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別睡了,小栓好怕……”
破舊的茅草屋裡,稚嫩的哭喊在半空中迴盪。
聲音的主人是個年幼的小男孩,看起來也就四五歲的模樣。
枯黃的頭髮垂在骨瘦如柴的肩頭,面黃肌瘦的臉上只剩下一雙大大的眼睛,眼眶裡包着一汪晶瑩的淚。
“咳咳咳……”
就在這時,隔壁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小男孩連忙伸出小手在臉上抹了兩下,扶着炕沿跳下去,扯開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向隔壁。
只見破舊的土炕上,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劇烈地咳嗽着,彷彿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
“阿婆,你又咳咳了!小栓給你拍拍。”
小男孩邊說邊爬上炕替老婦人拍背。拍了好久,婦人才止住了咳嗽,臉色灰白,氣若游絲。
“阿婆,你好些了嗎?”小男孩給老婦撫着背,一下張小臉寫滿了擔憂。
“小栓別怕,阿婆沒事。”婦人虛弱地說道,泛青的嘴脣起了一層白皮。她勉強擡了擡眼皮,朝那門簾看了一眼,低聲問道:“你娘還沒醒嗎?”
“沒。”小栓垂頭,然後咬緊了嘴脣。
“唉。”老婦人嘆了口氣,望向小栓的神色也灰敗而黯然:“這可怎麼辦喲,要是你娘醒不過來……”
“不許阿婆這麼說俺娘!俺娘一定能醒過來!”
小栓突然打斷婦人的話,眼眸裡燃起兩簇小小的火焰。只見他小小的拳頭用力握緊,淚痕未乾的小臉倔強地揚起,發出小大人一樣的誓言。
“阿孃說永遠不會將小栓丟下,就一定不會丟下!娘從來都不說謊的!說不定這會兒娘就已經醒了,俺要去看看!”
說完,他便跳下炕,不顧婦人的叫喊掀開門簾便跑了出去。
撕裂般的疼痛在身體裡橫衝直撞。
痛,好痛!
蘇凌咬緊牙關,猛地睜開雙眼。失神片刻,她瞪大雙眼,被眼前的一幕所震驚,險些咬掉自己的舌頭。
好不容易抽出時間去大溪地度假,途中飛機卻遭遇了氣流,發生了空難。不過老天爺對她還是不薄的,居然令她大難不死。可是,卻讓她經歷了更離譜的事情——重生。
而且,還是一窮二白的重生。
身爲國際連鎖養生機構的第一掌門人,她也算遇事無數,算得上處變不驚。但是遇上這種狗血的事情,她實在無法淡然處之。
而且,重生也就重生吧,也不至於重生到窮得這麼叮噹響的地方吧。想到這,蘇凌不經意地發出一聲嗟嘆。
蓋在身上的被子味道令人作嘔,她不由推開,然後掙扎着起身。而就在這時,一聲驚喜的叫喊令她瞠目結舌——
“娘!你醒啦!”站在門口的小栓看到欠身起牀的蘇凌,立刻就衝到她懷裡,嗚咽了起來。
“小栓就知道俺娘不會拋下俺,小栓最相信孃親!”小栓在蘇凌的懷裡蹭來蹭去,多日來的擔憂恐懼全都化爲烏有,哭得肝腸寸斷。
嗚嗚嗚,孃親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
蘇凌呆呆地看着埋在她胸前的小腦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與此同時,大量的訊息涌入她的腦海,令她的大腦頓時膨脹——
原來,她的靈魂穿越到這副身子上。
這副身子的主人名叫凌素珍,年方二十。懷中的小男孩是她的兒子,名字叫小栓。她們母子和素珍多病的淩氏住在這間破敗不堪的茅屋裡,生活窘迫不已。
而這份窘迫,全都是由素珍的婆家,村裡響噹噹的里正杜家所致。
素珍自幼喪父,一直和淩氏相依爲命,日子雖清貧,但溫飽並非問題。
但五年前,淩氏染上傷寒無錢醫治,素珍爲了給淩氏籌錢,一籌莫展。
恰在這時,杜家看中素珍在村裡數一數二的好相貌,便讓媒婆給他家的小兒子杜興瀾求親。
這杜興瀾長得一表人才,但卻有肺癆,身子羸弱,所以親事一直耽誤着。
杜家對素珍承諾只要她嫁過來,就負擔起給淩氏請郎中瞧病的費用。素珍爲母,也就應承了下來。
素珍嫁過去之後,對興瀾悉心照顧,令興瀾的病有了好轉,身子骨日益硬朗。
本來以爲日子有了盼頭,可沒想到一碗涼水卻令興瀾染了風寒,勾起了舊疾,很快就病入膏盲,撒手人寰。
杜家的老夫人本就不喜素珍,這一來徹底得了藉口,將興瀾的死全都算到了素珍頭上,不僅將素珍母子掃地出門,甚至還一口咬定小栓不是杜家的種。
因爲在她看來,興瀾的身子根本就無法育子,這孩子肯定是素珍和野漢子媾和的野種。
訊息在腦中告一段落,蘇凌咬牙切齒,深深爲這副身子所經歷的遭遇感到憤懣。她低下頭,看着懷裡的小傢伙,憐惜和同情頓時從心房涌了出來。
“別哭了,男孩子哭鼻子可不像樣。”蘇凌安撫地拍了拍小栓的頭,低聲地安慰道:“有娘呢,有什麼好怕的。”
說到這裡,她的臉閃過一絲燥熱。自己在前世可是連一次正經的戀愛都沒有談過呢,現在一上來就給人當娘,這可真是……相當不習慣。
“小栓,那邊怎麼了,是不是你娘有啥事啊?”
