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組記者和彭佳坐上局裡司機洪雷的車,飛也似地向南陽縣趕去。
這個年代的南陽縣,尚未開通高速公路,因此,它距市區最遠,路也是最難走的,而發生冒頂事故的大梁山煤洞,距離南陽縣城還有60多公里,更是山路崎嶇難行。
因此,如果能在兩個半小時內趕到事故現場,那已經是行車的極限了。洪雷人雖然粗,但開車技術並不粗,這段時間,習慣了和新聞部記者一起出現場,他還是學到了新聞工作的時效性的重要。
於是,洪雷照例把車開得飛快。
“黃市長等人已經出發了?”彭佳接到了張無涵的電話,現在由張無涵在家坐鎮,負責聯絡和外派。
“是啊,大約和你們同時吧。”張無涵也是剛接到政府辦的電話通知,要求有記者隨行。但張無涵告訴他們,新聞部已經派一組人先行前往了。對方便不再吱聲,掛上了電話。顯然對他們的速度還是很滿意的。
“好,知道了。”彭佳明白,現在這組記者一個最重要的任務是一定要拍到市長親臨現場進行指揮施救的畫面。但是,如果這組記者顧着市領導,那搶救現場怎麼辦?
如果只有市領導,那麼這樣的突發新聞就是一條失敗的新聞。這是彭佳心裡給自已界定的與別人不同的看法。
彭佳想了會,突然心頭一亮,於是就抄起手機,給南陽廣電局長王善仁打了個電話。
“王局長。我是市臺的彭佳呀,請問大梁山煤洞冒頂的新聞你們派人去了沒有?”
王善仁自然認得彭佳,在市裡召開的各縣區廣電局長會議上,他剛和這個年輕的新聞部主任見過面。對靚麗的她頗有印象。此時接到她的電話,當然十分客氣,道:“我們的人已經到了現場了。”
“那好。如果有什麼一手資料我們沒拍到的畫面,還得請你們的記者支持我們。”彭佳先提前和王善仁打了招呼。
“沒問題,可以。”王善仁一口應允。
“還有,黃市長等市領導也在路上,現在我們只有一組記者,擔心領導會跟不全,您能再多派一組記者給我們用嗎?”
“好。我叫記者直接去大梁山,一會叫我們新聞部主任和你聯繫,把記者的名字和聯繫電話報送給你。”王善仁對市臺的要求當然十分配合,何況,作爲發生在本縣的新聞。王善仁也有支持的義務。
“那就謝謝王局長了。”彭佳見事情解決了,便放下心來。
“坯任,那一會兒我們主拍哪方面呀?”記者陳濤見彭佳向南陽縣廣電局要了支援,便問道。
這次派出來的攝影記者陳濤和文字記者鄭薇都是老記者了,處理這樣的突發新聞頗有經驗。
因此,對於自已記者的人員素質,彭佳倒是不擔心,便道:“你們拍幾組市領導的畫面之後,就全力以赴拍搶救的畫面。要現場,生動的現場。”
“好,明白了。”陳濤和鄭薇也都是久經沙場了,處理這樣的新聞也不是一次兩次,自然明白彭佳此時看中的角度是什麼。
“我會叫縣臺的記者主跟領導。之所以叫你們先拍幾組市領導的畫面,是怕到時候他們拍的不能用。”彭佳解釋道。
“是啊。縣臺的記者每次拍市領導畫面都不太嚴謹。拍的人物不夠乾淨。”陳濤見過縣臺記者送上來的畫面,自然知道。
“嘀嘀嘀”,彭佳低頭一看,是手機上傳來了信息,打開信息一看,是南陽廣電發來的,裡面寫了派出記者的姓名和聯繫方式。
彭佳把這條信息轉給給陳濤和鄭薇,這也是她的謹慎之處,誰知道此時山上落成什麼樣,再說這一折騰,沒準就到夜裡了,如果一路上失散了,他們也有個當地的聯繫人可以指路。
洪雷的車技還是不賴的,在兩個半小時內,他們終於趕到了南陽縣大梁山下。
擡頭一看,半座山上幾乎都是人,那在半山腰間的煤洞口,更是密密的擠滿了人,有各方責任官員,有搶救的隊伍,更有被困在井下的工人家屬。
彭佳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事故煤洞前,就看到一羣家屬正圍在黃市長面前,有幾個婦女正癱軟在地上,哭得起不來了。
“大家彆着急,現在市裡和縣裡都在想辦法,只要有一分生機,就一定不放棄。”黃珏安慰着這些家屬。
陳濤已經很有經驗地拿起攝像機開拍了。
而彭佳則趕緊打起手機,聯繫南陽縣臺派來協助他們的記者小蘇和小錢。
隨着手機鈴聲在人羣裡響起,一個剃着平頭的年輕人走到彭佳面前,對她熱情地道:“你就是坯任吧?我就是小蘇,這位是小錢,王局長派我們來協助你們的工作。”
“好,那就辛苦你們了。你們主要的任務就是跟好市縣領導,拍他們參與施救的畫面,其它的就交給我們啦。”
彭佳吩咐道。
“明白。”小蘇和小錢看來做記者也不是一年半載了,立即投入了工作狀態。
彭佳正想着找個當地哪位負責人瞭解一下事故發生的前因後果,這時候,不期然地,她的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佳佳,你自已來了?”
