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收到電話就回了家。
他妹妹好久沒回來了,他一路上樓上的飛快,想到以前帶葉霓回來,葉霓傻乎乎和他說,等有錢,要買好地段的房子從這裡搬走。雖然她一直都聰明,可在葉嘉的心裡,還是覺得當時的葉霓,傻的很可愛。他覺得葉霓有種天真,一種沒吃過苦,倒過大黴的天真。
還有種——“世界在她的眼中,理所應當是那個樣子”的傻氣。
“霓霓在樓上。”保姆從廚房鑽出來喊,手裡拿着擀麪杖。
葉嘉問:“你又做麪條?葉霓吃嗎?”
“她讓我做的。”小保姆挺着腰板。
葉嘉說:“那你擀細面。”
“我擀韭菜葉。”小保姆辮子一甩,回去做飯了。
他們家沒女人,這保姆現在混出了女主人的氣勢。葉嘉也不管她,急急衝上樓。一推門,
葉霓正坐在書桌前,手裡拿着件黑色的大衣。葉嘉認出是她以前抱怨過的那件舊衣服。“這衣服怎麼還在,我以爲早去了回收站。”
葉霓說:“沒有。我放在了櫃子裡。”不是自己的東西,她給人家收的好好的。
葉嘉走過去,在牀上坐下,說道:“這屋隔兩天也打掃,你要回來住,牀單被罩還得給你換。”
葉霓覺得他是在解釋爲什麼坐她的牀。她看着葉嘉,打量着他的氣色,葉嘉才從公司回來,穿着淺灰色的西裝,也很英俊,葉霓說,“我今天收到一個消息。”
葉嘉問:“什麼消息。”語氣漫不經心。
葉霓覺得這種漫不經心正是暴露了他的緊張,她說,“老陳的女兒,聽說在那邊已經有男朋友了。”
葉嘉的神色暗了暗,說道:“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也爲她高興。”
葉霓有點驚訝葉嘉的豁達,就這樣?怎麼放手的這麼快?她說:“你沒有不高興嗎?我以爲你很喜歡她。”
葉嘉斜靠在牀上,說:“就算我喜歡她,她不喜歡我,我也想她過的好。何況,她外表溫柔,但性格並不溫柔。”
葉霓想,要是不喜歡,就不會在意她是不是過的好了。說那性格不溫柔的話,她覺得根本是在給自己一個安慰的藉口。
“其實那天我見你了……”她說,“在四季酒店,你和她在吃飯,還送了她禮物。”
葉嘉沒動,過了會,笑了下說:“臨別禮物!也許知道那是臨別禮物,所以特意還買的貴了點的東西。當時我希望她能每天都戴着。不嫌棄。現在想,也許對我而言很好的東西,對她也是普通。”
語氣淡淡,神色落寞。
葉霓頓時心疼,說道:“別這麼說,那東西挺好的。就算送給我。我也會喜歡。”
葉嘉看着她笑。
葉霓也覺得這話太假,東西她都沒見。她挪到牀邊坐,“……你到底有多喜歡她?”
葉嘉擡頭,看着天花板想,“多喜歡呀……”他自己覺得也說不清,“那時候連着兩天見兩次,我還以爲就是她了。這麼有緣分,怎麼能不是她。長得那麼溫柔,和我妹那種完全不一樣……”他看着葉霓笑。
原來是逗她。可葉霓一點也笑不出,反而多了種說不出的難受。
葉嘉看她不說話,安慰道:“沒事,失戀這種事情誰沒有經歷過。人家能找到更適合她的,我真的爲她高興。”
他越是這樣說,葉霓越覺得難受,她以前不喜歡葉嘉喜歡老陳的女兒,可現在葉嘉失戀了,她反而更心疼葉嘉,半點高興不起來,她說,“誰說你不好,要不……要不我幫你去把她追回來。我辦法可多了,一定可以。”
葉嘉仰頭笑起來,剛剛回來時候還想到她傻氣,轉頭這種傻氣就又來了。
他看着葉霓說:“走了就算了,沒多喜歡。她家比咱們家有錢,在一起的時候壓力也很大。每次都不知道什麼話題才適合她的圈子,吃飯點什麼菜纔不會失禮。特別是遇上她的朋友,也很怕人家問咱們家是做什麼的。”
葉霓靜默了下來。
葉嘉說:“幸福感其實就是這樣一點點消失的。明明不是適合自己的地方,勉強也只會打擊自己的自信心。”
葉霓的心裡更加難受,伸手去拉他,“……別這麼說,做好自己的事情,自信心和幸福感慢慢就會回來了。人只要有自己引以爲傲的東西,走到什麼地方都能找到位置。”
葉嘉感受着葉霓小小的手,硬擠到他的手心裡,握着他的,有種想要保護他渴望,他被這充滿溫情的舉動立刻暖了心,問道,“那你怎麼樣?被收購之後,工作上順利嗎?”
