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辭別胡大娘快步回去了,家裡事情果然多得很:娘正坐月子,要細心照料;秋天時送山貨的人多,家裡除了收山貨,還要挑揀晾曬再炒些山貨,畢竟炒好的山貨送到虎臺縣裡賣的價比沒炒的要貴上不少,寧婉早知道這樣更划算;秋天收的糧食要打場脫粒,秋菜也要晾曬入窖……
大娘自接了寧婉的六百錢一直說多了,因此便過來幫忙伺候月子,寧婉便也一樣與春玲和羅雙兒開工錢,論起幹活兒,大娘比春玲嫂子和羅雙兒還能幹呢,且她又懂得如何伺候月子,只是先前因爲她是長輩,寧婉不好請她來幫忙。而大娘收了工錢便不只伺候月子,又抽空幫她們炒山貨,她炒山貨看火候經驗也是足的。
自娘生了,羅雙便不再將寧雪帶來了,原來在三家村還有一種說法,那就是孕婦不能進月子房,會相互妨礙,是以娘生的那天春玲嫂子不能過來。按說眼下寧雪來了便似春玲嫂子一般不進產房倒沒什麼,只是羅雙兒慮到寧雪的癡傻,只怕她一時走錯了倒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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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和春玲就問她,“你不帶寧雪了,你奶怎麼答應的?”
羅雙就說:“我現在每天交家裡四十個錢。”原本羅雙兒在寧家做事,每天也要將一半的錢交給郭老太太的,現在又多交了十五個錢。
寧婉十分替她不平,“寧雪不過是你弟媳婦,怎麼也不應該你管着,現在你忙了一天也不過落下十個錢,也太公平了。”
羅雙兒倒是想開了,“不管怎麼樣還是能攢下十個錢,要是我奶不讓我出來,我還一個錢也沒有呢。”事實也是這樣的,如果郭老太太不許羅雙兒出來,她還只能留在家裡呢。然後她就一笑,“等到蓋好了新房子分了家就好了。”
自羅雙兒知道可以請大夫看不生孩子的病之後,又恢復了往事的歡快,想到了分家後不必在向郭家交錢,攢夠了錢去虎臺縣或安平衛看病,她就又有了希望。
寧樑自有了兒子,人逢喜事精神爽,每天干活兒時都笑着,就是寧婉小心地將娘不能再生了事兒告訴他都沒有讓他的笑容變淡,“你娘已經四十了,我原也想未必能再生,現在有了你們姐仨兒,再加上這個小的,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因此他也笑哈哈地根本不向於氏提,每天一早起來先逗小兒子一會兒然後就去做幹活兒了,“到兒子說親的時候,家裡的房子要翻新,還要備下聘禮、接親的錢、酒席的錢……現在就要開始攢起來。”
如今他在院子一角砌了一個爐臺,又買了一口新鍋,專門炒山貨用,這樣就炒山貨和做月子飯就分成了兩處,免得相互耽誤。又在爐臺上搭了一個棚子,這樣下雨天也不影響幹活兒了。又抽了時間把秋菜下窖。
三家村每家都有儲菜的地窖,從地面向下挖出一個方形的洞,到了五六尺深的地方再向側面挖進幾尺成一個半人多高的深洞,秋菜下來曬去了多餘的水分,便可以放到窖裡,這就是下窖了。
下窖並不是胡亂將菜堆下去就行的,菜到了窖裡的擺放很重要,既要能通風,還要能多裝,到了一定時候還要倒窖,也就是將所有的菜都重新擺上一回。所有的這一切爲的都是讓秋菜能放上一冬,整個遼東的冬天真是大雪封山,田裡再沒有一點生機的,一家人冬天的菜就全指着窖藏的呢。
總之,整個秋天寧家就是一個字,“忙”!就連中秋節白天大家也都在做事兒,只是到了晚上寧婉發了賞錢,又每人送了兩塊從虎臺縣裡買的月餅,然後她和爹在院子裡看了看圓圓的月亮便都進了屋,娘和小弟弟還不能出門呢,所以就在月子房裡一起吃的團圓飯。
小弟弟出生已經有十幾天了,不再是最初時紅皺皺瘦巴巴的,漸漸白胖起來,不必說爹怎麼也看不夠,就是寧婉也喜歡看他。不論是他是睡覺,還是睜大眼睛東張西望,還是哇哇大哭,落在大家眼裡都是那樣可愛。
可是寧婉喜歡着他,卻又不免要酸,“爹孃有了小弟弟,就只喜歡他了,再不喜歡我了。”她原是幺女,就算經歷了那個夢境,但在孃家也是要撒嬌的。
爹孃就趕緊說:“哪裡呢,就是有了你小弟弟,我們也都一樣喜歡的!”娘又補充,“你爹給你小弟弟買撥浪鼓時不是也沒忘給你也買了一盒粉嗎?”