彭佳的身體不由微微一震,是吳瑞文。
她摳了一下手心,那裡還有塊細微的疤痕,那是前兩天化身“女飛賊”留下的。
轉過身看着吳瑞文的彭佳,臉上已經換上了淡定從容的笑容。
“你不是團縣委書記嗎?怎麼你也來了?莫非又想重操舊業?”
吳瑞文看着眼前的彭佳,多日不見,她似乎瘦了一些,但更添了幾分清麗。
“能重操舊業就好了。”吳瑞文苦笑一下,剛纔彭佳一下車,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卻一直在猶豫着,沒有上前打招呼。但一看彭佳那架勢,也不是一時半會就會走的,吳瑞文只好訕訕地上前打招呼。看到彭佳轉身那一瞬間的美麗,吳瑞文才知道爲什麼自已剛纔不敢上前打招呼了,因爲,現在的他——自卑了。
那些相片,給他的心裡蒙上了巨大的陰影,對他來說,哪一天徹底搞清真相,哪一天才能解脫。雖然他堅信自已沒有做什麼壞事,但爲什麼會出現相片上的那副樣子,他自已也記不清楚了。最讓他懊悔的就是這點了。
“那你怎麼來了?”彭佳微笑着看着吳瑞文,就象從前那樣,好象他們之間沒有那些相片,沒有那爬牆之後手掌的挫傷……
“我們沈縣長叫我來的,說我是媒體出身,叫我來應對媒體。”吳瑞文指了指正陪在黃珏身邊的沈宇濤,道。
“哦,是讓我們報道有所限制嗎?”彭佳調皮地問。
“呵呵,規矩我還是懂的。你們從事實報道吧。”吳瑞文雖然被沈宇濤賦予應對媒體的重任,並且,以沈宇濤的口氣,明明白白能聽出來,他並不喜歡媒體對此地負面報道,但吳瑞文作爲新聞記者,卻知道,輿論監督才能真正促進事情向正面發展。
以現在越來越發達的各種資訊方式的出現,如果象煤洞冒了頂的重大事故,縣政府還一味地去遮掩,那纔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許還達到按下葫蘆冒起瓢的反面作用。
所以,吳瑞文雖然領命,但卻未必尊命。
“那事故的原因什麼的你還清楚吧?”彭佳正想抓個人來問情況呢,見吳瑞文出現,那再好不過了。
“聽說是由井下的瓦斯爆竹引發的。”吳瑞文道。
“瓦斯爆炸?不是應該有安全檢查制度嗎?”彭佳疑惑地道。
“是啊,但現在小煤窯的管理並不完全規範,一些安全制度也不是完全遵守的。”吳瑞文來了一段時間,因爲創建青年文明號的事,也到幾個礦上走過,加上出於新聞記者的習慣,每到一地都會向當地一線工人打聽情況,所以頗是瞭解一些內幕。
“嗯,看來小煤業主是應該好好反思一下了。”看着不遠處那哭成一團的家屬,彭佳有點難過地說。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小煤礦主都是經濟利益掛帥,這還是今天的事故大了,引起了各方注意,要不,現在一個工人死了,直接賠個家屬三四萬塊,把人拉去埋了就得了。”吳瑞文說起這些,也是皺起了眉頭,不過他只是個團縣委書記,並沒有什麼實權,也不是縣安監局長,所以只能聽聽,或許可以找個機會和沈縣長好好談談。
但這麼一來,豈不是又超越了自已的職權?
當這個官真沒意思,還不如做個新聞記者痛快呢!吳瑞文看着開始忙碌的彭佳,不由地想道。
如果一般人知道了吳瑞文的想法,肯定會笑他太過於書生意氣,多少人想爭他這個位置都爭不來呢,他倒好,還想退縮。
“有沒有具體的施救方案?”市長黃珏看着坍塌的煤洞口,被堵得嚴嚴實實地,不由地一陣擔心。
“我們正在打一個洞,以便向裡面灌入氧氣。”擔任搶救隊總指揮的南陽縣安監局長楚天開道。
“洞打通了,打通了!”就在這時,正在進行作業的工人發出了一聲歡呼,這聲歡呼把大家的心都吸引到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