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章

八十六章

錦瑟緊緊地盯着被賀嬤嬤扶着走出侯府的姚錦玉,只見僅僅這數日不見,姚錦玉已似變了一個人般,雙眼無神,身影消瘦,原先嬌俏粉嫩的面頰如今更是呈現一種不正常的蠟黃『色』,且兩頰深深向裡凹陷,一張臉皮包骨頭,更顯得下巴尖銳如釘。

錦瑟細觀姚錦玉的眉目,卻又見她眉眼間凝着一股濃重的麻木之『色』,再沒有了往昔少女的靈動姿態,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歲,被什麼可怕之事折磨地麻木不仁,成爲沒有靈魂的軀殼了一般。

錦瑟猶記得,當日姚錦玉被發現衣衫不整和謝少川在一起時,她雖面『色』蒼白,跌倒在地,失神落魄,但起碼還能瞧出是個活生生,有血有肉,有靈魂有情緒的人,而如今的她,瞧着卻更像被人提線才能動作的皮影和人偶。

如今距離姚錦玉離府不足一月,她到底經受了竟然便成了這般模樣!毫無生氣的姚錦玉,前途註定一片黑暗的姚錦玉……錦瑟想着心中一緊,眸光閃動不已。接着她便突然擡手將頭上的金步搖,脖頸上的金項圈盡數取下,這才衝文青道:“陪姐姐下車。”

而衆百姓們見到姚錦玉主僕出來,又觀姚擇聲面『色』難看地盯着那年紀輕的姑娘,登時已明瞭這位形容槁枯的姑娘一定就是那姚家大姑娘。姚大姑娘相傳已經發喪,如今竟被發現是詐死,這樣欺世之事姚家都能幹出,可見將才姚家人的那些話是當真不能相信的!

一時間衆人只覺被欺騙了感情,皆神情憤怒又鄙夷地將矛頭都對向了姚家,謾罵之聲轟然四起,那些話比之將才更爲難聽。

“真是從沒見過這樣恬不知恥的人家,連自戕這樣的事也能造假,就不怕被老天一個雷劈了祖宅。”

“看來那丫鬟說的都是實情,這姚大姑娘果真是自願委身給謝家公子的,一個閨秀,竟如此不檢點,真是不要臉!”

“是啊,這姚大姑娘如此,姚家四姑娘能好到哪裡去,武安侯世子爲這等女子傷身實在不值!”

“竟還想欺騙我等,爲其做主退親,要我說,這姚家姑娘都該被沉塘!好在武安侯爺早便有所準備,要不然豈不是被『奸』人害了名聲。”

……

武安侯聽到這些聲音面上已有了隱約的笑容,而姚擇聲完全沒有料到事情會出這麼大的披『露』,被百姓們指指點點登時面『色』真是一陣青一陣白,渾身都冒出了冷汗來。

而那邊謝增明上前兩步微微擡手,待衆人安靜下來,他才衝木愣愣站在一旁的姚錦玉道:“你可是姚家大姑娘,江州同知姚禮赫的嫡長女姚錦玉?”

謝增明問罷,姚錦玉的身子便是一僵,接着竟然淌起淚來,謝增明見她不言語就只垂淚,登時便有些不耐。但是想到姚家大姑娘遭遇的事情,他心中便也瞭然,微微側了身,他壓低聲音,道:“好好回答,不讓本侯從哪裡找到你,便仍能將你送回去!”

姚錦玉聞言當即那滾動的淚便是一凝,身子搖了搖,卻忙點頭着道:“是,是!我是姚錦玉,我是同知府的大小姐,我不要回……”

姚錦玉的神情微顯癲狂,謝增明尚不待她說完便大聲打斷了她,道:“鄉親們,這位便是姚家那位已自戕發喪的姚大姑娘。姚太老爺該也認識吧?”他衝姚擇聲含笑而問,姚擇聲自是無言以對。

謝增明便又衝妙紅使了個眼『色』,妙紅幾步奔至姚錦玉身邊哭着道:“姑娘,奴婢沒能勸住您,讓您和謝公子做了那等糊塗事,奴婢萬死啊。只是,如今老爺和族老們爲了姚氏的名聲令姑娘假死,好在謝公子還一心愛重着姑娘,姑娘纔能有容身之地。姑娘發喪,未曾見四姑娘有多悲痛,反只想着退親。姑娘您到了如今地步,得爲自己多考慮些,四姑娘未將姑娘當姐妹看待,姑娘有何必再替四姑娘遮掩,當告訴鄉親們實情,莫叫世子被世人誤解,反被退親啊。”

妙紅這話本便是要提醒姚錦玉,讓她想起錦瑟的壞來,想起所愛的謝少文來,好和自己一同聯手污衊錦瑟,而姚錦玉也確實有了反應,她擡起頭來,眼睛中翻涌着各種情緒,接着竟是一巴掌猛然閃在了妙紅的臉上,厲聲道:“是你!是你,那晚若非你我怎會落到如此地步,我殺了你!”

