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大小姐早已經被盧夫人折服,又知她是個最講道理的人,得了這句話無可奈何地道:“我爹我娘還有我姨都這樣說,只是我妹妹整日哭啼啼的,所以我纔去找許千戶算帳的!”
後來就出了那樣的結果!
其實就算羊大小姐不去找,還結果還是一樣,只不過把過去瞞着的事公開了而已。
因兩人越發熟了,寧婉瞧瞧羊大小姐終於問:“你果真不生你妹妹的氣?”
比起外面來的周氏,寧婉其實更瞧不起羊二小姐。周氏也許後來做的不好,但是此時她還沒錯什麼,只是出身不好,可是誰是她的娘又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但是羊二小姐就不同了,她是羊家最小的孩子,也是她生母唯一的孩子,長得比姐姐好,也比姐姐會說話兒,一向十分得父親的寵愛,羊夫人把她與親女兒一樣看待,羊大小姐更是將她當成嫡親的妹妹,但是她竟能算計姐姐的親事!
而羊大小姐呢,從來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還處處維護妹妹!
可是今天,羊大小姐卻垂下了頭,“其實,其實我也生氣。可是,我長得不好看,大家都不喜歡我而喜歡她,我也習慣不跟她爭,事事都讓着她了。”還不待寧婉說什麼,她已經擡起頭來,擼了擼袖子,“我想好了!我不嫁人了!不必他們瞧不起我,我還先瞧不起他們呢!整個虎臺縣軍中,能有多少人勝過我!”
過去羊大小姐會武功的事一直瞞着,寧婉也是在夷人南下的時候才知道。現在她將許千戶打傷的事一傳出來,先前就因爲長相平常的她更是沒有人願意娶的母老虎了,特別是那些忖不是羊大小姐對手的人提起她就是一臉的不屑,而羊大小姐也頗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寧婉就“噗”地一聲笑了,“難不成你想來一場比武招親?”
羊大小姐畢竟是沒成親的女孩,立即就臊紅了臉,可是她終究還是大方的,就小聲說:“反正我怎麼也不能嫁打不過我的笨蛋!”
“這就對了,如果你嫁了那樣的,我都替你不值!”寧婉看她依舊沒精打采,就拍拍她道:“不要理那些閒言碎語,你看我最近學騎馬,有多少人笑話我都不管。”
“其實我也想學,只是我爹怎麼也不讓。”
先前寧婉還沒想到,如今她眼睛一亮,“那我教你學騎馬,怎麼樣?”
羊大小姐臉上的愁容立即都不見了,“太好了,盧夫人,你真肯教我?我最想學騎馬了!我還悄悄到城外看你騎馬呢!”
呃!原來羊大小姐竟然暗地裡偷看過自己騎馬?那麼她一定也看到了鐵石與自己並肩縱馬奔馳的樣子了吧。想到她曾經那樣喜歡鐵石,寧婉心裡多少有些愧疚,但是什麼她都能讓給羊大小姐,唯有鐵石不能!因此她在心裡暗暗想,一定要幫羊大小姐說一門好親。
兩人牽了馬出城,纔會騎馬沒多久的寧婉就當起了先生,“其實騎馬特別容易,只要你別害怕。對了,身子坐正了,手裡擔着繮繩,先慢慢走,熟了之後再催馬疾行。”
“我一點也不害怕馬,常幫我爹餵馬,”羊大小姐上了馬十分放鬆,“其實我爹不讓我學騎馬除了怕被人笑話以外,還因爲心疼馬,捨不得我騎。”
羊家家境平常,只有一匹馬,平日裡羊大小姐的幾個哥哥們搶着騎,哪裡輪得到羊大小姐?今天有了機會,她很快就騎着馬撒歡跑了。
如今寧婉明白了鐵石教自己時的擔心,她不過是想哄羊大小姐高興,結果卻操碎了心,“哎!你慢點!慢點!小心小心!前面路上有個坑!”
羊大小姐只顧高興,根本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沒事的!我過去雖然沒騎過馬,但是常看哥哥們騎馬,早知道應該怎麼騎了!”她本是軍戶世家出身,常見弓馬刀劍,又有一身功夫,學起騎馬比寧婉還要快上幾分,一會兒催馬跑遠了。寧婉只得趕緊打馬追上去,“你別那樣快,等等我!”
日暮時分,兩人進城時羊大小姐就眼巴巴地說:“我們明天再出來騎馬吧!”
“你明天早上能不能起來還難說呢!”寧婉再三不讓羊大小姐第一次騎馬騎太久,無奈她哪裡聽得進去,比她當初還要任性三分,因此可以預見她明早一定會不好過,“睡前讓你娘幫你揉一揉身上吧。”
羊大小姐根本不信,“我不像你這樣嬌弱,一定沒事的!”
寧婉不與她犟,“明天怎麼也不成,我有點事要回孃家,後日再出門吧。”
第二天寧婉果然回孃家,將將鋪子裡的事情都辦妥了,與爹孃閒聊時說起,“如果有了合適的就幫表姐相看相看,她現在還不大,趕緊找一門相當的親事。若是再拖下去年歲越長,就越難嫁了。”這都是寧婉親眼見的,眼下有大姑大姑父在還不打緊,但是大姑和大姑父又不能陪喜姐兒一輩子,到時候哥哥就算能容得了妹妹,兩個嫂子也難,喜姐兒就可憐了。
這道理爹孃都明白,尤其是爹一向最心疼唯一的外甥女兒,此時就嘆了氣說:“可是到哪裡去找相當的人啊!”
