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珠見林氏從那件事說起,便知道必是有些關係,便問:“哥哥去江南,一路可好?姑母可好?”
鄭明慧打掉了高姨娘肚子裡的孩子之後的事,沒過幾日,林氏便打發人來一一回了鄭明珠知道。那日一家子議定了把鄭明慧送到江南去,只是誰送小姐去呢?按理,嫡親哥哥鄭明朝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是當時,高姨娘在後院尋死覓活,鄭明朝便闖到鄭瑾的書房鬧着要處置鄭明慧,把鄭瑾鬧的惱起來,直接把他關了起來。
林氏也吩咐了婆子守了高姨娘的院子。
一家子又再三斟酌,便由鄭明玉告了假,親自送鄭明慧去了江南,一去就是兩個月。
鄭明玉道:“路上還好,三妹妹也並不哭鬧,每日只在船艙裡看書,姑母在蔣家也很好,如今當着家,家裡老太太,其他的太太少奶奶並姑娘們也都是好的,我在那府裡歇了四五日,冷眼瞧着,一家子都是有規矩的人,家裡小子丫頭也都恭謹有禮,待三妹妹也都很好。蔣家如今排行有九個姑娘還在閨中,有姑娘們一起玩着學着規矩,三妹妹想必也就好了。”
鄭明珠是真沒想到鄭明慧這樣的姑娘竟然會猛然這樣子,也不由的嘆口氣:“只盼三妹妹大些了,能自己想明白。”
她這句話說出來,林氏先就嘆了口氣,鄭明珠看向她,一雙明眸露出詢問的神色來,真真是會說話。
林氏便道:“三妹妹不過是一時糊塗,可二弟……唉,世子爺送三妹妹去了江南,二弟竟然鬧了一場,爹爹勃然大怒,抽了二弟幾鞭子,問他:就爲了你院子裡一個女人,你倒要不認妹妹了?二弟梗着脖子不認錯,說是三妹妹壞了他的子嗣,爹爹罵他,這種來歷不明的子嗣,不要倒乾淨……”
鄭明珠不知該說什麼。
林氏嘆道:“那一日爹爹的書房鬧的厲害的狠,後來把二弟關了起來,我叫人去收拾書房,裡頭除了兩件青銅器皿,就沒有幾件完整的東西,連書房裡頭那張大花梨木的書桌,也給爹爹一劍砍成了兩半。”
盛怒可見一斑。
男人寵愛個把姨娘妾室算不得什麼要緊事,可寵愛姨娘到要鬧着處置同胞妹妹了,那就是要緊事了,鄭明朝此舉惹得鄭瑾大怒倒並不意外。
怪道要把他關起來,這高姨娘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林氏道:“那幾日,爹爹十分不痛快,後頭院子也不去了,天天都歇在外頭書房裡,也不見人,連送進去的飯菜都掀過兩三次,後來打聽到的爹爹去祖宅的日子,竟就是那之後不久。”
就算這是鄭明玉與林氏猜測的鄭瑾爲什麼要去家廟,可是此事和朱氏又有什麼相干呢?總不至於兒子惹惱的老子,倒要當孃的來受罰。
鄭明珠想不出來,直接問:“爹爹是如何與哥哥說的?”
“爹爹什麼也沒說。”鄭明玉道:“這事是我查出來的,因無意中得知爹爹是去了祖宅,我擔心……所以才查了一查。”
說到擔心,鄭明玉含糊了一下,鄭明珠自然知道,這是在擔心鄭瑾想要把朱氏接出來。
送家廟這種事,又不同於入獄,真想要接出來也並不是不能夠。
鄭明珠便說:“好古怪,爹爹爲什麼不說呢?就連回了祖宅,也是一個人去,並沒有跟哥哥和弟弟們說,真是叫人想不明白。”
鄭明玉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又說:“妹妹說的不錯,便是覺得奇怪,我纔想着特地跟妹妹說一聲兒,太太縱有錯,如今去了,一家子也少不得披麻戴孝的,偏爹爹沒有說,如今我還裝不知道呢。”
這個態度有一點奇怪,太太死的有蹊蹺,本來就是死對頭,鄭明玉無意去查,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爲什麼要特地來解釋呢?
