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這一次請客,與路少夫人交情越發深了,也聯絡了虎臺縣大戶人家中年紀相仿的女子們,無意間還幫着羊小姐出了主意,只是她想借此與封少奶奶說些知心話兒竟沒能成功。
一天的時間,她與路少夫人、羊小姐、還有幾個人都說了些知情知意的話,唯獨與封少奶奶雖然下了一盤棋,但言談間還只是客氣。明明自己已經拿出了真意,但是封少奶奶就是不肯接,寧婉也是無奈。
友情不是一個人能促成的,到了傍晚,寧婉只得將封少奶奶送走了,見她走前與付少奶奶在一處嘀咕了些什麼,卻沒有邀自己去封家下棋不禁在心裡苦笑了一下。
轉眼間客人們陸續告辭,寧婉就將心思收回,讓老林趕着車子送了幾個客人。最後走的是徐四夫人,她今日竟喝醉了,在盧家竟睡了一大覺,寧婉看她醒了給她喝了一碗醒酒湯,又讓她重新洗漱梳頭才由白氏送了回去。
寧婉送了客自院門前轉回來,卻又遲疑了一下,是不是應該去隔壁叫鐵石回家呢?原來今天請的都是女客,寧婉就先告訴了鐵石中午不要回家,晚上也去隔壁吃飯,待家裡客人走了再回來,免得不方便。
現在客人都走了,按說應該叫鐵石回來,可是白氏和老林都不在,寧婉倒有些不好意思去隔壁喊人,只怕別人笑話自己一刻也離不了他。
可是不叫鐵石,他在那邊未必知道客人都散了,沒準不好過來呢!
寧婉正想着,從她身後伸出手來將院門關了,又攬了她的肩,“怎麼不回屋裡,外面冷着呢。”
“你怎麼進來的?”寧婉一轉頭就正看到盧鐵石的笑臉,不待他回答就知道了,“一定是從牆上跳過來的!”
“嗯,我想你了,看客人們走了就趕緊回家。”
不過比平時晚了大半個時辰而已!但其實寧婉剛剛也想他了,於是她就笑着問:“我送過去的鹿肉你吃了嗎?”家裡請客烤鹿肉,寧婉也與平日一樣有好吃的就會送到隔壁一些,今天更是因爲鐵石要在那邊吃晚飯而多送了些。
“沒吃,”盧鐵石瞧着寧婉笑嘻嘻地說:“我等着和你一起吃呢。”
寧婉心裡越發開心,可是嘴裡卻說:“都是一樣的東西,就在那邊吃了多省事。”
“你愛吃你親手做的。”
寧婉就重新架起火烤肉,真的做上了盧鐵石哪裡捨得辛苦媳婦呢,早接過來自己烤,兩人烤了些鹿肉、饅頭,又弄了青菜湯吃了,其實十分簡單,但鐵石還是開心地說:“幸虧洛大哥他們烤了肉叫我我忍着餓沒吃,婉兒做的就是比他們做的好吃!”
其實他嘗也沒嘗那邊的,根本不知道哪個好吃!但是寧婉就是相信,她覺得自己也是一樣的,哪怕跟着鐵石在一處吃糠咽菜也能開心,就笑着道:“今天家裡請客忙得亂亂的,所以晚上就沒準備什麼。但是鹿肉我還留了些,明天做包飯!”
“什麼是包飯?”
原來鐵石沒吃過,寧婉就更要賣個關子了,“明天吃的時候就知道了。”一眼看到鐵石去拿酒,趕緊攔住,“平日不許喝酒!”當年在城牆上鐵石可是親口告訴自己的,他從不喝酒,只因爲喝了酒會不如平時清醒,就容易爲人所乘,現在他竟然要酒,寧婉自然要管着些!
鐵石極聽她的話,馬上就放了手,可轉過頭來卻笑着抱怨,“你看你喝得臉紅豔豔的,卻不給我酒。”
這一天寧婉果然是沒少喝,再聽鐵石說自己臉紅了,趕緊拿了鏡子照,卻見裡面的人眉眼間盡是□□,趕緊將鏡子扣在桌上,“都是她們灌我,下次再不喝酒了!”
“沒關係的,你喝了酒更好看呢。”盧鐵石心裡愛得不成,有心現在就要做些什麼,只怕婉兒鬧起酒來不舒服,就將她抱在懷裡替她解了髮髻梳頭,寧婉依在他的懷裡說不出多自在,又將看了半本多的《史記》拿過來着。
只是喝了酒果真不一樣,心裡靜不下來,翻了一會兒突然將書扔到了一旁,一骨碌爬起來道:“平日你喝多了鬧我,今天我也要鬧鬧你呢!”
盧鐵石正巴不得呢,“我隨便你鬧!”
小夫妻間的情趣自不待言,只是寧婉不免要問:“你每日在外面忙着,回家裡也不得閒,竟不覺得累?”
“當然不累,自成了親每日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我還覺得身子更好了呢!”盧鐵石突然就又笑了,“成親時你說的怕我失了童子功的事,倒是怎麼想來的呢?”
寧婉每提起此事都要無地自容,今日正好有了酒,便一低頭咬住他的嘴,什麼都不許他說了!
