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峰山腳。
原本繁華的凡人小鎮,已經全部遷徙一空,只餘下空空落落的屋舍,十分荒涼。一些零散的妖獸三三兩兩地亂走,修爲低下,多是二階、一階,除了一些基本的獸性,還未開智。
爲了避免驚擾到這些妖獸,傅靈佩一行人並未攻擊,紛紛運起輕功步法悄無聲息地穿過小鎮,來到一片茂密的樹林。
樹林裡,妖獸的密度要比小鎮上大出不少,修爲也高出許多。
“便是這裡?”傅靈佩頓下腳步,轉頭問下身後拿着羅盤的一名隊員。
馬元是一個方臉男修,滿臉的絡腮鬍看着十分粗獷,卻唯獨喜歡收集一些小玩意。他手中的羅盤便是他的收藏之一,在大部普通羅盤受限的地區,依然能夠準確指明方向。
他撥弄了下羅盤,朝東進了兩步,又停了下來:“還要再往這個方向進一些,差不多一里。”
“那便再行一里。”
傅靈佩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越往樹林深處,妖獸就越多,實力越強。從之前的一百米都碰不到一隻,到現在十來米就一隻,一行十來人,稍不容易便會碰到一隻,妖獸之間有獨特的聯繫方式,若是讓它發出求救信號來,這方圓十里的妖獸怕是會全部吸引過來。
蟻多咬死象,就算她是金丹後期,也夠喝一壺了,何況身後還有這麼多修爲不顯的隊員。
所幸這些妖獸實力低微,多數還是一階,對應修士的練氣修爲,傅靈佩只不過手一揚,這些妖獸就都躺了地。
隨着這些妖獸的倒地,紫環貼近手內側有輕微的震感,原本冰冰涼的質感略略增了一些溫度,貼着手心有點微溫。
傅靈佩嘴角翹了翹——也不知是怎樣的清奇思路,才能想到這般功用之物?
一路走,妖獸屍骨躺了一地,沒有驚動周圍。
身後隊員有一些眼熱,看傅靈佩並沒有收拾屍體的意願,便有些蠢蠢欲動,被她一個眼神制止了。
其中一個女修容貌嬌美,修爲在築基圓滿,出身天丹峰,平日裡在多數男修的地界頗爲受寵,便有些不忿地撅了撅嘴,輕聲嘟囔着“有什麼了不起”,不過到底礙於傅靈佩修爲,抱怨隱在嘴裡不敢出聲,只埋頭繼續默默跟上。
傅靈佩也有些可惜,她現在缺靈石缺得厲害,這一地屍體雖然不過一階,但壘起來也能買個幾顆復靈丹。
可惜時間緊迫,若收拾屍骨導致周圍妖獸聚過來,便得不償失了。
獸潮的規律大部分已經摸清。
十日一次大進攻,到時鋪天蓋地的妖獸洶涌而來,人修全憑營地內設陣法配合,將其壓在陣營外。
畢竟妖獸能生,一生生一窩,與人一胎生一個,兩個便是極難得的情況相比,基數大出許多。而且人類生下要修煉,還得看有沒有靈根,無靈根不得修煉。與妖獸生來便有種族天賦不同,人修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身修煉得來。
所幸天道平衡,妖獸所處,天敵許多,而且極難升階。低階妖獸不開智,高階妖獸雖生來開智,但生育率不過人修的千分之一。對高階妖獸來說,低階妖獸不是同一物種,在此時用來衝鋒陷陣,死了也不心疼。只是這數量衆多的低階妖獸,對於人修來說亦是極爲頭疼之事。
天元派特地讓傅靈佩查清東側二十里外的妖獸分佈,繪出分佈圖,便是一個信號。
人修對於持續一年的戰鬥已經感到厭倦,若是往裡推進二十里,營地陣線縮小,到時要防守的地界會小上許多,壓力也會小一些。
想來其他門派包括那些中小門派都有類似的任務。
傅靈佩必須在天黑之前查清,否則天黑之後還滯留原地,怕是不好。她倒是不怕,只是身後這些隊員怕有些要留下了,她雖然自恃藝高,卻也不願捨棄自己成全旁人。
“到了。”馬元舉了舉手,制止了傅靈佩再前進。
傅靈佩頷首,轉頭看向一個身材頎長的女子,烏黑的長辮子順溜地梳在腦後,眉毛有些寡淡,眼神卻清澈無比:“鍾眉,這一路,可繪好了?”