寧婉的歪話就派不下去了,便又說:“爹孃也應該給小弟弟先起個小名了,總小弟弟的叫着,多不方便啊!”在三家村,男孩子生下來先起小名,家裡隨意叫着,到到大些時或是請老輩或是請有名望的人幫忙起大名,不比女孩直接起了名字就成。
其實寧樑和於氏早商量了許久了,但是就是一直商量不出來,二房的長孫叫狗剩,三房的叫拴兒,自家的叫什麼好呢?三家村這邊都相信賤名兒才能養得住孩子,因此他們想到的自然都是“貓剩”、“小狗子”之類的,還有一個是“四丫頭”,故意叫女孩的名兒,爲的是騙閻王爺家裡生個女孩兒,這樣就不能被小鬼帶走了。
這樣的名兒寧婉聽了都不滿意,她雖讀過書,也能幫弟弟取一個文雅大氣的字,但是又不合三家村這邊的規矩,想也知道爹孃一定不會同意的,因此想了半日倒有一上主意,“不如叫石頭吧,哪有什麼東西比石頭還硬還長久的呢?”
爹孃一聽便相視一笑,“果然不錯,又是個賤名兒,聽着也不差。”然後就叫小弟弟,“石頭,你三姐幫你起名了!”
石頭哪裡能聽得懂,嘴裡吐個小泡泡睡着了,大家便哈哈笑了起來,“石頭吐小泡泡的樣子最好看了!”
沒兩天大姑與爹一起來家了,原來中秋節時寧賢因孩子小不能回孃家,大姑去了趙家莊子上幫忙也不得空兒,大姐夫和大姑夫都忙着家裡的農活兒,因此便沒有來三家村,眼下趙家回了縣城,大姑便過來看娘,也將大姐的節禮捎來了。
大姑是個爽快人,與娘笑着說:“那天二郎給我送了紅蛋,知道你生了兒子,我喜得晚上都沒睡好。如今你們兩個將來就有靠了。”在她心裡,固然也覺得寧婉能幹,但是畢竟比不得兒子能當家立戶,傳承血脈。
於氏就笑,又悄悄向姑姐說:“還是麻煩姐姐幫着婉兒相看相看親事,家裡有了石頭,她便如兩個姐姐一樣好好嫁出去,我和也爹自然也要多給她備嫁妝的。”
大姑就笑,“這事兒包在我身上!”可是又說:“我看婉兒長得越來越俊,也越來越能幹,倒是不想把她說在我們村裡,最好也像她二姐姐一樣嫁到鎮裡去,只是我們那邊的雙臺鎮上我認得的人家不多。”
於氏也深以爲然,“我聽她爹說,就是虎臺縣裡的人看了婉兒都說她不像山村裡的姑娘呢,望遠樓的掌櫃一直唸叨家裡沒有年歲差不多的兒孫,否則一定要我們家結親的,所以我想着婉要是能嫁到鎮上也不差什麼。好在她現在還小,倒不急,只慢慢打聽就行。”見寧婉端着茶進來,就不言語了。
寧婉其實聽到了,家裡纔多大?她的耳朵又靈,就連先前娘小聲說的話也聽得七七八八,只是不好直接反駁,她固然是要嫁的,但是斷然不能嫁太早,家裡只剩下爹孃和弟弟恐怕很難撐得起家業的,她總要多幫扶幾年。
大姑便又與於氏和寧婉說起了家常,“你們道我中秋節爲什麼沒回孃家?是到一旁趙家的莊子上幫忙去了。趙太太請了十分重要的客人,管事一下子點了二十多個人過去幫忙,廚房裡每天都不停地做各種吃食:除了一日三餐還有點心、奶酪、果盤……流水般地送上去,時常送上去什麼樣就什麼樣端了回來,全賞了大家,我這些日子竟吃了好多沒見過的東西。”
“聽管灑掃的人說,花園裡的小路上不許有一片落葉的,只要看到就要趕緊拾走,你們想那院子裡又是怎麼樣乾淨?只是大家都進不去,並不能看到。”
寧婉便問:“趙太太請的客人是誰呢?”
“我們哪裡知道,只恍惚聽說是安平衛的,姓路,”大姑突然又一拍腦門,“我還看到了路家的少爺呢,穿着錦繡的衣裳,騎着一匹大馬,十分威武!”
寧婉便知道了,原來到趙家作客的是趙太太的兒女親家,趙太太的女兒便嫁到了安平衛路家。而這路家正是世襲安平衛指揮同知的,這位路少爺正是嫡長子,將來也會承襲家裡的軍職。寧婉嫁過去時,趙太太的女兒已經生了路家的嫡長孫,四品官職自然將來是趙太太外孫的。是一門十分不錯的親事,也無怪趙太太十分用心。
果然大姑就說:“我去幫忙了半個月,連賞錢加工錢一共得了近兩貫,裡面還有路家賞的,你們說,他們多有錢!”
娘聽了頗爲大姑掙了這一筆錢高興,“有錢人家行事就是大方,大姐得了兩貫錢也是命好!”
大姑就笑,“我給你們每人都買了東西!”說着拿出來衣裳吃食的給大家看。親戚間自然是相互幫扶的,先前大姑也時常貼孃家弟弟,可是她不過一個農婦,家裡有丈夫有兒女,貼的自然也有限,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寧家的生活。眼下寧家日子好了,自然也會貼大姑家裡,大姑便更要回禮。
這樣親戚纔會越處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