葉霓搖頭,“不順利,一個女孩做生意就是難。”她用另一隻手蓋上葉嘉的,慢聲撒着嬌說,“小嘉,你來我公司吧。我一個女孩做生意,別人總想欺負我。”
葉嘉看着拉自己的手,並沒有直接上當,他說:“你這樣的性子,想誰爲你做牛做馬還不是幾句話的事情。你又用當初騙爸爸的那招來騙我。”
葉霓說:“……沒有。”
“怎麼沒有?”葉嘉笑,“不是有林赫嗎?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這人,隨時都能找到人願意嬌養你。現在有他給你擋風遮雨,你能辛苦到哪裡去。”
葉霓定定看着他,葉嘉一番話,沒半個字對,她卻覺得無以反駁,她笑了下,低聲嬌氣地說,“那怎麼能一樣。外人畢竟是外人。只有自己一家人才是自己人。男朋友也許都會變成別人的男朋友。只有自己的哥哥,自己的爸爸,永遠都是自己的。”
她趴在牀邊,看着葉嘉說,“我就想我哥疼我對我好。因爲我們是一家人,我用我哥天經地義。咱們以後一起過好日子,也是天經地義。”
葉嘉看着她,這樣嬌柔的葉霓他很不適應,“……你是不是有什麼事了?”
葉霓嬌滴滴地說,“你喜歡溫柔的女孩子,以後我在你跟前也可以裝着溫柔點的。只要你來我們公司幫我擋風遮雨就行。”
葉嘉簡直哭笑不得,“廠裡我也有事呢。”
葉霓說:“我們是上市公司,你想想這不同。”
“咱們五金廠現在生意也很好。”
葉霓說:“那也有限。你自己衡量。”
葉嘉聞言,忽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你知道咱們廠現在最大的客戶是中殊嗎?”
“什麼?”葉霓一晃,本來掛着牀邊,差點掉下去。
葉嘉伸手在她腰上撈了一下,把她撈回去。
葉霓瞪大眼睛看着他,“什麼時候我們和中殊有業務往來的?”
“從那次假合同事件。”葉嘉提醒她,“那次父親說公司下錯了一批訂單,那些高規格的防盜門,兩萬個,你拿走了六百個,後面的你也沒有管。後來中殊全接手,幫咱們弄了出去。”
“還有呢?”
“再有……”葉嘉搖頭,“再有就是正常的業務往來了,不過中殊介紹了很多生意給咱們。”
葉霓渾身泛起冰涼的感覺。
“這麼幾個月,我一點也不知道。”
葉嘉拍拍她,胡亂安慰了一下說:“我還以爲你知道,怎麼莊殊從來也沒和你提過嗎?”
葉霓鬱悶地說:“……我和他關係沒多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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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班推開辦公室的門,看着莊殊坐在桌後。
他快步走過去,“莊先生,有個最新消息。”
莊殊擡頭看向他。
“仇萬年!”小班把手裡的資料夾遞過去,“他身體出了問題,所以去找了林氏,想讓林氏收購他們公司。”
“生病?”莊殊打開文件夾,裡面有病情報告,他看着問,“錢從哪裡來?”
“金葉地產有錢。”
莊殊頓住,隨即扔下文件夾,靠近椅子裡,看着自己助理,好像有些想不通,“林赫要了?”
小班說,“他想要仇萬年的公司,仇萬年以前不是也欠過他們公司一筆款子。”
莊殊還是想不通,他擡手,放在嘴邊,想了好一會,嗤笑一聲說道:“他這是覺得花葉霓的錢也心安理得了。”
葉霓公司沒什麼花錢的地方,現在一直能接到樓盤的銷售,做的也很順。可是從葉霓那裡調款子,他還是覺得有些想不通,多沒面子呀。
小班說:“咱們……”什麼都不幹,就看着嗎?
莊殊放下手說,“什麼都不用幹。”他說完這句,不知想到了什麼,說道:“還真是老天爺都幫忙,仇萬年的女兒,上次林赫生日那事情。逼走仇萬年的女兒,還能因爲什麼事?一定是男女方面的。你派人去查一查。這次又合作,林赫心裡一定沒考慮那個。”
“生意歸生意。”小班說,“考慮那些有什麼用,公司到時候老仇的女兒又碰不到。”
莊殊拿起筆說:“看着吧。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小班看他轉眼低頭運筆如飛,剛想出去,莊殊的手機在遠處的茶几上響起,他走過去,看到號碼有些驚訝,“……是葉小姐。”
這人可是從來,很少主動給他老闆打電話。
莊殊已經快步而來,“給我。”他伸出手,樣子有點急,好像生怕人家掛了。
小班按了接聽,電話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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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的水晶燈從頂部垂下,映出五彩的光,打在下面的一叢玫瑰花上,粉白的,香檳色的,淺桃紅的。
門開了,
葉霓站起來。莊殊走進來,幾步的距離,他的心裡走出漫長的一段路。
葉霓站在長桌後,身上穿着白色小西裝,腰上露出的一段是黑色的褲子,黑與白,永遠不會出錯的顏色,她除了和林赫一起,很少穿其它款式顏色的衣服。
這也是他心裡真正難過的地方,每次都能刺痛他。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她看似肆意,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可是在細節上,她從來都循規蹈矩,走着自己畫在格子裡的路。因爲知道這世道對女人有多難走吧……
她真的可以更肆意,更自由一些。只是沒有經歷過更自由舒展的空間,纔會這樣束手束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