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素珍說得並非沒有道理,如今人家已經不是咱們杜家的人,除卻她自個心甘情願,咱們如此強行要求人家,真的不甚合理。看她這意思頗有破釜沉舟的意思,若是鬧到衙門裡可就不好了!我看你還是抓緊時間先將嫂子的喪事完成,別讓外人看了笑話纔是!”
白衣老者看了一眼素珍那寒徹刺骨的眼睛,立即便收回自己的視線,而後開始在心中打上了退堂鼓。
他們都是平常老百姓,誰願意平白無故惹上衙門裡面的人。如今這素珍竟然提及此事,並且態度極其認真,估計並非只是嚇唬他們一番而已。
看來,此事並非他們初始所想的那般簡單,他們還是往後撤一撤好了。畢竟這說白了也不是他們的事情。若是真將自個搭進去,未免有些不值。
另外兩個老者皆是存了這樣的心思,紛紛開始推辭。
就在這時,在杜家幫忙的他們的兒子媳婦也趁勢從靈堂裡涌了上來,而後勸他們莫要再執着,場面一下子變得混亂不堪。
素珍向後退了一步,而後將眸光盯向那靈堂之處。只見陽光逆行而下,門口一束熟悉的身影不由蕩進她的眼眸。
只見馬氏站在門口,推搡着杜興國也過來勸,甚是賣力。顯然已經觀察這邊動靜許久了,不然也不會掐時機掐得如此準確,正好幫了她的忙。
想不到,還真是履行承諾了呢。
素珍嘴邊綻起一抹笑意,眼底暗光流動。但就在這時,一聲大吼使得周圍喧囂凝滯,令她的注意力不由吸引了過去,而後神色猝然一沉。
“你們都給我住嘴!若是害怕惹事,現在大可離開,我絕不挽留!但是日後你們三人若是有什麼難處,莫要向從前那般找我救助,我絕不會再施予你們一分一毫!”
杜老爺子厲聲大叫,而後指向那三位長者,眼底暴戾盡顯,神色扭曲:
“鬧到衙門又如何?若是我杜家子孫,衙門豈有不判回杜家的道理!她一個婦道人家,連縣衙的門朝哪開都不清楚,區區幾句就將你們嚇得體無完膚,連自家血脈都不管不顧了,真是枉爲杜家人!你們難道就不怕我將你們告你們個是非不明,任由自家血脈流落在外的罪名!到時候你們一樣吃不了兜着走!竟然向着外人說話,我倒要看看你們日後如如何面對杜家的列祖列宗!”
“杜老三,你,你簡直……”
那三個老者沒想到杜銀修會如此不留情面,竟然如此威脅他們。
而且句句鏗鏘絕不亞於素珍所說,令他們在無形之間打了個寒戰,徹底是進退兩難。
那三人的兒子媳婦全都憤恨地瞪向杜銀修,有幾個甚至已經摩拳擦掌,準備讓他吃些苦頭。但全都被這三人勸阻。
現在都要鬧着上衙門,要是真打了,只怕不去也得去了。這杜三平素和縣太爺是有交道的,而他們則是地地道道的莊稼漢,根本就上不得檯面。只怕去了,真得吃大虧不可!
而且如今還當着全村人的面提到了杜家的列祖列宗,回頭要是稍有不慎,落得個不忠不孝的罪名,可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素珍眼底波濤洶涌,內心怒火翻江倒海,手中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才抑制住自己想要給那杜老爺子一下子的衝動。
但她更想打的,則是給這杜老爺子撐腰的那位。而且是狠狠地打,絕不留情!
憑什麼如此待她,讓她陷入到如此紛繁的糾纏之中。
只是因爲她與她的弟弟兩情相悅,她就要如此待他!她真是懷疑這位皇帝是不是有戀弟控,不然怎會如此整她!
簡直了!簡直了!
待此事結束之後,她定要上那金鑾殿好好問他一問!她真以爲她一介女流無法令他付出代價?等着瞧的!
“娘子,娘子!”
就在這時,芳嫂拽了拽她的衣服,力道很大,令她險些失去平衡。
她正火冒三丈,臉色駭人不已。
但芳嫂好似並不懼怕,徑自將脣放到她耳邊,而後低語了幾句,令她神色一凝,而後面色猝然陰雨散盡。
“素珍,事情既然已經鬧到了這個份上,我也就不怕告訴你。無論是上公堂還是如何,婧軒是一定要回杜家的。爲此,我是不怕付出任何代價的!既然是血脈,就該回歸本家,這在天頌朝哪一方都是說得通的。你那一套,若是我存心較真,你根本就站不住腳!所以,莫要拿什麼衙門來嚇人,我認回我杜家孫兒,天經地義,說到哪裡都是行得通的!”
杜老爺子髮鬢散亂,渾濁的眸子深不見底,但卻兇光乍現。
素珍不錯眼珠地凝着他的眼眸,嘴角升起一抹冷笑,令她的面容被鍍上了一層清冷的光華。
杜老爺子亦與她對視,胸口起伏不止,神色亦是冷峻。
其實若不是身後有聖上撐腰,他真的覺得自己未必會有如此大的決心與眼前這女子如此叫板。
他身後有支撐,背脊挺得直,氣場和決心才能同眼前的素珍一樣一較高下。若是他一切尚無,只怕他早就敗退而逃了。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反正他如今已經是騎虎難下,毫無退路了。
所以,說什麼也要撐下去,畢竟此番機會若是放過,只怕就是到他入土那一日,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哦?是麼?看不出來,您的信心如此之高。若是不請來青天大老爺,只怕都對不起您這勃勃的自信了。”
突然間,素珍笑意盎然,而後說出這番話,語氣柔潤不已,但聽來卻甚是森然。
“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老爺子心中一緊,一抹不祥的預感頓時籠了他的身子,令他不自禁地微微一顫。
“我什麼意思,您自然是懂得的。”
素珍仍舊笑道,卻不點破,而後回身看向如槿,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徑自說道:
“去到門口迎一迎徐閔,他回來得還真是時候呢,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