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珠笑道:“三叔的意思我明白了。論理,這原是父親母親做主的事,與咱們都並不相干,並不用咱們操心。可細究起來,又到底是妹妹,總是格外要緊些,如今三叔既這樣說了,你哥哥與我自然也不能推辭不管,只是這個事,與別的事不同,定要更慎重纔是。是以,倒是有兩句話要問一問三叔。”
陳頤安也點頭道:“你嫂嫂這話不錯,妹妹的事那就自然是大事。”
陳頤鴻見陳頤安和鄭明珠都答應的這樣爽快,心中大喜,就站起來恭敬的道:“嫂嫂只管吩咐我。”
鄭明珠就笑道:“快坐下,自己兄弟,做什麼這樣客氣。”
鄭明珠看一眼陳頤安,見他沒什麼表示,只安穩坐着聽他們說話,才問道:“第一件,三叔是與花姨娘商議過了,纔來尋我的吧?那想來,三叔是肯了,可花姨娘是不肯的,就是不知道二妹妹可知道此事,又是個什麼意思呢?”
陳頤鴻皺眉道:“她一個姑娘家,如何知道?自然是不知道的。這樣的事,別說自己打聽了,就是有人要說,她也是不能聽的,這纔是咱們家的規矩。”
鄭明珠就笑道:“也是在三叔跟前我才說這個話,如今咱們竟也別理會規矩了,若都要依規矩,三叔倒也不必來尋你大哥與我了,咱們自然都安安分分的,就等着父親母親做主纔是,三叔說可是?”
她這樣耐心的和陳頤鴻說話,無非便是因無論是陳頤安還是陳夫人,對這位三爺都是另眼相看,有意拉攏的。
雖是庶子,陳頤鴻卻是有能力有見識,有爵位在身,又得太子看重,前程是好的。最重要的是,一些事情已經表明,陳頤鴻是可以爭取的。
陳頤安自然不會把一個助力往外推。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同胞兄弟陳頤青指望不上,陳頤鴻卻是一個不錯的助力,而且,到底還有兄弟之情在這裡。
陳頤鴻便說:“二妹妹我並沒有見,也覺得此事並不需要二妹妹知曉,她是小姐,只需貞靜就是了,別的事,自有父母兄長操心纔是。”
鄭明珠笑道:“二妹妹是個有福的,不過照三叔的說法,要讓此事順順當當的辦下來,只怕是繞不過二妹妹去,姨娘的性子,想來三叔比我明白的多,是以我想着,只怕二妹妹的意思反而是最要緊的。”
陳頤鴻想了半晌,終於點了點頭。的確如此,花姨娘要做這事,必然是要鼓動陳頤雅的,陳頤雅絕不可能不知情。
鄭明珠又說:“還有一件,三叔與姨娘自是比別的人親近些兒,三叔可知,姨娘如今有沒有現成的計較了?”
陳頤鴻撓撓頭,又一次啞口無言。
花姨娘一哭,他便煩躁的轉頭就走,並沒有想着多問幾句。
他雖老成,到底年紀不大,雖說見事明白,到底見的事不夠多,處理事務卻並不那麼周到,又是從來沒接觸過的後宅家事。
今日此事陳頤鴻知道不妥,也知道自己親孃的脾氣,須得未雨綢繆,阻止她做出什麼事來,他是覺得,花姨娘要尋外力,自然是第一個想到自己,是以自己立時就回絕了她這個念頭。
可姨娘接下來要做什麼,陳頤鴻只是直覺的覺着必是要去尋爹爹的纔是。
是以,當時第一個念頭便是去尋當家的陳夫人,後來隱約覺得不妥,才轉彎過來,找陳頤安和鄭明珠。
此時他覺得,真是來對了,這個嫂子,三言兩語就把事兒理了個清楚,是的,這件事雖說是要防着姨娘做點什麼,根子卻在二妹妹身上。
鄭明珠看他的樣子,便笑道:“想必三叔與姨娘並沒有說多少話,就出來了?這也無妨,姨娘再怎麼籌劃的好,要緊的還是二妹妹的意思,依我說,三叔也且別急,待明日我尋個空兒,問一問二妹妹,再作計較可好?”