妙紅被姚錦玉的模樣嚇得一驚,她跌倒在地,怔了一下,這才忙道:“是,是,都怨奴婢,奴婢應該攔着大姑娘的。大姑娘快將四姑娘心有所屬一事說出來吧,侯爺和世子都是寬厚之人,不能叫他們蒙受不白之冤啊。姑娘進了謝府,有侯爺關照纔不至被欺負啊,姑娘怎到此刻還只顧念着姐妹情,不爲自己多想想呢!”

姚錦玉被兩個丫鬟拉着,聽到妙紅的話,她身子似又震了下,正欲張口,那邊人羣外卻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來。

“大姐姐!”

姚錦玉聞聲望族,正見文青攙扶着錦瑟自人羣后擠過來,錦瑟一張素面上掛滿了淚痕,一雙眼睛氤氳中正驚喜又悲傷地望着她,陽光下她那一張小臉還是那般的絕美,被淚水洗過更如雨後帶着『露』珠的白梨花,好不高潔清雅。

瞧着錦瑟緩緩過來,姚錦玉只覺一顆心不住被揪起,倒分不清楚是何種感覺和心情來了。

瞧着錦瑟,她想到了許多的事。她想到第一次見錦瑟的情景來,那時候錦瑟還是首輔府的千金時,她曾隨着爹爹和孃親一同前來京城拜會,彼時錦瑟才五歲,生的粉雕玉琢,她拉着自己的手柔柔的喚她大姐姐,拉着她在首輔府的園子中游玩。

那時候,她是那般卑微而羨慕着她,一心因結交了首輔家的千金而歡悅開懷,直至回到江州還總是寄信,親手縫製荷包等物件送來京城。

便是後來姚錦瑟扶靈歸族,她一度也精心照料她,卑微地小心翼翼地對待這位新來的妹妹。是什麼時候這份感情改變了的,是這小她數歲的妹妹出口便能成章,引得原先皆奉她爲嫡長姐的妹妹們皆只讚賞着她的才智時?是這個妹妹總能得到母親更多的讚賞和關愛時?是族中姐妹再也不圍着自己討論繡花花樣,織錦布料,反圍着這個妹妹聽京城的繁華趣事兒時?還是父親母親爲這個妹妹大修依弦院,每每有好東西母親都先送去依弦院,卻反倒叫她忍讓時?亦或是在偶然間聽到奴婢們說這個妹妹不過是一個孤女卻比姚府嫡親的大姑娘更加得臉的時候?

姚錦玉已經記不清楚了,只知道便是因這張臉,因這個人,因嫉妒她再也沒有了天真無憂的童年,因這嫉而生恨,而時刻都在比較,在計較。最後竟是屬於這個妹妹的東西便都想搶過來佔爲己有,瘋狂地渴望着有一日能高高在上地俯視着這個妹妹,也叫世人都瞧瞧姚家還有一個嫡長女姚錦玉!

若然沒有姚錦瑟,若然姚錦瑟還是首輔家的千金,會不會一切皆不同今日,她仍舊能當那個無憂無慮的姚家大姑娘,等待着母親爲她挑選良人,是不是她也如世上萬千女子一般此刻正在繡樓中滿面緋紅而心中甜蜜的捻着繡線,縫着嫁衣?

姚錦玉想着這些眼前已一片『迷』蒙,也模糊了錦瑟的容顏,而錦瑟已奔至了姚錦玉身前,哭喊着上前抱住了她。

“大姐姐!你還活着,還活着,太好了!”

錦瑟顫聲喊着抱住姚錦玉,卻在她耳邊低聲耳語,道:“妙紅的話,大姐姐可想過承認了會是何種後果?族人會放過大姐姐嗎?姚氏女的名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大姐姐已然這般,是想族人皆恨了叔父一房?是想嬸孃被叔父遷怒,再出不了別院?想叔父和兩位哥哥的前程皆斷送在大姐姐手中,想他們恨你嗎?!大姐姐想好,族人要大姐姐死,便是武安侯也護不住你,他也不會護着!”

