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妹妹,你別哭呀,我還你雞蛋就是了,我還。這籃子雞蛋就當我買了還不行嗎?”程少一見夏桐又落淚,忙遞了一百塊錢過來。
“聽不懂人話嗎?我不要錢,我就要十四個雞蛋,你開車去外面替我尋了來,鴨蛋也行,不過都要家養的土雞蛋。”夏桐站起來說道。
“妹妹,你講點道理好不好,這人生地不熟的,我上哪裡給你找雞蛋,還要土雞蛋?不如妹妹你直說,要多少錢?”程少以爲夏桐就是故意刁難他,想多要點賠償,立刻換了一臉鄙夷的表情,很不耐煩。
“你有錢就了不起?有錢就可以欺負人,你聽不懂人話,我只要雞蛋,不要錢,還要我說幾遍?”夏桐火了,衝他嚷嚷了。
可是,有錢的確了不起,自己是怎麼了,今天出門又沒挑個好日子,夏桐鄙視了一番自己的人品,這兩天,怎麼總招惹上這樣的人,能進這大門的人,夏桐知道級別比餘浩的父親還要高,不由得嘟囔了一句:“真是晦氣。”
“什麼?碰到我是晦氣?妹妹,你打聽打聽,滿北京。。。”
“程毓,買十四個雞蛋去,記得,要土雞蛋。”車裡的男子說完下車,走到夏桐跟前。這男子一下車,車裡的兩個女人只好跟着下車。
稱作程毓的人正直眉瞪眼地想跟夏桐理論理論,被這一句“程毓”喚蔫了,只得乖乖地上車,瞪了夏桐一眼,罵了句:“我纔是晦氣,我下次要再撞到你跟前,你就是我奶奶。”
旁邊的兩個女子捂嘴笑了,“我們可記住了。”
連那個男子也不禁咧了咧嘴角,對夏桐說:“對不起,小妹妹,我這個朋友沒有什麼壞心,就是愛開玩笑胡鬧,不過,我猜,過了今天,他是再也不敢在路邊這樣找人搭訕了。”
男子的聲音很溫和,夏桐不由得打量了他一眼,很乾淨的白色T恤配牛仔褲,戴着一副墨鏡。旁邊的女人,戴着一副寬邊大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在一旁很不耐煩地抱怨了幾句,夏桐沒聽清。
“撲哧”。另一個寬邊大墨鏡的女子笑了,見夏桐轉頭看她,從包裡抽出一張溼紙巾遞給夏桐,夏桐接過來,對她好感驟升,回了她一個笑臉。
對方笑着說:“不客氣。小妹妹,你能讓程少吃癟,讓我們看程少破功,我還真該對你刮目相看。”
這話,夏桐聽了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刁難他,我真的只是要雞蛋。”
“我猜,小妹妹是要去看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吧?”男子又問了一句。
“是的,多謝你了。”夏桐知道,沒有這個男人發話,那個叫程毓的纔不會去買雞蛋,所以,夏桐屈膝行了禮,忘了這不是古代,只因這個男子的聲音把她蠱惑了。
“你,你這樣,你們這邊的人都是這樣表達謝意的嗎?”男子注意到了夏桐的行禮,很自然,一點也不扭捏。
“鄉下人,讓你見笑了。”夏桐忙補了一句,清醒過來了。
夏桐和夏樟安靜地等着,那兩個女的站了一會,有些不耐煩,說:“慕少,不如我們先回去吧?”
“就是呀,程少從這過,把雞蛋給他們就是了,再曬下去,我的臉該曬傷了,回到北京可不好修補了。”
夏桐沒說話,也沒看着他們,不過,突然想到和杜鵑的約會,便對夏樟說:“姐姐去收發室給杜鵑打個電話,你就在這等着還是跟姐姐一塊過去?”
夏樟看了他們一眼,地上還有兩隻鴨子呢,便說:“我就在這等着,姐姐快去。”
“靠,我沒聽錯吧,這年頭還有人出門不帶手機?”兩個女子在夏桐走了之後互相看了一眼。
夏桐給杜鵑打了電話回來,那個叫程毓的也把雞蛋買了回來,是超市裡那種包裝好的土雞蛋,把雞蛋給夏桐時,程毓兇巴巴地說了一句:“給你,這回我不欠你的了。”
夏桐接過雞蛋,說:“我就要十四個,剩下的你們拿回去。”
“不要就扔了,誰有這個美國時間陪你玩這個。”程毓說完,就拉着他們三個上車走了。
夏桐把雞蛋拆了,撿了十四個進去,數數剩下的,還有二十六個,想了想,九十二這數字也不算不吉利,就一塊放了進去。
夏桐用手裡的溼紙巾給夏樟擦擦臉。
“姐,這是什麼手帕,溼乎乎的還蠻香。”
“這不是手帕,是紙巾,溼紙巾。”夏桐見王倩用過。
姐弟倆收拾好了,到了關家附近,只見保姆周姨正攙着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婆婆在樹蔭下散步,夏桐忙在後面喊了一句,並不敢上前。
“周姨,我外婆最近好嗎?”