第二日寧婉免不了又起得很晚,想到中午又要給鐵石做包飯,怎麼也趕不及如約與喜姐兒去看鋪子,索性就讓白氏去傳話,只說宿酒未醒,要在家裡歇一天,讓喜姐兒一個人過去好了。
皮毛鋪子已經開了起來,卻沒有佔用寧婉多少心思,畢竟是先前做過的事,重複一遍要容易得多,怎麼樣修繕房舍,怎麼樣請硝皮的師傅,怎麼樣進貨,她都心裡有數。喜姐兒倒是第一次管鋪子,比她要興頭得多,時常就要去鋪子裡轉一轉,什麼都新奇。
寧婉瞧着她其實對做生意還是不得法,可也不苛責她,畢竟是第一次,誰能不犯點錯呢?就是自己當初也吃過虧的。反倒盼着喜姐兒借這個鋪子慢慢歷練出來,將來掌了趙家,後半輩子無憂,因此反事事將喜姐兒推到前面,讓她時常過去,正好也幫她找些事做,也免得像先前一樣心情低落。
因此寧婉起來後慢悠悠地梳了個家常髮髻,只揀了朵紅絨花戴在頭上,其餘首飾都不用,拿出鐵石的春衫縫了一會兒,看着時間收了針線去了廚房。
白氏早按她吩咐的做了高粱米飯,寧婉拿了一顆白菜,挑了中間最好的去了幫留下幾張扇形的葉子洗淨放在盤子上,又將鹿肉切成黃豆大的丁,放油鍋裡爆炒,半熟時加了醬炒得香噴噴的,簡單的幾樣東西放在桌上,吃的時候更簡單,在葉子上先鋪一層高粱米飯,再鋪一層鹿肉,然後包起來用手握着吃,這就是包飯了。
盧鐵石昨日就問,現在手裡拿着婉兒給他做好的包飯,又見她示範地手裡捧着包飯咬了一大口,就笑了,“這吃法也奇怪,連碗和筷子都不用。”
寧婉就說:“我們三家村的人就這樣吃包飯,也不必非要鹿肉,甚至沒有肉也可以,不論有什麼,用菜葉包起來吃就是包飯,雖然是一樣的飯和菜,但包起來就是比平常的吃法香甜可口。”又歪着頭想了想,“也許當初還真是沒有碗和筷子才這樣吃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了。”
盧鐵石將自己手中的包飯三口兩口地吃光了,不去包新的,卻將頭伸過來在寧婉的的包飯上咬了一口,寧婉就拿着包飯喂他吃,又說:“我小時候最喜歡吃包飯了,覺得不只好吃,還好玩。”
盧鐵石也贊同,“確實挺好吃也挺好玩的,我們過兩天還吃。”
“改日我們再做別樣的包飯,”寧婉就想,“下次我們用白米飯配瑤柱、蝦仁,怎麼樣?”
其實吃什麼樣的包飯並不重要,盧鐵石喜歡的是婉兒捧着包飯喂他的感覺,因此馬上就點頭說:“好呀!”
如此一來,寧婉又有幾日沒出門,這一天想了起來覺得再不過去看看鋪子未免不像話,因此叫了白氏找老林趕了車送她過去。
正月雖然過去了,但是遼東這邊的春天還早着呢,外面依舊很冷,皮毛鋪子的生意也就不差,做好的羊皮襖子、兔皮帽子、還有隻是硝過的皮毛或擺或掛,將整個鋪子裡放得滿滿的,來的客人只管隨意看隨意摸,挑中了只不多的錢就能買到。
畢竟鋪子裡現在只有最尋常的羊皮兔皮,寧婉雖然也做過高檔的皮子,可她知道越是好皮毛壓錢壓得越是厲害,以她現在投的五百兩銀子倒是不急着做那些一張皮子就幾兩或者幾十兩銀子的狐狸皮、猞猁皮、貂皮什麼的,羊皮和兔皮也很賺錢的。
寧婉因來得少,有的夥計竟不認得她,笑着請她看貨,“夫人,我們家的皮子硝得好,特別柔軟,穿着暖和,價又不貴!”她就笑着擺了擺手,“我來找趙二少奶奶。”就向後院走去。
那夥計卻是個較真的人,攔着寧婉說:“院子裡有硝,不許外人進的!”還是另一個認得寧婉的夥計過來拉住他說:“這是東家。”
那夥計脹紅了臉,寧婉就笑笑,“你說的不錯,正該如此,鋪子裡面不能讓人隨便進出。”說着向他們點了點頭才穿過鋪子到了後院。
硝皮是很累很髒的活兒,又因要用些有毒的東西更要小心,但也是做皮毛生意最關鍵之處,只有將那*黑乎乎的皮子變成白白的,軟軟的皮毛纔能有人買。寧婉因佔了先機,不必走彎路,直接請到了一個眼下還沒有名氣,但手藝十分好的師傅,將硝皮的事全交給了他,眼下就見院子裡放着十幾口大缸,用草木灰分門別類地泡着許多皮子,一如先前所見。
與外面鋪子裡熱熱鬧鬧的情形不同,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唯有一個穿着上等皮袍的人拿着一根木棍正在一口大缸裡亂攪,弄得水花四濺,寧婉急得跑了過去,“趙國茂!你怎麼又不聽話了!”
趙國茂原是揹着寧婉的,現在轉過頭來就露出一個純粹的笑來,“表妹!表妹!”說着趕緊在背後將那木棍扔了,彷彿他這樣做就能騙過寧婉似的。只是他還不知道,他臉上好幾道黑印,而身上的那件緞面的上等狐狸皮袍子背面雖然依舊嶄新,正面卻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上面還被燒了好幾個洞,不似富貴人家的公子,倒像是街頭的乞丐。
寧婉又氣又急,趕緊板住趙國茂的臉看看,還好臉沒事,只是抹了些灰,再拿起他的手瞧,有一處破了皮,出了些血,也並不要緊,拿了帕子給他包好,心裡才鬆了一口氣,幸虧沒有自己的鋪子裡出事,卻向院子裡面喝道:“跟着二少爺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