錦瑟的語速極快,她剛撲上來,姚錦玉身子便是一顫,接着便掙扎着欲推開她,只錦瑟卻死命地抱着她。也不知是姚錦玉根本無力掙脫,還是她聽進了她的話,掙了最初的那一下,便由着她抱着,再沒了動靜。

察覺到手下的瘦骨嶙峋,錦瑟心一寒,這才推開,見姚錦玉目光閃動着,淚珠凝滯在眼眶中,她便知道自己的話姚錦玉定然是聽清楚了,也聽到了心裡去,錦瑟微微安心。

而將才文青扶着錦瑟衝出來,百姓們聽錦瑟喊着姚錦玉大姐姐,便自覺讓開了道。見錦瑟抱着姚錦玉痛哭,他們才反應過來,紛紛猜想這位是不是就是那要退親的姚四姑娘。

“四姑娘!我們姑娘都這般境地了,還顧念着姐妹親情,不願說出四姑娘的事情來。四姑娘也可憐可憐我們姑娘,爲我們姑娘在姚老太爺處求求情吧!”

跪坐在地上的妙紅也反應了過來,跪着爬至錦瑟腳邊磕頭道,言罷她擡起頭來,哀求地看着錦瑟,那姿態當真是一心爲姚錦玉着想的忠僕模樣。

錦瑟回過身來,目光清冷地盯着妙紅,緩緩放開抱着姚錦玉的手,竟是迅雷不及掩耳地揮手便狠狠地一巴掌甩在了妙紅的臉上。妙紅完全沒料到這衆目睽睽之下,又是此番情景,姚錦瑟竟會,竟敢動手打她,她臉頰疼痛,人卻愣住,只那麼呆呆的看着錦瑟。

錦瑟卻神情一厲,反手便又是一巴掌,啪啪兩聲,直驚得武安侯府門前一片死寂,連謝增明和姚擇聲也都愣住了。

錦瑟打了兩巴掌這才趁着衆人都還在愣神中,厲目瞪着妙紅,冷聲道:“你這刁奴,當衆胡說八道,污衊主子!再敢多言一句,我便代大姐姐發落了你!”

她言罷,妙紅先是被她的氣勢懾到,只覺錦瑟的眸子冷的似一汪寒潭,又似能迸『射』出刀光劍影來,竟叫她遍體生寒,渾身一震。可接着她便又回過神來,身子瑟縮着『露』出一臉懼怕之『色』來。

衆人見此,當即便憤怒了起來。

“這姚四姑娘定平日便是個毒辣的,當衆便敢如此虐待丫鬟,幸而武安侯府早發覺了她的真面目。”

“真是厚顏,這會子竟還敢『露』面,還敢如此囂張跋扈!首輔家怎麼會養出這樣的姑娘,兩位姚大人只怕英靈都不能安寧。”

……

錦瑟卻似根本沒聽到這些聲音,她上前幾步竟是衝臺階上的武安侯跪了下來,接着便流着淚恭恭敬敬地給他磕了個頭。

衆人見此謾罵聲音自又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皆不明錦瑟這是要幹什麼,難道她是知道錯了,在悔過,請求武安侯原諒?

錦瑟跪下,文青便也跟着跪在了她的身旁,兩人一同衝謝增明叩了一個頭,錦瑟也不待謝增明反應,便道:“我姐弟這一拜是謝謝侯爺當年在祖父病逝時頭一個趕到,並主持大局,陪同我姐弟扶靈歸鄉之恩。侯爺今日將小女『逼』至此地,小女死不足惜,卻萬不能累及我姚氏一族女子的名聲,做那不孝之事,故而……侯爺請恕小女得罪了!”