“哦,夏桐來了。你外婆還是老樣子,吃東西還比先前差了些,你外公的心臟更差了。唉,這人年紀大了,總會有些毛病的,你也別放在心上。”周姨扶着夏桐的外婆轉了過來。
夏桐見老人家緊盯着自己,眼睛似乎有些聚焦了,夏桐知道自己跟媽媽長得有幾分像,以前就曾經被外婆誤認過,當場病就發作了,鬧得很厲害,最後還是大夫給她注射了鎮靜劑,這也是夏桐不敢硬靠近她的理由。
夏桐也緊張地看着外婆,巴望外婆能認出自己,能清醒過來,可是,夏桐還是失望了,老人家看了一會他們,忽然躲在了周姨的背後,使勁擺手搖頭,夏桐忙拉着夏樟退後了幾步。
其實,夏桐見過外婆的次數一隻手絕對能數出來,就算外婆是清醒的,也未必能認出夏桐來,只不過是夏桐的一廂情願罷了。
周姨把她送了回去,出來接過夏桐手裡的東西,搖搖頭,夏桐便知道,外公還是不肯見他們。
夏桐一直沒見過外公,聽說他老人家心臟不好,絕對受不了一點刺激。每次夏桐來,都是周姨開門,然後看着老爺子身子若好,便會詢問一聲,見不見夏桐,若是身子不好,連問都不必問,就直接把夏桐打發了。
夏桐只是知道,外公當年曾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好像還是個什麼參謀長,被美國人的炮彈炸傷了眼睛,在井岡山療養的時候,娶了夏桐的外婆,當時,還有一個笑話,說“別看關參謀長眼睛不好,挑個老婆卻是有名的一枝花。”
後來,特殊時期時期,因爲海外關係,天天被批鬥,脖子上吊根繩子掛磚頭,還有什麼蹲飛機等,導致他的身子更差了。特殊時期結束後,落實政策,老爺子也沒出來工作,直接提出仍回井岡山養老,便安排住進了這裡,一晃快三十年過去了。
當然,這些是夏桐從媽媽這聽來的一點點片段,具體外公是做什麼的,是什麼級別,夏桐是不知道的。
“周姨,麻煩你好好照顧他們,你告訴我外公一聲,就說我考上了北京的Y大,月底就要去北京了。”
“哎呀,你舅舅不就在北京,要不,我去翻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他家的電話?”
“不了。周姨,我舅舅和大姨最近回來過嗎?”夏桐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過年的時候回來住了幾天,初六就走了,現在回來一趟很方便,山下就有機場。你大姨倒是五一的時候又來了一趟,也沒住二天,說是忙。”周姨說完看了看夏桐的臉色,心裡暗自嘆了口氣。
這關家的人,心可真硬,說是不認就是不認這兩個孩子,想想也知道,一個農村婆子拉扯兩個孩子,日子能好到哪裡去?可是,話說回來,這家裡的兩個也不省心,三天兩頭鬧病,老頭倒還好,醫藥費國家都包了,可夏桐的外婆,卻要自己負擔大部分醫藥費,另外家裡還僱了一個專職護士,外加她一個保姆,一月,也剩不下多少。所以,這家,也不像外面看着的光鮮。當然,這些話,周姨也沒法對夏桐說去。
夏桐聽說舅舅大姨他們都回來過,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畢竟是自己血緣相近的親戚,夏桐還是很小的時候見過一面,現在,都想不起來他們長什麼樣了。
夏桐跟夏樟告別周姨,兩人都有些無精打采地往外走,剛要出大門,周姨追了過來,喊:“夏桐,回來,回來。”
夏桐一聽,激動地跑到周姨的面前,問:“周姨,是不是我外公要見我了?”
“不是,你外公說了,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見不見都一樣,弄不好,還會引發你外婆的病情,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周姨遞給夏桐一個信封,夏桐打開一看,是一疊錢,夏桐忙還了回去,說:“周姨,這錢我不能要,我知道,我外公外婆身體都不好,你給他們留着,放心吧,念大學的錢我有,麻煩你告訴我外公一聲。”
不管怎樣,雖然人沒見到,可是,至少,關家走出了第一步,總算承認夏桐是他的外孫女了。想到這裡,夏桐恨不得飛奔回家,告訴自己的父母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