她,就算死,她也不允許穆流雲替她做主。
很快就到了呢,她蹭到窗前,解不開手上的舒服,卻能帶着椅子慢慢站起來。
看着樓下的車水馬龍,卞城依舊是那樣繁華,那些屬於她意氣風發的日子,如今都已經過眼雲煙。
當年的唐雪芙,早已經死了,也該死了。
她淒厲的笑了,聲音瘮人尖銳,“穆流雲,你別想主宰我的人生,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弄死我!”
艾滋有多恐怖她也知曉,與其被折磨至死,還不如早死早超生,穆流雲休想如願!
只聽得重重一聲響,大開的窗口,狂風捲起紗簾,瘋狂的飄蕩。
翌日,各大媒體都爭相報導,著名小提琴演奏家唐雪芙跳樓身亡,據可靠消息是源於自殺,排除他殺的可能。
曾經璀璨一時的星星隕落了。
只是這消息也沒播報太久,第二天已經被別的新聞佔據,關於唐雪芙,別人也只是想到那個爲了穆流雲而陷害簡優的善妒女人。
別的什麼都沒有。
唐雪芙估計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世人忘記。而兩年前意氣風發的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紅顏薄命,死得這麼慘烈。
唐雪芙的死,就像平靜的湖面突然蕩起的一抹漣漪,很快就平靜了,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可以忽略不計。
“也挺可憐的,大好的年華就這麼死了……”
簡優看到新聞的時候愣了一下,前幾天纔剛去看過她,沒想到這麼快就出事了。
“她是跳樓自殺的,真是便宜她了,還以爲能再拖一段時間。”穆流雲反而覺得有點可惜。
“她是不想受制於人吧,那種比死還難受的感覺……”以唐雪芙的驕傲,恐怕到死還想爲自己爭取自由的機會。
“她是不想死在我的手裡,掌控自己的性命在她手上。”穆流雲接到消息的時候也沉默了一下,卻沒有說什麼,就讓他們把屍體處理了。
簡優不語,以前那個總是處處跟她作對的敵人突然身亡,老實說,還真的有點不習慣。
明明那時候還想要威脅恐嚇她的人,突然就去世了,再也見不着了。
人死如燈滅,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但是她也明白,得了那樣的病,遲早都會死,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與其飽受折磨,不如早日解脫。
不得不說唐雪芙這個選擇其實還挺明智,至少她贏了,以生命做賭注。
穆流雲將女兒抱過來,熟練的替她換尿不溼,這幾天他照顧寶寶的能力真是突飛猛進,晚上璇璇啼哭,他第一個爬起來去哄,捨不得吵醒寶貝的嬌妻。
簡優突然問道,“你心裡沒有一點內疚嗎?畢竟是一條生命。”
“我給過她機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她自作自受。”
去年文傑瑞帶她離開卞城,他事後也沒追殺她,任憑她怎麼的,只要不把主意動到小優身上,他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但是隻要觸碰了他的底線,他絕對不會輕饒。
簡優不再提及唐雪芙,在今後幾十年的日子裡,已經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他們也早已經忘了她,沒有再提起過哪怕一次。
簡優明白,生死無常,人的壽命很短,誰都不能保證下一刻會發生什麼,語氣思慮那些,還不如踏踏實實的將日子過下去,珍惜眼前人。
“雲,咱們明天去登記吧,婚期早點定下來,表姐還要當我的伴娘。”簡優依靠在他的肩上,輕聲說道。
“好。”知道她又要傷春悲秋,他也沒揭穿,這樣的結果反而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