錦瑟言罷便自行起了身,豁然轉身衝圍觀的百姓盈盈一俯,道:“鄉親們要譴責小女,也總得允小女爲自己辯解幾句吧,豈能聽人一面之詞便定了小女的罪,小女便是死也是不服的。小女冤枉,亦可當衆立誓,若然小女做過有違禮法,不守『婦』道之事,若然小女心中有人,若然小女有一句假話……”

錦瑟說着卻眸帶寒星瞧向那妙紅,一字一字地又道:“當叫小女萬箭穿心而死,且死後陰魂破散,永世不、得、超、生。”

妙紅被錦瑟一雙冷目瞧的一股寒意自腳底心升起,只覺當空的大太陽都不能驅趕那股陰厲之氣,她瑟瑟一抖,想着剛纔的違心之語和那誓言,便有些心怯。

錦瑟本最不信的便是誓言一說,可她卻也知道百姓們是最吃這一套,也最信這個的。故而妙紅立誓,她便比妙紅立下更狠更毒的誓言來。果然衆百姓見錦瑟面『色』坦然不懼,行事又極有大家風範,再觀她年紀尚小,登時心中便又有些動搖,只是念着姚錦玉詐死一事,卻仍不能釋懷。

而錦瑟卻也不急,她立誓後竟直『逼』妙紅,道:“妙紅,你既然信誓旦旦的說本小姐心有所屬,那又何必吞吞吐吐,說什麼不便透『露』那人是誰。今日當着衆百姓的面兒,你不妨將那人說出來,我免了鄉親們懷疑你是信口雌黃!”

妙紅被錦瑟『逼』着,壓根就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將才所說之話都是那武安侯府的管家教給她的。她如今不過十五,這些日子又經受了謝少文的各種折磨,如驚弓之鳥,日夜惶惶不安,腦子也因此而一片混沌,再加上被錦瑟嚇到,她的話本來也是污衊錦瑟的,此刻她哪裡還能知曉該如何對答,只本能地去瞧臺階上的謝增明和管家。

錦瑟見她如是,心中稍安,已然確定只怕妙紅和姚錦玉也是剛剛被武安侯弄到府中,謝增明壓根就還沒能來得及做好她們的工作,不然姚錦玉不會是那般狀態,妙紅也不可能只被『逼』問了兩句便有些手足無措。

她輕聲而笑,卻又猛然揚眉提聲道:“怎麼?難道此事武安侯爺比妙紅你更爲清楚嗎?”

謝增明也沒想到錦瑟會突然出現在此,更沒能想到形勢已經如此,她竟不是六神無主地哭成一團,反倒敢站出來任由百姓們指罵仍舊神情坦然地『逼』問着妙紅。他面『色』沉下來,管家見此便忙大聲道:“妙紅顧念姚家,不願當衆叫四姑娘你難看,四姑娘又何苦『逼』迫於她!”

錦瑟聞言倒笑了,道:“好一個顧念姚家!當衆污衊兩位主子,陷姚家姑娘於此等境地,害的我和大姐姐被世人謾罵,這便是她的顧念?這便是她的衷心?!”

她言罷見那管家啞口無言便衝文青使了個眼『色』,文青便憤恨地指着妙紅,大聲道:“她污衊我兩位好姐姐,大家不要信她,她便是當日在姚府中和武安侯世子私通的那丫鬟,我姚家上下皆可證明她自薦枕蓆,狐媚叛主,早便被姚家所不容,將她趕出了姚府。不想她跟了武安侯世子,竟然還敢懷恨在心企圖報復姚家!鄉親們,這樣攀龍附鳳,一心背主求榮的奴婢,她的話能信嗎?”

衆人將才瞧了妙紅那心虛和無措的反應,再聞這妙紅已是謝少文的人,自便又動搖了幾分。謝增明本是自恃身份,不願和錦瑟當衆爭辯,可如今眼瞧着形勢就要逆轉,他也顧不得其它了,譏笑兩聲沉聲道:“姚四姑娘果真是聰明的緊,也長了張巧嘴,妙紅她一個丫鬟膽小懦弱,又被姑娘氣勢所攝,自便『露』怯,四姑娘也莫以此轉移大家注意,怎不先澄清下姚大姑娘詐死一事?”

謝增明這話好不歹毒,竟是指出妙紅吞吞吐吐是平日在姚家便被錦瑟欺壓的狠了,如今害怕所致,這是叫衆人猜疑錦瑟平常便是個狠辣之人。而且他很清楚今日他的優勢所在,那邊是姚錦玉,這纔是叫姚家人百口莫辯的癥結。

錦瑟確實是在轉移衆人的注意力,如今被謝增明兩句話點明,她微微心驚,雙拳握起,福了福身,道:“大姐姐詐死一事請恕小女不能澄清,實因小女一直以爲大姐姐已去了……她何故會死而復生,出現在這裡,小女實在不明,這件事不更該由侯爺來澄清嗎?我姚家上下皆以爲大姐姐不堪被辱,自戕謝世了,可她卻在侯府現身,遠在京城的侯爺可當真是能耐通天。只是大姐姐能活着,小女卻極爲高興,若然是侯爺救了大姐姐,那小女還得謝謝侯爺您呢。只是,小女不過一個弱女子,侯爺卻如此步步緊『逼』欲致小女於死地,便不怕來日真相大白於天下,侯府會被人戳脊梁骨嗎?”