原本傅靈佩打算自己繪地圖,後來卻在隊伍裡發現了這麼個人才。鍾眉修爲雖然不過築基中期,但心思細膩,做事一絲不苟,繪圖更是一絕,她看過她繪過的地圖,山川河流妖獸靈草分佈,各個清晰無比,讓人恍如親至。
便自覺退到一邊,將這任務交予了鍾眉——對她來說,讓她繪圖本是苦差事,還不如提劍打上一架來得輕鬆。
鍾眉擡起頭:“秉真人,已經繪好,請一觀。”說着便遞上來一個玉簡。
傅靈佩接過神識一掃,發現這一路情形果真栩栩如生,分毫不差,不由嘴角揚起了笑,讚賞地看向她:“鍾眉,你不錯。”
鍾眉白皙的臉上浮起了一個笑,兩眼放光地看着傅靈佩:“都是真人帶的好。”
傅靈佩臉色有些窘,這人怎麼突然不安靜文秀了,臉上的表情似曾相識——竟有些像她許久不見的陸師姐。
“馬屁精。”冷不丁一句輕飄飄丟了出來,卻原來是之前不忿的天丹峰女修孟嬌,她鄙夷地看着鍾眉。
吳天霸連忙環胸遠離戰場——笑話,傅師叔豈是好惹的?
傅靈佩蹙了蹙眉,瞥了孟嬌一眼,不過這些許小事她也不好與這小輩多作計較,清了清嗓子,神色冷峻:“廢話休提。地圖既已繪好,接下的任務更嚴峻,爾等需做好準備。”
“喏。”紛紛低頭應下。
“門派派我等前來,是爲了清理東側二十里內的威脅,一會便三人作一小隊,各自散開,若遇上三階妖獸不要力敵,立即傳訊於我,我便在附近,切莫忙慌,自亂陣腳。”
“師叔不與我等同去?”孟嬌眨了眨美麗的大眼睛。
“不了。我居中策應。”傅靈佩搖搖頭,粉裙在這片綠意裡顯得更爲靈動:“我們需在天黑前趕回營地,若是聚在一塊,今日任務便完不了。”
“可……”孟嬌還待要說,卻被馬元拉了拉袖子,他一臉鬍子拉雜,憨厚地笑着:“師叔所言極是,我等一切聽從師叔調派。”
傅靈佩瞥了他一眼,不想這貌似忠厚的粗漢子,倒是挺有眼色的。
“都各自分組,以我爲基準,分三個方向往營地推。切記,謹慎爲要,性命要緊。”傅靈佩仍不免俗地叮囑了幾句。
這九個修士很快分作了三隊,出乎傅靈佩意料的是,馬元主動要求與孟嬌一組,這一隊裡,實力最強的不過兩人,一爲那吳天霸,二便是那馬元了。
不過,傅靈佩看看孟嬌那張嬌豔的美人臉,雙眸含波,便也明白了。
這樣,組便分好了。
孟嬌與馬元並另一人合爲一組,吳天霸與兩個男修一組,鍾眉與她熟識的修士一組,氣氛還是極爲和諧的。
“去吧。”傅靈佩揮揮手。
三隊迅速散開,如水波一般散入翠綠滿布的樹林裡。傅靈佩將神識擴開,觀察了陣,發現這些人行事還算穩妥,此處妖獸多還是二階,還在他們處理範圍內,便收回神識,不去管了。
畢竟,在這個一無所知的密林裡,將神識大幅度地散開觀察,一是消耗極大,二便是行事囂張,極易驚動三階妖獸,引起圍攻。
不過,就這麼什麼都不做乾站着,也實在不是傅靈佩的行事作風。何況,那個積分賭約也不能不慎重對待,她可不想當旁人一年的僕人。
傅靈佩神識掃過,發現前方藤蔓遮掩處,竟有個洞穴。這洞穴扁扁的,高度不高,需要她低下頭才能鑽得進,不似那天然形成的,反倒像是被打出的洞。
她定定看了看,一個心念電轉,一隻白毛狐狸便被喚了出來,這狐狸生就兩尾,兩尾處還有一個突突,毛楞着朝上,顯得有些醜陋。
嬌嬌一個爪子掩着屁股就跳了起來,另三隻爪子不悅地踩着傅靈佩的肩,竟然跳得挺穩:“讓你別打擾我練尾巴練尾巴,你看你看,突楞着,都快醜出天際了!快收我回去!”