鄭明珠疑惑了一下,猛然就明白了,僅僅在一年前,鄭明珠還是十分親近,敬重這位太太的,依賴,孝順,言聽計從。
這一年來,雖說發生了不少事,朱氏貪明珠嫁妝事發,又妄圖混淆侯府血脈,雖說是大事,可也不見得就能把十幾年的養育親近抵消掉,鄭明珠對太太如今感情到底如何,並沒有人拿得準。
除了她自己。
所以鄭明玉擔心她的想法,鄭明珠便嘆道:“無論如何,爹爹自有爹爹的道理,哥哥也知道,爹爹對太太,也是頗爲迴護的,必不會無故怎麼着,若真是爹爹的意思,這裡頭說不得便有天大的內情,這是其一,二則,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咱們就算知道了,爹爹做的事,也沒有咱們往外說的理,那還不如不知道的好,說不定過得幾日,爹爹想通了,也就肯叫咱們知道了呢。”
這個意思很明確了,就算鄭瑾是無理由的殺了朱氏,作爲親生女兒,鄭明珠也只有閉口不言的,斷沒有要揭發自己父親的道理。
鄭明玉微微點頭,冷峻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來,他和鄭明珠不同,他對朱氏幾乎算是不死不休的對頭,單是林氏懷着琪哥兒的時候朱氏做的那些下作事,他就恨不得一劍劈了她。
如今聽說朱氏死了,他除了鬆一口氣之外,並無其他感覺。
或許還有一點,便是擔心妹妹,所以才特地跑這一趟,私下裡安撫一下,免得今後事情出來,當着別的人鬧出來,越發不好。
如今達成共識,妹妹懂事,並不鬧騰,他心中頗感安慰。
一時聽到外頭似乎有丫頭的哭聲,接着便是陳頤安清朗的聲音:“也罷,叫小廝拿我的帖子,請個好大夫也就是了。”
只聽到丫頭道謝的聲音,因比先前大了些,鄭明珠覺得似乎是翡翠,她就轉頭看了瑪瑙一眼,使了個眼色,瑪瑙點點頭出去了。
陳頤安大步走進來,給鄭明玉和林氏見了禮,鄭明玉對着他點了點頭。
陳頤安笑道:“小弟來遲了,給大舅兄和嫂嫂請罪。”
幾人就說了幾句客氣的閒話,瑪瑙走了進來,對鄭明珠附耳說道:“翡翠剛接了家裡頭請人報的信兒,說是她兄弟,如今眼看要不行了,叫她趕緊回去見一見。她才求了大爺,指望尋個好大夫,看能不能救她兄弟。”
怪道哭的這樣,鄭明珠依稀記得她上個月有一日來回過自己兄弟病重了,要回去看看,竟就不行了?也怪可憐的,正預備叫瑪瑙打點二十兩銀子出來給翡翠,這個時間日子在她腦中一閃,她便突然身子一僵,轉頭問林氏:“上回我跟你說過的翡翠的兄弟,嫂嫂如今還是安排跟着哥哥的麼?”
林氏不妨她突然問這樣小事,便道:“開始的時候是調去跟着你哥哥出門的,後來我管家之後,家裡頭調了不少人,我見他倒是懂事勤快,碰巧爹爹身邊的書童那時正好放了出去做官,我想着這也是姑奶奶的面子,就把他提了過去。爹爹還誇過他兩回勤謹呢。”
鄭明珠道:“現在誰頂着他的差呢?”
林氏奇道:“爲什麼要頂他的差?他好端端的當着差,今後前程自是好的。”
鄭明珠不由的閉一閉眼,涉及到爹爹的安危,就不是普通事情了,這下子,不想查也得查了。
陳頤安和鄭明玉在一邊聽到她們姑嫂兩個突然談到一個小廝,鄭明玉不知就裡,還不太明白,陳頤安是何等人物,剛纔翡翠哭着求他想給兄弟尋個好大夫,再聽鄭明珠與林氏的對話,饒是鎮定從容如陳頤安,也不由的面色一變。
他和鄭明珠對看一眼,兩人同時點頭。
在場衆人無不是千伶百俐,知一曉十的人物,見到陳頤安的變色和鄭明珠的表情,多少有點不安起來。
鄭明玉道:“這小廝有些不妥?”
鄭明珠說:“他姐姐是我的貼身大丫鬟,十月的時候,他姐姐已經來回過我,說兄弟病重,要回去看看,我還賞了她十兩銀子買藥材,可嫂嫂卻說,他如今還在好端端的當差?”
鄭明玉勃然變色,霍然站了起來:“有這樣的事?爹爹的貼身小廝如此蹊蹺,自然非查不可了。”
鄭明玉回頭就問林氏:“你是怎麼當的家,這樣的事也不知道!”
林氏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不敢回一句話。不管如何說,她也是當家主母,此事難辭其咎!
鄭明珠見林氏尷尬,忙勸道:“哥哥且息怒,這事兒如何與嫂嫂相干?哥哥想一想,若是爹爹有心瞞着,嫂嫂如何能知道?爹爹的書房,嫂嫂難道敢去管麼?不過是聽爹爹的吩咐罷了,哥哥可別錯怪了嫂嫂。”
鄭明玉聽了,倒沒再說,只是來回走了幾步,林氏感激的點點頭,鄭明珠回以寬慰的笑容。
鄭明玉便道:“此事就在這廳裡說了,外頭一個字也不能有。”
陳頤安和鄭明珠都點頭,陳頤安眼風一掃,服侍的丫鬟們個個噤若寒蟬,低了頭不敢擡起來。
鄭明玉接着道:“這個小廝的事,勞煩妹妹與姑爺查一查了,在這些上頭,姑爺只怕比我想的更周到些,我就不多說了,只等着聽信兒罷,我與你嫂子回去查咱們府裡!”
陳頤安不敢怠慢,肅容應了。
鄭明玉一臉戾氣:“老子不翻個底朝天便不姓鄭!誰還想瞞着呢!”
說着也不再留了,吩咐林氏抱了琪哥兒,就要回去,鄭明珠再三勸着這又不是今兒的事,並不用急,不如吃了飯再走,也免得人猜疑,反被鄭明玉扳着臉訓了一頓:“如今爹爹身在危險之中,爲人子女的自然寢食難安,如何不急?此事不了結,便是金漿玉醴又如何能下嚥?”
訓的鄭明珠不敢勸了,才帶着一家子回去了。
待人走了,陳頤安纔回頭對屋子裡服侍的四個丫鬟道:“舅老爺的話可都聽到了,若是有一個字落在外頭,我也不問是誰,就着落在你們身上!”
這甘蘭院的丫鬟本來最怕陳頤安,如何敢說一個字,都忙跪下應了。
兩人回了東次間,鄭明珠道:“太太去了,雖說叫人難過,可原本是不用查的,只如今眼看是牽扯上了爹爹的安危了,叫人如何不擔憂。”
其實,對這位爹爹的觀感,鄭明珠還是很複雜的,和鄭明玉絕對不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妹子們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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