錦瑟這話也點明瞭衆人心中的疑『惑』,姚大姑娘若是詐死,姚家自該將其妥善安置好,又怎會叫她出現在此,而且她自侯府中出來說的話可還能信,更有武安侯如此手段通天,怎麼瞧今日這都是一場早計算好的陰謀,不管武安侯府是不是被冤的,對這小女孩步步緊『逼』卻果真顯得有些毒辣了。這若是尋常女子,只怕此刻已哭的暈死過去了。

謝增明聞言卻是眸子微眯,揚聲道:“弱齡女子?姚四姑娘若當真是弱女子,便不會前來退親,不會將我侯府陷入今日被人懷疑指罵的境地!姚四姑娘現在的表現倒比本侯更爲鎮定自若,又哪裡似個弱女子?”

錦瑟銀牙緊咬,卻知此刻不能和武安侯硬碰硬,她當即神情便是一變,淚珠兒便又滾滾而落,無限委屈悲傷地道:“若然不是被『逼』至絕路,這世上哪個女子會堅持退親?若然不是名節受到質疑,眼見就要死無葬身之地,小女又怎會出來當衆訴情,又怎會被『逼』的立下毒誓。小女鎮定,那是因爲小女問心無愧,小女坦坦『蕩』『蕩』,何需懼怕惡人污衊!”

錦瑟言罷一抹淚痕,小小的面容之上已滿是堅毅之『色』,她又瞧向姚錦玉,嘶喊道:“大姐姐當真便甘心任由他們給你叩上個『淫』穢的罵名,也一聲不出嗎?!我知大姐姐自那件事後便心念俱灰了,可大姐姐便是心死也該爲在意的那些家人多想想啊,大姐姐任由人污衊,叔父,嬸孃和哥哥們該如何痛心,又該如何自處和立世啊!大姐姐,那武安侯世子夥同堂兄毀了你,你便一點恨都沒有,便到現在還一徑的逃避嗎?若然那樣,大姐姐便是死了,這些時日所受的苦,所受的難,也真真是盡數白受了!”

錦瑟這一喊,姚錦玉竟又是渾身一震,而賀嬤嬤已是痛哭不止了。錦瑟不知姚錦玉離開府後經歷了什麼,可賀嬤嬤跟着她一共出府卻是一清二楚的。她想到這些時日經受的種種,一時間悲從中來,淚水決堤,竟是難以自制。

當日夜裡姚禮赫悄然到了珞瑜院,將族老們的決議告知大姑娘,大姑娘整個人都似嚇傻了,哭着求了老爺半響,可老爺也是痛心疾首卻全然沒有法子,最後老爺到底顧念着父女之情,交給了大姑娘五千兩銀票,令她連夜陪着大姑娘出了府。

只是這也只是老爺所能做的極限,老爺生恐族老們發現端倪便會窮追不捨,也恐姚家族人發現其中端倪,便叫她們連夜出城,有多遠便逃多遠。她是個『婦』道人家,又多年居於內宅之中,根本就不懂在外行走該當如何行事,而大姑娘便更別提了。

加之她們驚懼匆忙之間難免就思慮不周,處處出錯,又是一老一少的兩個女人,沒兩日便被人盯上,銀票細軟被一搶而空,那些混人見大姑娘竟是沒有身份之人,便知她定是被家族趕了出來,沒有依靠的,竟喪心病狂地強要了大姑娘,事後更是將她二人買給了慶州的一家『妓』院。

此後姑娘經受了什麼可想而知,直到數日前武安侯府的人尋去,這纔將她和大姑娘帶出,連夜送來了京城。而自那日在林子中大姑娘被強後,整個人便有些恍恍惚惚,不清不楚的。她們昨夜到的侯府,便被管家脅迫着今日出來作證。

謝管家還曾允諾大姑娘,只要大姑娘今日乖乖聽話,便不將她曾進過青樓一事公諸於世,還會叫謝少川擡大姑娘回去爲妾……

可她和大姑娘實則都知曉,即便大姑娘真被擡去做妾,一輩子也是不會得寵的,一個不得寵的妾早晚離不開一個死字。更何況,大姑娘今日順了武安侯的意,來日族長和族人也不會放過她,更會遷怒於老爺夫人和少爺們。

想到吳氏,賀嬤嬤心如刀割,只覺萬分對不住她,夫人臨出府時將大姑娘交給她照看,可她……竟眼瞧着大姑娘走到了如今地步!

