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淮西說着,擡起手腕看了一眼,那裡正橫着一款手錶,那是他在凌雲的指導下賺到第二個一百塊的時候,凌雲帶着他到供銷社挑的。
等閒時候,他都是把手錶藏到袖子裡的,也只有在自己人或者完全陌生的人面前纔會露出來。
“耿大哥,你別看了,你沒遲到,是我自己早到了。既然你來了,那就快點清點一下這些東西吧,這屋子我不打算繼續租了,這些東西今兒全都得弄走,下次你要再來找我,就得直接上我家去了。”
誒?
耿淮西正想跟樊春花說這事兒呢,沒想到樊春花自己先提出了要求來,不由得擰了擰眉。
“你這丫頭不簡單啊,這麼老遠都能聽到風聲嗎?”
這也太機警了一些吧,他天天在城裡跑,都還要靠沈凌雲的提醒點撥才意識到危險,樊春花一個足不出村的丫頭片子,居然比他想得還要周全。
“風聲?什麼風聲?耿大哥,你是不是聽錯了,現在沒有風啊。”
樊春花讀書少,最近這兩年也學着姜淑蘭的樣子買了本字典自己慢慢琢磨,村子裡也有一些老年人識得幾個字,她得了空就去跟人請教,一般常用的字她倒是會認了,可是卻不會寫,更多的書也沒看過,自然不明白耿淮西在說什麼了。
聽着她一臉不明所以的表情,耿淮西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也是傻了。
明知道她沒讀過什麼書,幫他收購山貨都是全靠着死記硬背,居然跟她說什麼風聲。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怎麼知道我想暫時停止收山貨這事兒了?我這次來,除了跟你清賬以外,就是特意來告訴你一聲,今天之後,暫時不要收了,外面的局勢馬上要變了,咱們幹這個風險太大了,萬一一不小心給人知道了,被批鬥教育都是輕的……”
聽到耿淮西的話,樊春花不敢置信的張大了嘴巴。
“耿大哥,你……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咱們這買賣,不能幹了?”
耿淮西抿了抿嘴,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沉吟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深深的看了樊春花一眼。
“能不能幹我現在說不準,但是就算要繼續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了。這樣吧,等會兒賬清了之後,我再給你留五十塊錢,你再收五十塊錢的貨放在你家裡,我回去琢磨琢磨,看能不能用別的方式再幹下去,不過這事兒你不能告訴任何人了。”
樊春花不傻,跟耿淮西合夥兒之後自己沒少掙錢,也明白耿淮西這麼跟自己說話是看在姜淑蘭的面子上,忙點了點頭,打包票自己不會跟別人說起。
“行,那耿大哥你常常在城裡行走,風險比我們大,你可千萬要注意安全吶。要實在是沒辦法,這生意斷了就算了,你可千萬別太冒險了,免得拖累了沈四哥和淑蘭姐。”
耿淮西凝重的頷了頷首,他之所以趕緊暫停下來,就是怕牽扯到沈凌雲和姜淑蘭身上。
“那好,那咱們進去清賬去吧,清好了我還要去別處……”
*
初春時節,天黑的比較早。
沈凌雲一家剛剛吃完飯,外面的天色便開始擦黑了。
安冉看了看手錶,發現已經差不多快六點四十多了,忙催促着秦宇走人。
“嬸子,淑蘭姐,天快黑了,我們就不留了,該回去了。”
看着客人說要走,鄧寧心急忙站起身來挽留,“冉冉乾脆今晚別走了,你耿大哥不在家,正好讓凌雲跟秦宇去他那屋擠一擠,你跟你嫂子睡。”
沈凌雲一聽鄧寧心這話,頓時眉頭就皺了起來。
他媽這是做什麼呢?
縱容安冉搶他閨女還不夠,連媳婦都要搶了是嗎?
“嬸子你快看,你看我沈哥那臉黑的,我可不敢留下來,說不定後半夜就被人給丟外面大馬路上去了呢。行了,嬸子你別客氣,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了,沒客氣過,你趕緊歇着吧,秦宇,走走走,趕緊的,不然天黑了你騎車給我載河裡去了怎麼辦?”
秦宇早就站起身等在了房門口,聽到安冉出口就沒一句好話,頓時朝着她腦門上就是一個爆栗子。
“你這嘴裡能不能有句好了?我要給你載河裡了怕什麼,那不是還有我陪着你嗎?再說了,剛剛可是你自己要我載你的,既然信不過我,下次你自個兒騎車吧。”
說着,氣憤的轉過身,去推車子了。
安冉見狀,忙不捨的跑去抱了抱沈佳期,在她的臉上又塗了一臉口水,才踩着繡着蘭花的布鞋,輕快的跑去追秦宇了。
看着安冉那跳脫的樣子,沈凌雲忍不住撫了撫額。
“這丫頭今年都二十二了吧?沒有長進就算了,這性子,我怎麼看着越來越咋呼了?”
想他媳婦二十二歲的時候,不,他媳婦一直都很溫順賢良來着。
這人與人,真是差別太大了。
“人家怎麼就咋呼了?我瞧着安冉這性子挺好的,活潑開朗,跟她在一塊兒坐着什麼都不做,光是看着她笑,就覺得高興。”
許是徹底放開了過去的不幸,安冉如今的笑容比她們初相識的時候更加富有感染力了。
姜淑蘭覺得跟她相處很舒服,也很珍惜這份經歷過曲折蜿蜒的友情。
另一邊,安冉也跟她一個想法。
姜淑蘭覺得有她在身邊,不知不覺就能感染到她的快樂,卻不知道她之所以現在這麼看得開,正是因爲她從姜淑蘭身上吸取了教訓。
人家一個沒讀過書,從前又膽小又自卑的小村姑,都能憑藉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追上優秀丈夫的步伐。她一個從小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嬌小姐,有什麼資格怨天尤人,自暴自棄?就爲了謝立業?那個賤男人,他值得嗎?
不值得!
那她爲什麼要活得那麼不如意,爲什麼要用謝立業犯的賤來懲罰自己?
不,她不會了!
她這輩子,不僅僅不會再受謝立業的影響,也不會受任何男人的影響。
“安冉,有個事兒我問問你,你能不能找淑蘭姐給我打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