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告狀

寧婉早知道劉五郎是個什麼樣的人,因此她一夢醒來後就開始打壓他。

搶先做了山貨生意,壓着他在德聚豐做了很久的小夥計,就是把瓜坡鎮的分鋪交給他也一直盯得很緊……寧婉想只要劉五郎沒有機會發達起來,他隱藏的惡毒本性也許就沒有機會表露吧。

但是寧婉錯了,劉五郎的的確被她打壓了好幾年,他沒能做成山貨生意,在德聚豐也沒能真正管過事兒。然後,幾年之後他憤而離開了。

寧婉沒有想到的是,劉五郎做上了瓜果生意,而且做得很大。他甚至還藉此攀上了安平衛的權貴,如今比自己夢中的他要成功多了,而且眼下看着也沒有敗落的跡象。

也許劉五郎在自家鋪子裡被打壓得久了,心裡生出了更高的志向?也許他在德聚豐學了許多的本事,因此離開後才能這樣順風順水?更有可能這本就是命運,誰也改不了的。

這兩年,寧婉雖然沒有特別去打聽,但對於劉五郎和寧清的情況還是知道一些的,他們與指揮使周家套上了關係,包下了他們家的所有瓜果,還在安平衛和附近幾個縣城開了瓜果鋪子,銀錢沒少賺。

而且,在寧清的名聲越來越壞的時候,劉五郎反倒頗有寬厚仁義的風評,畢竟他們家鋪子所有錙銖必較、以次充好之類的壞事都是寧清爲些小利乾的,他若是知道了一定會責備妻子,大度地謙讓。

就像當年他們給德聚豐送貓爪兒菜時以次充好,就是寧清的錯,他現在用得更熟練了。

現在的他可以說是羽翼已成,是安平衛頗有些名氣的商人了。

只看劉五郎要休寧清,馬驛鎮上的頭面人物沒有一個幫寧清說話就知道了。

寧婉冷笑了兩聲,“劉五郎本事不小!”

娘就點頭愁道:“你說的真不錯!清兒性子是不好,可是其實沒那壞,倒是劉五郎,我們真是看走眼了。前兩日你爹回馬驛鎮上打聽,才知道他早收了個二房另過日子,卻將清兒瞞得死死的,讓她整年在瓜坡鎮上做生意,一年都不回劉家一次。眼下,他休了清兒又張羅着要重新娶一門好親呢!”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當年劉五郎也悄悄在外面養了個不三不四的女人,給她花了不少銀子,後來寧清知道了便打上門去,把那個女人家裡所有的東西全都搶走了,不管是不是劉五郎買的。

寧婉記得那個女人就往在眼下德聚豐鋪子不遠處,就問:“劉五郎在虎臺縣裡收二房,我們家裡人、夥計再有鄰居們就沒有看到他常在別人家出入嗎?”

“他的二房是在馬驛鎮上娶的,我們哪裡能看到?”娘就說:“提起那個二房你也認得,正是那個在街上賣針線的梅寡婦,我們還曾買過她的絡子。現在已經給劉五郎生下一個女兒了。”

寧婉大吃一驚,“什麼,劉五郎娶了梅寡婦當二房?”梅寡婦雖然長得不錯,性子也溫和,可是大家都說她命硬,才嫁過去就剋死了公公和丈夫,她又要照管着瘋了的婆婆,便更沒有人肯求娶了,“他不怕被剋死?再者梅寡婦的瘋婆婆呢?”

“梅寡婦的瘋婆婆死了,聽了丈夫和兒子的仇報了突然就醒了過來,又是哭又是笑的鬧了兩三天就過世了。”娘看出幺女並不知情就又道:“殺了梅寡婦公公和丈夫的賊人就是虎踞山那邊的土匪,三女婿剿匪時抓了人送回來審出的案子,州縣裡結了案,又發下些撫卹銀子。”

原來如此!“劉五郎一定是看上了梅寡婦手裡的撫卹銀子了!”

“應該是吧,”娘一向不會把人想得太壞,但此時她也相信了,“劉五郎把梅寡婦安頓在劉家老房子裡與老人一處住着,我去了倒見過兩回,瞧她穿的戴的並不好,在劉家像個下人似的幹活兒,見了我就躲了起來。”

寧婉先前一向同情梅寡婦,覺得她比當初的自己還難,現在得知她甘心做了劉五郎的二房先前的憐憫一下就沒了。真是個傻女人,那樣難的日子都熬過去了,日子過得纔好一點兒反而一步踏進了火坑,免不了道一聲,“既然給人家做小,沒臉見人也是應該的。”

二女兒被劉五郎休了,按說梅寡婦應該脫不了干係,於氏本應該恨她的。但是她在劉家見過梅寡婦可憐的樣子後就恨不起她了,現在就忿忿地說:“劉五郎不是個好人,劉家也都個個壞心!”

劉家人、尤其是劉五郎從不是好人,但現在才知道他們壞有什麼用?寧婉就問:“娘,你和我爹去馬驛鎮除了打聽這些事還做了什麼?”

娘被看穿了心事,就低聲說:“我和你爹去了幾次馬驛鎮與劉家二老商量讓他們收回休書。第一次他們還算是客氣,只是數落清兒的不是;第二次就翻了臉,第三次就乾脆不讓我們進門了……”

爹孃未必不記得寧清過去做的壞事,但她總是他們的二女兒,真心疼愛着長大的女兒,因此不僅收留了她,而且還要爲她出頭。但是這樣兩個老實人,哪裡是劉家的對手?