錦瑟見賀嬤嬤面『色』不停變幻,當即便又衝她道:“嬤嬤,大姐姐她萬念俱灰,更羞於道明當日之事,嬤嬤可不能也跟着糊塗啊!您是嬸孃的『乳』母,嬸孃她也最看重依賴您,嬸孃她如今身在別院養傷,賀嬤嬤不爲她分憂,難道還要她爲大姐姐更加傷心落淚嗎?”

錦瑟言罷見賀嬤嬤面『色』一變,就又衝百姓們道:“妙紅口口聲聲說大姐姐和那謝家公子有私情,可謝公子和大姐姐只有一面之緣,且他年長大姐姐數歲,家中又已娶了嬌妻,他一介白衣,大姐姐卻是六品官的嫡長女,試問大姐姐怎會糊塗地瞧上那謝公子?!並不顧禮法地和他做出苟且之事?若然真如妙紅所言,此刻我大姐姐又怎會這般的瘦骨嶙嶙,形容枯槁?”

衆人聽聞錦瑟這話再瞧姚錦玉那模樣,當即便狐疑了起來,錦瑟已是聲淚俱下,又道:“大姐姐自那日後便有些神志不清,說白了她只是個遭受迫害的弱女子,她有何錯,竟被『逼』至此地?!便果真是叔父他愛女心切,期滿了世人,那也是一片純愛之心,小女想斗膽一問,若然這種事情發生在鄉親們自家,若然是你們的愛重之人被糟蹋,你們便忍心將她處死來保全名聲嗎?!”

她這一問,衆人已面『露』唏噓同情之『色』,而賀嬤嬤竟是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道:“當日我們姑娘確實上吊謝罪了,只是被老奴發現,這才挽回一條『性』命,自鬼門關走了一遭又被拉了回來。老爺聽聞消息趕來,不忍之下這纔想到了期滿之策,令老奴帶着大姑娘連夜離開姚府,尋個無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可老奴和大姑娘沒幾日便被武安侯府的人尋到,他們將老奴二人五花大綁帶到了侯府,還威脅老奴二人,若然不聽話便要將老奴和大姑娘殺死,還允諾若然老奴和大姑娘聽話,便放一條生路,送大姑娘進謝府做那混賬的姨娘!”

賀嬤嬤這般說,妙紅將才的話已無法立足,百姓們本見姚錦玉自侯府出來,而謝增明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以爲姚錦玉真的是自願和那謝家公子苟且的,對姚家出此『淫』穢之女,卻又欺騙世人的行徑自然厭惡的很,如今不想事情再度出乎意料,這姚大姑娘身旁嬤嬤臨陣倒戈,反咬武安侯府一口。

而看姚家大姑娘的模樣,着實也不像心甘情願的,反像遭受了摧殘以致生不如死,瘋瘋癲癲了。再想着若然此事真發生在自己身邊,發生在自己看中之人的身上,瞧見她已這般模樣,又怎會忍心再苛責她,只怕多半也會像姚家一般瞞天過海,送走女兒。

這樣想着,衆人已又是一番心境了,而此時謝增明是當真有些慌了起來,因他見姚錦玉的反應自始至終都有些出乎意料,真恐她也反咬自己一口。

錦瑟卻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姚錦玉,她心中是篤定的,因她對姚錦玉太熟悉了,前世今世,姚錦玉的一切她都知曉,不管是做姐妹時還是做敵人,她敢說,這世上最瞭解姚錦玉的便是她。

姚錦玉和吳氏皆是好強之人,好強的人都愛重顏面和名聲,不然吳氏不會隱忍三年,更不會對她和文青用捧殺一法,姚錦玉也不會處處隱忍,在前世時,更是在她成爲妾室之後,也處處關心她,照顧她,直至她在侯府站穩腳跟,贏得了好名聲後才『露』出了猙獰之態來。

這樣好強和愛顏面的姚錦玉,在出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在此刻又怎會爲了一條無望的路,爲了偷生而親口承認傾心於謝少川,自願和謝少川苟且?!