娘就說:“婉兒的意思又不是現在就要找到,只是要我們留神。何況現在喜姐兒也沒有這個心腸,總要再等些時候纔好向她提起來呢。”
還是女人最明白女人的心思,先前喜姐兒和離回了家尚且等了幾年纔有心思談論婚嫁,現在栽了這麼大的一個跟頭,哪裡能一下子就爬起來!但是喜姐兒一時沒想到,家裡人卻要幫她早早想好,爹聽明白了,就說:“其實還是二嫁太難,要早早打算!”
喜姐若是初嫁,尋常家境的還不是隨便挑?但是現在就是她肯點頭,也只能嫁年歲相差很多的鰥夫了。寧婉知爹傷心,因此就笑着說:“我前兒個過去,看喜姐兒好多了,屋子裡正擺着爹給她新買的那一套梳妝的傢伙,有妝匣、有鏡子、有梳子、還有粉和胭脂……好多好多的東西!然後——我就生氣了!”
娘就笑了起來,“你嫁人成了大人,怎麼越發歪了!那些東西是我陪你爹買的,他自己哪裡會買!”說着從箱子裡拿出了一個小布包給了寧婉,“這是順便給你買的!”
娘雖然說了順便,拿出來的東西也只是小小的一包,但是寧婉打開一看,裡面竟是一對牙梳,潔白的象牙上面雕了精緻的山水樓閣,又撒了金粉,插在髮髻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喜歡不已,趕緊拿了鏡子比了比,卻又埋怨,“怎麼買這麼貴的東西!”
只這一對牙梳,就可以買好幾個妝匣都有餘。
爹孃就都笑了,他們固然心疼外甥女兒,又可憐她嫁了人過了幾年卻落個一無所有的境地,但怎麼也越不過親親的幺女,“你可是官家夫人了,又時常與那些太太奶奶們的來往,總要用些好的。”
寧婉得了便宜,卻還賣乖,“要是我一來就得爹孃的好東西,我就不常回孃家了!”
娘就笑了,“這孩子,怎麼越活越回去了呢!竟像個孩子!”可心裡又高興,小時候婉兒懂事得讓人心疼,從早到晚地在鋪子做事,說起話也一本正經的,現在回來倒常常撒個嬌兒。可見女婿沒虧待女兒,因此越看鐵石越順眼起來,“快到中午了,我給你們烙野菜餡的盒子去!”
野菜這時候剛剛冒出頭,味道最鮮,烙了盒子吃比韭菜餡的還要好呢,可價也最貴,寧婉趕緊攔住說:“這時候的野菜,還是先賣吧,我們自家人過些時候再吃!”
平日裡寧氏夫妻再捨不得吃這掐尖兒的好東西,但是今天嘛,他們異口同聲、財大氣粗地說:“自家收的菜,貴也有限,吃頓盒子又算什麼!”
寧婉就陪着娘將新鮮的小嫩野菜摘淨切碎,與肉、小河蝦剁餡拌在一起,只放很少的調料,和了面擀出比餃子皮略大面皮,放上餡,兩張合在一處周圍按實,最後再捏一圈麥穗花邊就成了好看的野菜盒子,下到平底鍋裡多放油烙,待麪皮都變得金黃時剷出鍋。趁着熱氣吃新鮮的野菜盒子,就着紫菜蛋花湯,盧鐵石就說:“我最愛來岳家了,每次都吃好吃的!”
寧婉瞧瞧他暗笑,因他中午過來吃了飯又要出城,倒不好當着爹孃的面說什麼,晚上兩人都回了家裡才問:“先前到我們家也沒少吃飯,那時可沒這樣會說話,不想現在嘴越發甜了呢!”
“你將我娘哄得十分開心,我又不笨,哪裡不會哄岳父岳母?”盧鐵石就得意地道:“真論起謀略來,難不成要輸給我們的婉兒不成”
“罷了,不過是說家常,你怎麼就扯到了兵法謀略上去?”
“怎麼不是兵法謀略?你對我娘用的不就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嗎?”
寧婉想想自己讀書時見到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故事,覺得怎麼也不與自己搭界,怎麼也不肯承認,“你就是胡說!”
“你想想,老宅先前什麼樣,現在什麼樣?還不是你一點點地改了?表面看你十分聽孃的話,其實把娘哄得最肯信你!”
寧婉想想駁不過他,就問:“那你對我爹和我娘用了什麼計策?”
“拋磚引玉。”盧鐵石嚴肅地說:“把我自己當成磚拋出去,引來你這塊玉呀!”
寧婉被他逗得笑倒在炕上,早忘記了鐵石原來是個沉默冷酷的人,只覺得他再風趣不過了。偏盧鐵石就又湊過來道:“其實我還有一計專門爲你而設,才能成功地娶了你。”
“什麼計?”
“美人計!”
寧婉就不服了,“美人計應該是我用的纔對!”
“可是我覺得你很喜歡看我,而且還常偷偷地看。”
寧婉脹紅了臉,可她如今也不同了,竟反駁說:“我看了又怎麼樣?我嫁的人還不隨便看!所以根本不是偷看,而是光明正大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