這時,隔壁傳來淩氏虛弱的詢問聲。
小栓高聲應道,然後從蘇凌懷裡掙脫朝隔屋跑去。蘇凌活動了一下軀體,也跟着下了炕,跟着小栓過去。
沿着步伐,這間屋子裡的一切也映入她的眼簾:面積不足十平米,除了一張土炕和長凳外,沒有任何家居擺設。牆壁灰暗,窗紙漏風,窗櫺年久失修幾近搖搖欲墜。
掀開滿是補丁的門簾,一張要坍塌的土炕赫然入目。不遠處,茅草堆成一堆,破舊的木桌上擺着一把掉了瓷的茶壺,寒酸無比。
見過苦的,可沒見過這麼苦的。素珍一邊看,心一邊往下沉。
“珍兒,我苦命的孩兒,你可算醒了!真是老天保佑!”
土炕上,淩氏眼含熱淚,抽泣了兩聲又咳嗽不止。
蘇凌連忙迎上去,然後握住了淩氏的手。微微垂首,發現那手骨瘦嶙峋,青筋全部暴露在外,猙獰無比。
“娘,快別哭了,我這不是醒了嗎?”蘇凌,也就是素珍,握住淩氏的手,沉聲說道:“您這麼哭傷元氣,身子更吃不消。”
“俺這老婆子哪裡還管得了這麼多,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俺真以爲……”淩氏低語道,又開始垂淚。
“阿婆別哭了,小栓幫你擦眼淚,咱們都聽孃親的。”牀旁的小栓擡手幫淩氏抹去眼淚,結果手還伸到一半,小傢伙就臉色慘白,用手捂住肚子。
“小栓,你怎麼了?”素珍立刻發現小栓的異常,然後拽過他,發現他的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娘,俺肚子疼。”小栓依偎在素珍懷裡,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
素珍看着小栓縮成一團的樣子,眉頭輕蹙。
她在前世經營着上百家醫學式養生機構,同時也是臨牀醫學的博士,小栓的情況她稍稍查看就知道是長期飢餓引發的低血糖以及電解質紊亂。
想到這,她急忙衝到廚房,依據腦海裡提供的訊息找到了些許的鹽,然後弄了一杯鹽水,讓小栓喝了下去,然後便準備下廚給淩氏和小栓弄點吃的。
結果,翻遍了廚房的所有地方,一粒糧食都沒有都沒有找到,更別談菜和肉了。
“娘,糧食早就沒了。”臉色微微好轉的小栓走進廚房,低聲說,聲音怯怯的。
“最後一個饅頭,小栓和外婆一人吃了一半,小栓應該給娘留一塊的,因爲娘也餓啊。小栓錯了。”
說完,便咬緊嘴脣,垂着頭,彷彿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事一樣。
“傻孩子,留什麼,吃就吃了,沒什麼。”素珍覺得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人狠狠捏了一把,身子下意識地蹲下,然後將小栓摟進懷裡。
“放心吧,以後的日子,娘絕對不會讓你和阿婆捱餓,糧食絕不用省着吃,每天都吃得飽飽的,娘說到做到!”
“恩,俺相信娘!”小栓摟住素珍的脖頸,一雙眼睛因爲這份信任而泛着琉璃般的光彩。
“好,那我現在出去找吃的,你在家好好地和外婆呆着,可以嗎?”
素珍覺得被這個小傢伙信任的感覺很不錯,心裡暖暖的,柔軟無比。再次環顧了一下空蕩蕩的廚房,她決定出去找些吃的來解決一下他們的溫飽問題。
“嗯!娘你放心好了,小栓會照顧好外婆,照顧好家的,娘你早點回來!”小栓本想說和素珍一起去,但是考慮到家裡還有外婆,不能沒人,所以只好留下。
“乖。”素珍再次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然後領着他走了出去。
和淩氏簡單交代了一下,素珍就挎着個竹籃,走出了茅屋。
屋外,春意盎然。不遠處的山巒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黃,熠熠生輝。
素珍生活的村落名爲依山,顧名思義,這個村落傍山而生。她所住的茅屋位於村落的最邊緣,距離大山最近,所以進山最方便。
靠山吃山,從前,伊山鎮的村民一直靠採集山裡的野菜野味得以生存。但是自從幾年前有人在山裡誤採了有毒的野菜,賠上了性命,村裡人也就漸漸對這座大山敬而遠之了,再加上林裡市場有野獸出沒,更弄得人們不願進山。
家中都有田種,想吃啥種啥,大山也就漸漸被村民們拋到了腦後。
素珍從前家中也是有地的,但是當初嫁入杜家,這幾畝薄田被淩氏當作嫁妝陪了過去。
如今被趕了出來,杜家老夫人根本就沒有歸還的打算,甚至還反誣素珍,做了不要臉的事情還要貪婆家的財產,藉此狠狠教訓了素珍一頓。
素珍被打的狼狽不堪,撐回家就一病不起,本以爲一命嗚呼,卻被蘇凌魂穿,獲得了新生。
想到這,素珍的拳頭不由握緊,一雙眼火芒閃爍。她平生最痛恨欺凌弱小,而且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如今她已是素珍,這筆賬是定要算的。
不過當前還不是時機,而且填飽肚子纔是當務之急。
想到這,她的視線望向不遠處的青山,嘴角不由浮現出一絲笑意。擡起步子,她快步朝山裡而去。
突然,她的腳步一停,眼前驟然一亮,急忙提着裙襬跑了過去。
只見山腳下的一汪清泉旁,叢叢灌木鬱鬱蔥蔥,水木相接,一簇簇綠油油的植物隨風搖曳,水潤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