錦瑟知曉,她此刻定能思慮明白,如何做才能保全名聲,才能不至於再連累家人。即便姚錦玉再恨她,今時今地,她別無選擇,只能站在她的一邊,只因她們皆是姚氏女!

而且姚錦玉不是傻子,到現在她定然也已想明白了,她落得此種境地,皆拜謝少文和謝少川所賜,比之對她的恨,錦瑟想姚錦玉當更恨謝家人才是。

果然,僵立着的姚錦玉終於緩緩擡起頭來瞧向錦瑟,見錦瑟眼神清明而篤定地瞧着自己,她竟『露』了一個苦澀又恍惚的笑來,接着她便嘶聲大喊道:“爹,娘,女兒給你們臉上抹黑了!女兒不孝,這便去向姚家的列祖列宗謝罪!謝少川,謝少文,我姚錦玉便做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姚錦玉言罷,竟是飛奔出去,直直衝着武安侯府門前的那石獅子而去,錦瑟瞧她轉身,微微閉了下眸子才喊了一聲,“大姐姐!快攔住她!”

她這聲自然是無人能反應的過來,只聽砰地一聲響姚錦玉一頭撞上那石獅子,接着便頭破血流地萎靡在地了!

錦瑟瞧着這一幕,縱使心恨姚錦玉,縱使早有準備,且對此推波助瀾,可她到底心一痛。她奔過去將姚錦玉攬在懷中時,姚錦玉已只剩下一口氣,她睜着失神的雙眼盯着她,血沿着額頭流了一臉,見錦瑟眸光閃動着複雜的光,她嘴巴蠕動了下,卻無力吐出一句話來,錦瑟將頭低下,把耳朵湊至姚錦玉的脣邊,只聽她斷斷續續地道。

“來世……來……世,但求……再不和……你……相識……”

錦瑟聞言不知爲何喉嚨便是一緊,而姚錦玉的雙眸已失去了最後一抹『色』彩,緩緩也永久地闔了起來。錦瑟抱着姚錦玉的手臂一個無力,姚錦玉便從她的懷中滑落出去。

瞧着姚錦玉那倒在血泊中的容顏,錦瑟眼眶微紅,這世道對女子不公,閨閣間姐妹中硝煙瀰漫,歸根到底不過是爲個夫榮妻貴,爲了生存,姚錦玉會得如此結果,可以說是吳氏一手造成。說到底姚錦玉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姑娘,亦是可憐之人。

同時女子,同樣曾受着世俗所害的錦瑟,見姚錦玉有此結果,又怎能不思及前世,又怎能不生出憐憫之情來,她閉了閉眸子,這才哭喊一聲,“鄉親們,武安侯府『逼』我姐妹如斯境地,我姚錦瑟立誓,今日之辱,姚氏血債來日必將悉數討還!”

親眼見證了這種慘烈之事,這些圍觀的百姓哪裡還會信妙紅所言,對姚錦玉詐死一事也皆被剛剛一幕沖淡,反皆覺武安侯確實欺人太甚,將一個弱女子『逼』得自戕,實不像寬厚人家會做出的事。

而也就是此時,鎮國公府的馬車滾滾而來,楊松之跳下馬背,扶着鎮國公夫人下了馬車,國公府的奴才們開了道,兩人被奴僕簇擁着過來,而其身後幾個婆子押着兩人,竟赫然便是秋萍和那失蹤的崔府小廝。

錦瑟眼明地瞧見幾人,心神一鬆。將才她一得知姚錦玉在武安侯府,便叫寸草前往鎮國公府尋求幫助,她猜想當日靈音寺一事,平樂郡主和楊松之不可能毫無作爲,如今瞧見崔樑身邊的小廝,便知自己所料不錯,也知今日之險算是真正度過去了。

故而錦瑟喊完那話,便身子一軟,暈倒在了姚錦玉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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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生病了,頭腦不太清楚,這章寫的可能有點『亂』,明天一定退親。再次推薦素素的完結種田重生的復仇小說《侯門嫡女》,比這文基調溫馨,同樣精彩,沒看的親親們一定去看看哦。

謝謝秋的鑽鑽,撲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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