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流雲的臉色很難看，目光森冷地看着前方，下顎緊繃，從側臉可以看到他陰沉如水的神色，彷彿狂風驟雨來臨前的烏雲罩頂，凜冽的氣息把簡優都嚇了一跳。
簡優抿着紅脣，眼睛微眯，看似是在打瞌睡，實則是在想事情。
剛纔那對母子，應該就是穆長風的情婦和私生子無疑。那個秦如嬌媚得跟狐狸精似的，難怪穆長風二十餘年疼愛如舊。只不過那個秦淵，哼，真不是個什麼好貨色。
如此歪瓜裂棗，穆長風竟然當寶。而穆流雲這麼優秀的兒子，他卻不屑一顧。真是個搞笑的人。
難怪秦淵入不了穆坤的眼，那副德性，誰都會選穆流雲而不是秦淵。秦淵就跟譚虹的兒子潘勝一個樣，都是好色之徒，難成大器。
難爲穆長風竟然還爲了秦淵謀劃這麼多，即便將來是秦淵繼承了穆氏，守不守得住家族企業還另說，別把產業敗光就阿彌陀佛了。
不過根本不用擔心，前世，穆氏的最高領導人是穆流雲，她死的時候，穆流雲已經穩坐穆氏總裁的寶座，秦淵早就不知道被流放到哪個角落去了。
穆流雲本來心情很好，想要跟簡優去約會，奈何遇到了這對母子，他的好心情都破壞殆盡，只好先把簡優帶回自己的公寓。
“要不要喝點什麼？”穆流雲把車鑰匙擱在茶几上，懶懶地跌進沙發。
“不用了。”簡優靜靜地看着他，“你很生氣？”
穆流雲揉揉太陽穴，閉上眼睛深深嘆了口氣，“沒有。”
“也是，爲了那種人生氣，太不值得了。”簡優似乎沒有留意到他難看的臉色，把包包放好，一溜煙地跑進廚房，拿出冰箱裡的雪梨丟進榨汁機，搗鼓了許久才端了兩杯新鮮果汁出來。
“喝一點吧，你都說沒有生氣，那就不生氣，難道你只是在騙我？”
穆流雲很給面子地喝光了那杯雪梨汁，“抱歉，我本來說下午要帶你去玩的。”
她聳聳肩，“沒關係，呆在這裡也可以，有沒有好看的電影？”
“都在櫃子上擱着呢，喜歡看什麼自己放吧。”他臉色依舊不太好，可已經沒有了剛纔的陰鶩，不好在小優面前擺臉色，那樣會嚇到她。
簡優沒找到好看的片子，只好坐到他身邊，“要不要聊聊？剛纔那對母子，就是穆長風的情婦和私生子吧？”
“你知道？”他有些驚訝。
“我爸爸跟我說的，他大概跟我提了一下你們穆家的情況，看到你剛纔那臉色，我就猜到了。不過那種貨色也的確廉價啊，穆長風怎麼就瞧上了？”
“他不過是個俗人，喜歡俗物。”他諷刺地說。
“說得也是，俗人自然就該配俗物。既然他們都是俗人，你就別放在心上，不然豈非跟他們一樣俗？”
穆流雲笑了笑，“傻丫頭。”
“我不傻，不要老是叫我傻丫頭。再說我不是丫頭，好嗎？”
他但笑不語，眼裡的陰霾散去，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要不要說說看？”
穆流雲伸手抱着她，雙手環住她的腰，頭擱在她的肩上，悶聲道，“明天是我媽的忌日。”
簡優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他剛纔爲什麼會這麼生氣反常了。
“你往年都是怎麼過的？”纖細的手環住他勁瘦的腰身，側耳聽着他強壯的心跳。
“一個人躲在畫室裡拼命地作畫，不開燈，不吃不喝。”
簡優想象着他拿着畫筆，忍着悲痛，臉色憔悴蒼白，手就算受傷了也不停歇的畫面，她心臟隱隱作痛，似乎被人拿着刀子劃了一刀。
“那，明天你還打算這麼過嗎？”她真是個失職的女朋友，竟然連齊筱的忌日都不知道，要不是他提起，明天她肯定還沒心沒肺地躲在家裡睡懶覺。
“我知道你不會答應，而且我也不想那樣做，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
“會的，我會一直陪着你。”簡優輕輕拍着他的背安撫他，把他當成個需要安慰的孩子。
次日，齊筱的忌日，簡優一大早就起來梳洗，實際上她昨晚都沒睡好，就怕穆流雲心裡難受，跟他聊微信聊到了半夜，確定他沒問題後才稍微眯了一小會兒。
穆流雲徹夜未眠，天一亮就洗漱完畢，駕着跑車直奔簡家而來。
穆坤瞭解孫子的心情，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心生感慨，吩咐管家準備東西去祭拜齊筱。說來說去，都是他太自私了。
所以這次在阿雲的婚事上，他不再強求什麼，只要阿雲喜歡的，他沒有門第之見。幸好阿雲也爭氣，沒有跟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來往。簡家在卞城也是出了名的，簡振國和簡燾的爲人他都信得過，小優那孩子也是個乖巧懂事的，即便齊老頭不做擔保，他也會同意這門婚事的。
“小優，這麼早就要出門？先吃了早餐吧。”簡燾招呼女兒。
簡優搖搖頭，“爸，今天是穆流雲母親的忌日，我想早點過去陪陪他。”
簡燾理解地點頭，“去吧，那孩子心結很重，只怕不是那麼容易解開的，多陪陪他。”
簡優剛走出大門，就看到穆流雲的身影，她立即跑了過去，“我還想早點過去，沒想到你就來了。”
