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微晚,雨水打在窗櫺之上,濺起溼溼的涼意。
徐閔佇立在屋檐之下,挺直的背脊顯得有些單薄,不知是否是因爲秋意本就充斥着些許哀傷的原因,雖然他背對着素珍,但素珍卻覺得他的臉上定然遊弋着淡淡的憂傷。
的確,他所經歷的事情充斥着說不盡的悲情。比起芳嫂,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
芳嫂守了他這麼多年,而他,又守了那瑾娘多少年?世間求而不得最艱辛,而他們抱着這樣的心情過了人生的一大半,怎能令人不唏噓。
素珍想到這裡,不由暗自嘆了口氣,正欲起身,耳邊卻傳來一聲低呼,令她的步伐不由停了下來。
“哎呦,你在這裡守着幹什麼,衣服都被雨水淋溼了!”
就在這時,芳嫂走到他身邊,而後將他向後拽了拽,神色語氣都極其不好:
“再說,在這裡傻等着有何用?如此大的雨,瑾姑娘定找個地方避雨了,估摸着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啊,怎麼就聽不進去別人說的話呢……”
芳嫂喋喋不休道,神色越發激動。誰知徐閔卻一言不發,任由她發泄着,一句話也不說,而且表情裡也沒有絲毫不耐,平靜無波。
“咦,你,你怎麼不反駁我?你沒事吧,徐老頭?”
芳嫂漸漸察覺出異樣,語氣不由緩了下來,眸子裡帶上了一抹試探。
這徐老頭今個是怎麼了?
以往若是她如此,他早就掉頭就走或者勒令他閉嘴了,殊不知今個卻完全變了個樣子,難道是遇了什麼刺激了。
“哦,我沒事,你繼續。”
徐閔簡促地答道,眼眸轉向芳嫂,神色深刻,好似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想將人吸入其中。
“不是,你別這樣行不行?太嚇人了,你可別嚇唬我啊。你是不是嫌我煩,而且總愛捅你心窩子?行行行,我這就走,不打擾你,省得你難受。”
芳嫂說道,而後立即轉身離開。徐閔伸手想抓住她,但是撲了個空。擡頭凝望她快捷如風卻小心翼翼的步伐,嘴角不由浮起了一抹苦笑。
其實,他真的不是嫌煩,真的不是。離別在即,日後都不再相見,至少總該帶上些回憶離開。
雖然這回憶顯得有些聒噪,但於他而言卻是難以割捨的溫暖。畢竟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像她一般,對他這般好了。
說起來,若是真的論起虧欠,他對芳玉欠下的,估計就是用上來生都還不完。而他如今,卻什麼都做不了。
並非不想用她最想要的來補償她,但是他真的覺得那實在是太過寒酸,而且完全夠不上資格。
對於她這樣的好女子,值得一顆純粹無瑕的真心來對待,而他,早已經失去了那個個權利。
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且等到下一世吧,若是他們還被安排在一起,他便給她如玉一般的感情,定不負相思意。
想到這,他不由繼續挺直背脊,而後微微嘆了口氣,繼續看向前方。
而這一切,皆被素珍看在眼底。只見她微微嘆了口氣,而後輕輕起身,朝門外而去。
*****
夜色沉降,轉眼之間,晚飯時間也過去了。
飯後,素珍洗了個熱水澡,渾身舒爽不迭。而後便讓茹嫂也給如槿燒上熱水,以供她回來時可以去去身上的寒意。
而後,淩氏叫她去房裡說說明個去鎮上的事情,她披散着一頭溼潤的秀髮過去,柔潤的香氣隨着她搖曳生姿。
經過上次在杜家的事情,淩氏的言語行事都和從前有了一定的差別,換言之,是比從前要惹人喜愛了許多。
若是擱到從前,對於去鎮上這件事情,她定會推三阻四,前怕狼後怕虎,非得把大夥的興致全都掃了纔算罷了。
但是如今,她卻從容了許多,加之身子越發康健,令她也有了想出去散散心的願望。所以她叫素珍過來,主要是問問明個去鎮上都做些什麼,有什麼需要注意的。素珍皆一一做出瞭解答,相談甚歡,氣氛甚是融洽。
待從淩氏屋子裡走出來的時候,院子外便響起了一陣馬兒的嘶鳴聲。緊接着,攜着一身潮溼的如槿將馬車停好便走了進來。
“娘子,我回來了。”
她回來後便徑自向素珍報到,眉眼間的焦灼無從掩飾,可見這路途已經快要將她折磨瘋了。
素珍摸了摸她幾近溼透的衣裳,讓她先去收拾一番,但她執意不肯,偏要先交代清楚再去收拾。素珍無法,也就只能由着她去了。
於是,在如槿的訴說下,素珍瞭解了益蜂堂如今的動態以及明日的準備情況。崔掌櫃尚算配合,按着她的意思將鋪子重新弄了,並且還貼出了告示。結果引發了鎮上的轟動,那些一直關注蜂蜜的主顧全都藍了眼睛,只等着明日一早便來這邊搶購一番。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崔掌櫃待他們並不是很熱情。雖然他話裡未曾提及,但是新心事卻昭然若揭,對於如此“賠本賺吆喝”的方法,他實在是無法接受。
素珍聽完後,心中不置可否,但卻拿定了主意。
估計明個,她也是能見到鳳清塵的。待見到他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這崔掌櫃退還給他,而後叫他給她再派來一個新掌櫃,而且要是一個不那麼唯利是圖的新掌櫃。
她之所以在七夕如此費盡心力,無非是她想要給這些一直支持她的主顧們一個回饋罷了。
前段日子她忙於處理杜家那糟心的事情,疏忽了鋪子,想必那些主顧們定有怨言,而現任這掌櫃又是個不懂得她心的,究竟那些顧客心中是否起了疙瘩,答案她也是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的。
所以藉由這個機會挽回一下大夥的心,甚是必要。犧牲一些短期的利益又有何妨?
可是,這崔掌櫃根本就不理解她的苦衷,如此之人,她哪裡還能繼續留用?
道不同不相爲謀,他們之間就是如此,何必相互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