陳頤鴻也覺得不錯:“這樣很妥當,到底是嫂嫂經過事的,□的想的周到,倒免得我無頭蒼蠅似的亂撞。如此我先謝過嫂子了。”
鄭明珠笑着還了半禮:“三叔總是這樣客氣,叫人看着,倒以爲兄弟們都生分了似的。”
陳頤鴻道:“我們兄弟雖好,但禮數不敢廢,是哥哥嫂嫂疼我才這樣說,卻不知我的心裡,對哥哥嫂嫂,親近是親近的,敬重也是真敬重的。”
此時陳頤鴻心中大定,落下了一塊大石頭,神情都放鬆起來,又與陳頤安說了幾句閒話,又議到下月陳熙華的壽辰的事,說了半晌,才告辭回去。
陳頤鴻再三不敢讓陳頤安和鄭明珠送,鄭明珠也就只走到了門口,瞧着他出去。
一回頭,她就鬆弛下來,一臉的笑垮了下來:“哎喲,說了這半日話,倒打了一半的機鋒,累的我腰疼。”
陳頤安倒好笑:“怎麼說話倒腰疼?這是個什麼道理我竟不懂。”
鄭明珠回了臥室去,重新換衣服:“當着你兄弟,當然要坐的規規矩矩的,自然就腰疼了,翡翠,燒一個熱熱的墊子來我靠一會兒。”
翡翠忙答應着出去張羅。
陳頤安見屋裡沒人了,才說:“這門親事,我也知道老三是很情願的,申家如今是武將新貴,申將軍不過才四十餘歲,正是當打之年,年底大約又要去肅邊,待軍功攢起來,再升一級指日可待,且這位申公子也確是不錯的,品行又好,來日頗有機會青出於藍,老三有這樣的嫡親姑爺,自是好事,如何肯任後院無見識的婦人壞了這樣的好事?說起來,母親也是用心良苦。”
陳夫人殫精竭慮爲陳頤安鋪路,爲陳頤雅挑的親事這一手,一舉兩得,既能示好拉攏三爺,同時這位姑爺是三爺的助力,自然也是陳頤安的助力。
他出了一下神,又笑道:“不過這真是難爲你了,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鄭明珠笑一笑:“也沒什麼要緊的,無非就是可能要背一背黑鍋。橫豎花姨娘也和我不對付,我懶得理她。再說了,難得能替你出一膀子力氣,怎麼好推辭。”
陳頤安並不愛說那些甜言蜜語,但他對她的好,溫柔體貼,一點一滴如甘泉般浸人心脾,鄭明珠自然都記在心裡,爲着陳頤安,便是這事再難十倍,她也不會猶豫。
陳頤安解釋道:“便是不爲什麼,兄弟求上門來,也不能不幫,不過三弟的確是個好的,聰明識時務,做事也老成可靠,如今不過是年紀小了,見事少些,待再多歷練幾年,自有進益,比二弟強多了。”
他說的坦白,鄭明珠也就笑道:“我也覺得三弟是個好的,你有個這樣的臂膀,自是好事,且又是自家兄弟,越發添了幾層好處。且我又是嫂子,兄弟求上門來,哪裡好不答應呢。再說了,三弟也是頭一回向我開口,又是正經好事,怎麼好叫他失望。”
沒有任何人家會忽視一個身有爵位的子弟。陳頤鴻向嫡系求助,本來就有靠向嫡系的意思,鄭明珠爲着陳頤安,自然就要對他示好,以接納他的意思。
她笑一笑:“嫂子嘛,本身就是該背黑鍋的。”
說的陳頤安都笑起來,他心中自然明白,這樣得罪人的事,鄭明珠都答應的這樣痛快,無非便是因自己看重陳頤鴻的緣故,否則,依着鄭明珠的性子,花姨娘和陳頤雅的好歹,她才懶得過問呢。
陳頤安摸摸她的肩,笑道:“你倒是挺想得開,不過也不必逞強,若是勸不過來,就隨她去吧。”
鄭明珠詫異道:“勸?誰說我要勸她了?二妹妹哪裡用人勸。虧你還是她哥哥呢,卻不知道妹妹的脾氣。”
“二妹妹是什麼脾氣?那你預備怎麼辦呢?”陳頤安倒好奇起來:“我還想着你不好勸呢。”
說着話,翡翠捧了一個腰枕進來,這也是蘇太醫送來的東西,裡頭裝着些不知道怎麼制的石頭,都是圓圓的,約綠豆大小,吩咐常烤熱了給她墊在腰下,自有益處。
鄭明珠覺得這個很舒服,頗爲喜歡。
陳頤安見了,親手接過來給她墊在腰下,他暖熱的大手託在她的腰上的時候,鄭明珠覺得,比這腰枕更舒服些。
她笑道:“小姑娘嘛,能懂些什麼呢?二妹妹那脾氣,其實並沒有多少自己主意,給人捧慣了,只要覺得她的是最好的就行。且耳根子又軟,年紀又小,並不太懂,她姨娘一說,她就聽進去了,講道理如何講的通?且真要說道理,她聽我的還是聽她親孃的?花姨娘你是沒見識過,說話可比我利落多了,一句是一句的,且又比我會哭,二小姐哪裡肯理我。如今只能連哄帶騙,把她哄過來就得了。至於花姨娘那邊,壓根兒不用費心,不過一個姨娘,無非就在府裡哭一哭鬧一鬧,又不能出府去,只要無人附和她,做什麼都有限。”
陳頤安知道鄭明珠時常不按牌理出牌,常有異想天開與衆不同的處事方法,如當初收拾二小姐的小姐,還有迴應太夫人的刁難,都很叫人開眼界,也很有趣兒。
不過這樣明晃晃的說着連哄帶騙,倒是新奇。
鄭明珠看他臉色,便猜到他的想法,笑道:“當然,對別人我不這樣說話,也就在你跟前,我不怕說,要論哄人,在你跟前我可自愧不如。”
陳頤安笑着擰一把她的臉:“你說你的,倒捎上我來了,看把你能的。那你跟我說說,你預備怎麼樣哄二妹妹?”
鄭明珠笑嘻嘻的躲一下,抓住他的手:“我說的可是真話,瞧你那日,把爹爹哄的那樣開心,我可佩服了,什麼時候,你也教教我呢。”
然後又拿出一臉正經來:“你少打岔,如今我就在想要怎麼哄二妹妹呢,想好了我自然告訴你,你總惹我,我沒空想,可都怪你。”
說是這樣說,鄭明珠說到最後,卻是掌不住了,瀉出一臉的笑來,越發嬌俏豔麗,陳頤安也掌不住了,兩人不由的就嘻嘻哈哈的打情罵俏起來,倒是一點兒也不緊着籌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