“先上車再說。”穆流雲幫她繫好安全帶，“我們先去墓園拜祭我媽。”
簡優點點頭，卻定定盯着他看，“阿雲，如果你難受，就別憋着。”
穆流雲摸摸她的腦袋瓜子，“傻瓜，我很好，真的。”
簡優看着墓碑上齊筱的照片，果然是個難得一見的古典美女，她神色一黯，只可惜，所託非人，紅顏薄命。
穆流雲將一束鮮嫩的黃玫瑰放在墓碑前，半蹲着身子，顫抖的指尖輕輕撫摸着墓碑上的字，語氣帶着幾不可察的顫音，“媽，我來看你來了，你一個人在下面寂寞嗎？沒關係，我會經常來看你。還有，我今天帶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來見你，她叫簡優，是我喜歡的女孩子。如果你能看到，也一定會喜歡她的。”
簡優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穆流雲的背影微微顫抖，她眨了眨眼中即將滑落的淚珠，突然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媽咪。
和穆伯母比起來，媽咪應該算是幸福的吧。至少她遇到了疼愛她的爸爸。而穆伯母，卻沒有那麼幸運。空有一身美貌，卻輸給了低俗的秦如，到底是悲哀還是不甘？
穆流雲朝她伸手，牽着她，“媽，她就是小優，我很慶幸遇到了她。媽，祝福我吧。”
簡優不知道該跟齊筱說什麼，只簡單地說了一句，“穆伯母，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穆流雲的，不離不棄。”
穆流雲偏過頭看着她，眼神帶着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寵溺。
從墓園回來，穆流雲一直都維持着擁抱她的姿勢，“小優，你今天在我媽面前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他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微微顫抖的睫毛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
簡優視線與他對視，看向他澄澈的黑眸，他的眼睛似乎有一股魔力，攝人心魂。
“傻瓜，那種情況下說的話，能是假的嗎？”她的心臟疼痛，爲了他。
“小優，謝謝你。”他不知道怎麼表達內心的感動，抱着她的雙手卻加重了力度。
簡優安靜地趴在他的懷裡，雖然他什麼都不說，但她依舊可以感受得到他內心的痛。那肯定是一道很深很深的傷口，這麼多年來都沒有癒合。
“我媽過世的時候，我才五歲。”他緩緩開口。
簡優卻聽得眼皮一跳，齊筱的過世，帶給一個五歲的孩子多麼沉重的打擊。她可以體會那種感受，彷彿天地都變了顏色，天崩地裂了一般。
“我媽自從生了我之後，身體一直都沒有好過，大多數時候都是躺在牀上度過。她本來長得很美，美得不食人間煙火。可是病痛殘酷地折磨她，形銷骨立，好端端的一個人，瘦成了皮包骨。”
“那個人卻從來沒有過問過一句，甚至有時候還公然把外頭的女人帶回家，媽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精神受到刺激，病情更加惡化。”
“就在她過世的前一天，那個人徹夜未歸，第二天回來的時候，把那對母子領到了媽的面前。我媽再也受不了刺激，當場暈死過去。”
簡優一顆心顫動得厲害，聽着他面無表情，淡淡的語氣，她心如刀絞。這樣的穆流雲，讓她很心疼。他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迫切地需求家人的安撫。
“我媽臨走前，還在爲他說話，要我不要記恨他，說這是她的命。”他突然笑了，笑容蒼涼悲慼，“她的個性太過軟弱，到死都不怪那個男人，因爲她說，她深深愛着他。”
簡優可以理解，齊筱思想保守，是個傳統的女人，放在封建社會裡，絕對是個賢惠的妻子。只是她的愛太過單純，沒有絲毫雜質，還願意深深地付出自己的一切。
可她卻不敢苟同，這種愛太虛幻，何況穆長風還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
“你說我怎麼能不恨？都是他害死了我媽。那麼柔弱纖細的女子，就這樣消逝了。我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在我的面前閉上眼睛，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淚水噴涌而出，簡優緊緊抱住他，“阿雲，我在這裡，不要再想了好不好？我會一直陪着你，不要再說了，求求你。”
穆流雲緊緊地抱着她，簡優突然覺得脖子有些溼潤，她閉上眼睛，已然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