娘只一句話帶過,但裡面還不知有多少辛酸呢!

寧婉最看不得爹和娘受委屈,立即就生出了滿腔的怒氣,“劉家還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有幾斤幾兩了呢!”說着在炕上一拍,“還有寧清呢?把她找來!”

她的聲音大了些,睡在一旁的槐花兒就動了一下。娘見了趕緊輕輕拍拍槐花兒,又道:“小點聲兒。”

寧婉也急忙低頭去看女兒,見她側了身又睡了才放下心來,低聲說:“我到那邊的屋子裡與二姐說話。”

沒一會兒寧清來了。

姐妹幾年沒見過了,如今寧婉坐在炕上,寧清一掀簾子從外面進來,正打了個照面,當初自一個孃家出來的兩個人如今已經天差地別了。

大約是爲了面子上好看些吧,寧清身上穿的是紅緞子衣裳——還是當初她成親時的那件,但那料子就是再好,但經過了這麼多年也不免變得舊了,不復當年燦爛的光澤,有些地方刮出了絲,毛毛的,衣裙接縫處因將過去縫在裡面的衣料放出來顏色又比別處新上一些,眼下整套衣裙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頗有些不倫不類的感覺。

但更讓人覺得不倫不類的是寧清本人。她最近瘦了,很明顯看出是突然間暴瘦,瘦得臉都變了形,過去豐腴的兩頰垂了下來,上面留下了密密的皺紋。她兩鬃的頭髮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斑白了,一支明晃晃的金釵將頭髮襯得更加乾枯。

寧婉目光向下一瞟就看到她的手,黢黑而粗糙,可見她雖然成了老闆娘,卻一直在辛苦地做事,半點也捨不得保養,再忍不住冷笑問道:“你一心偏着劉五郎這麼多年,平日裡連吃穿都捨不得,現在得到了什麼?”

寧清進了門一直在瞧着妹妹,她也變了許多,由一個青澀的少女成了成了富麗的官夫人,烏油油的頭髮如雲般地堆在頭上,大約是因爲回孃家並沒有用成套的頭面,只用蓮子大的珍珠串在髮髻上繞了一圈,兩隻耳朵上也各蕩了一顆同樣的珠子,十分隨意,可這隨意卻不便宜,那樣大那樣亮的珠子一顆就要比自己頭上的金釵貴,一串就又不知道要多少銀子。寧清便後悔自己不該爲了撐面子將唯一的一支金釵戴出來,這樣其實更丟臉。

大節下的,妹妹也穿了一身紅,同樣的紅緞子,可是顏色花樣卻都是眼下最流行的,更不必說嶄新的衣裙有多得體,更不是自己這套放了又收,收了又放改過好幾次的舊衣裳能比的。當然寧清更不會忽視妹妹嬌豔的容顏和如玉般的肌膚,原本姐妹不過相差幾歲,現在倒像差上一輩人似的……

至於妹妹的話,真如一把鋒利的刀一樣猛地戳中了寧清的心。是啊,自己從還沒嫁過去時起就開始一心爲劉五郎打算,從家裡多拿一把炒黃豆給他吃到多爭嫁妝帶到劉家,再到後來以次充好給德聚豐送貨,甚至她還想將妹妹的親事拆了討好安平衛的權貴將劉家的生意做得更大。

平日寧清總是覺得自己不是不想着孃家,只是她既然是劉家的人了,便將丈夫、兒子和劉家看得重一些而已。

但是現在,她辛辛苦苦立起家業的夫家不要她了,甚至在臘月裡扔出一紙休書將她拒之門外,連她親生的兒子都被婆婆抱走了。這時收下她的卻是孃家,爹孃爲了她被休的事去了馬驛鎮幾次,打探消息,求人說情,又去劉家講理。

寧清這些日子完全是慒的,她怎麼也想不通自己爲什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現在就不由自主地說:“我後悔了,真後悔了。”

“這話你已經說了上百次了吧,有用嗎?”寧婉就嗤笑道:“平時你不是一向自以爲很厲害?怎麼落得這個結果!”

“我,我不過被騙了,”寧清舌頭打了個結,“而且我哪裡沒與劉家吵?我在街上罵了大半天,就差一點拿刀去砍人,可是劉家把我東西扔出來後就關緊了大門,怎麼敲也不開,我又有什麼辦法。”

寧婉能想像得到寧清不會輕易被劉家趕走,她當時一定在劉家門前撒潑般地吵鬧、罵人,甚至砸門打人,但是她也只會這些了,說到底她其實還只是個無知的潑婦而已。這些潑婦手段於平日可能會得些小利,但在真正的大事面前根本沒用。當年的劉五郎與寧清打成一團,彼此相當,但現在的劉五郎早已經今非昔比,寧清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了。

那麼自己就提點寧清幾句吧,一來寧婉看不得爹孃受氣,二來她覺得也該給劉五郎些教訓。她便隨手拿起一把炕帚在一旁拍了拍,“你被逼到這個份上,就這樣算了嗎!”

似乎那炕帚就要拍在身上一般,寧清縮着頭向後躲了躲,“我當然不想了,可是我也沒有辦法。滿鎮子上的人都偏着劉家,我又連門也進不去,還能怎麼樣?”

“鎮上既然說不了理,你又到了縣城,就去縣衙裡擊鼓告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