傅靈佩莞爾一笑,趁機偷捋了那隻禿嚕着的一截:“別鬧!”
聲音婉轉,語氣柔和,瞬間讓嬌嬌安靜了下來,支楞着的耳朵也耷拉下來,臉上有坨可疑的紅暈——完了,她被掰彎了!
竟然覺得這個醜女人也順眼了。
傅靈佩自然不知道這個小狐狸又偷偷罵她醜女人了,只當她安靜下來,便指了指藤蔓下的洞口:“你看,此處爲何?”
嬌嬌歪着小腦袋使勁看了兩眼:“洞。”
瞬間腦袋上被拍了一巴掌:“我當然知道這是洞。你看着扁扁的洞,像什麼?”
嬌嬌嘴角有點可疑的誕水:“鹹鴨蛋。”
傅靈佩:“……”
竟無語以對。
嬌嬌自有一次吃到那凡人醃製的鹹鴨蛋,便念念不忘,見天上的太陽嘆氣,見地上的池塘眼饞,過了許久才正常。此時見了這洞,竟又回憶起來了。
傅靈佩頭疼地扶額:“這洞矮矮扁扁,像不像你那老鄉打得?”
“老鄉?”嬌嬌奇怪地問她:“什麼老鄉?”
“鉞兔啊。”傅靈佩杵着下巴想,這鉞兔打洞歷來都喜歡打得圓圓扁扁,只是鉞兔一族比之天狐雖有不足,但在妖獸地位裡也不低,向來性情狂暴,與普通兔子截然不同,此處怎麼會有個落單的鉞兔洞?
想到鉞兔那白嫩爽滑的口感,便是口腹之慾不算強的傅靈佩都有些饞:“不如,我們去打打牙祭。”她摸了摸下巴。
嬌嬌瞬間跳得老高,小爪子也不捂屁股了,指着傅靈佩:“你,你,你——”
“你竟然要吃兔子?”
她瞪大眼。
“不行麼?”
“分我一半!”神情興奮。
傅靈佩:“……”
“你的同胞愛呢?”
“那是什麼?能吃麼?”嬌嬌坦然。
傅靈佩不由扶額,原想着當着嬌嬌的面吃獸肉不是太厚道,卻不料她百無禁忌得很。
“那,一起?”傅靈佩指了指洞口。
嬌嬌跳了跳,拿她肩膀當軟墊踩:“走,走,走。”
迫不及待。
傅靈佩眼角跳了跳,頭一低,便躬身進了去。
兔子洞果真非同凡響,更別說這兔子裡的高貴種族鉞兔了——一里面四通八達,洞道開闊,除了需要低頭,倒很是開闊舒服,一點都沒有洞穴的逼仄感。
嬌嬌憑着對“同胞”的敏銳感,一路指東指西,竟然很快找到了鉞兔的真正洞府——狡兔三窟。
傅靈佩從丹田內喚出從一劍,合爲一把握在手中,神情凝重地跨入最深處的洞穴,嬌嬌也配合地使出了幻術,將一人一狐籠罩住,等着鉞兔特有的攻擊。
不料,眼前的一切,卻完全出乎一人一狼的預料。
那圓圓扁扁,頂着一個小毛球,還在顫巍巍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