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溫蒂沒住滿一星期就回家了。同樣是懷孕,楚萬庭在得知許溫蒂懷孕之後,非但沒有阻止她和蘇雪陽來往,還調動了幾乎整個山莊的女僕看護,於是乎把小小的病房擠得滿滿的,醫生十分惱火,就讓她回了家。
如此,倒如了蘇雪陽的願。
不過這讓楚梵不樂意了,兩人反差太大,她越加煩惱,自然幹出了些讓人氣結的事。
在許溫蒂回來的第二天,她就領着耿帥言回了山莊,楚萬庭看在許溫蒂的面上沒和她計較,可她越加驕縱,竟然光明正大讓耿帥言上桌吃飯,吃飯過程中,兩人嘰嘰喳喳個沒完,終惹惱了楚萬庭。
“滾出去!”楚萬庭大掌拍桌,震得上面的花瓶抖了兩抖,他指着耿帥言大罵,旋即給周管家遞了個眼色。
周管家不敢怠慢,拿出對講喚了保全。
楚梵挽着耿帥言,死死盯着許溫蒂,眼裡爬滿了血紅,許是在向她求救,可許溫蒂偏偏不待見耿帥言,靜坐未發一言。
楚梵氣得咬緊了牙關,眼裡迸出火光,卻忽的捂着肚子哀嚎:“好痛!我肚子好痛!爹地~我肚子好痛——”說着,她已是滿頭大汗,面部痛苦得扭曲,不像是裝出來的。可是,這幾天因爲耿帥言,她不少使這伎倆。所以,再面對她如此,楚萬庭也淡定了許多。
“去叫家庭醫生來。”楚萬庭冷冷道,“保全怎麼這麼久還沒來,快叫來。”
周管家被夾在中間左右爲難,可今個兒楚家做主的還是楚萬庭,也只得冷汗涔涔地繼續叫着保全,一面又打電話通知家庭醫生,大概說了一下楚梵的情況,才掛了線。
這鬧劇由始至終,蘇雪陽都持以觀看的狀態,他也沒有要幫誰的意思。況且,他還不至於傻到去對抗楚家的一家之主。
“爹地……你不要趕帥言走,不要……”楚梵的哭聲已無力,她面色越加蒼白,卻死死地拉着耿帥言的手,聲淚俱下。
許溫蒂再也看不下去,站起來,帶着一絲憤怒的情緒,向耿帥言,道:“你是個男人就識相點離開,別讓個孕婦爲你這樣難過,她肚子裡的也是你的孩子啊。”
聞訊,耿帥言變了變神色,卻仍是一聲不吭地站在楚梵身旁,他沒有要走的意思。他一個大男人,臉皮就能這麼厚!他這般無情,楚梵實在太不值得。
見罵他無果,許溫蒂轉爲勸解楚梵,“你看看你,他一點都不關心你和孩子的安危,這樣的男人你還要來做什麼!”
“楚翹,你幫幫我!帥言他沒有錯,他同樣也是人,爲什麼爹地就這麼偏心!難道就因爲蘇雪陽救了楚家,他纔不反對?就是因爲帥言沒錢,他就瞧不起人嗎!”
‘啪——’響亮的巴掌聲。
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楚萬庭竟給了楚梵一個耳光!他的速度極快,在場的任何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楚梵已經倒在了地上。屆時,她再叫喚不出來,只是驚恐地張大了口,像是擱淺的魚兒,需要更多的氧氣。
不一會兒,她才嘶啞出聲,卻說不出半句話,只斷斷續續地嘶啞尖叫。還是周管家及時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楚梵倒地的地方,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竟染了一片血紅,那血紅,觸目驚心!
“老爺,這——”周管家還在等着楚萬庭的指示。
這時,耿帥言也亂了陣腳,急忙道:“楚萬庭,你不喜歡我沒關係,可她是你的女兒,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耿帥言的話未完,楚萬庭冷冷瞥了他一眼,勾脣冷笑:“就憑你這句話,我也不能讓我女兒懷一個敵人的孩子。”末了,他轉動輪椅,緩緩來到楚梵跟前,微微彎起身子,摸了摸楚梵的頭,道:“梵梵,你也看見了,這種人屢次對爹地不敬,爹地怎麼可能讓他進咱們家呢,乖乖的聽爹地的話,現在只是一時疼痛,跟着他你也只有一輩子的痛。”
“不——”楚梵雙眼瞪大,滿面驚恐,她明白楚萬庭的意思,他會叫家庭醫生來,但不是救她的孩子,而是……
連楚梵都明白的東西,許溫蒂怎麼會不清楚,屆時,她也是一臉的不解,正欲張口勸說,卻被蘇雪陽攔住了。
他把她拉到一邊,細聲道:“你現在多話,只會讓楚萬庭對你也有成見。”
許溫蒂想也沒多想,衝口而出,“可是她肚子裡的是一條生命!如果說他也這麼對我,你會袖手旁觀嗎?!”
蘇雪陽沒有答話,耿帥言卻先有了動作,他猛的跪倒在地,咬脣懇求道:“楚先生,這都是我的錯,楚梵和孩子是無辜的,再怎麼說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你的孫子,我求您了,千萬不要做出讓你後悔的事!我這就走,馬上走,以後永遠不會出現在你和楚梵的面前!”
許久。
“希望你能說到做到。”楚萬庭細細地盯着耿帥言許久,許是在考慮他話的可靠性,但一旁的楚梵似乎等不了了,他又匆匆吩咐周管家,“快讓醫生來保胎!”
耿帥言看着楚梵被醫療隊擡走,才默默地走了,當然是由周管家陪同,因爲楚萬庭從來就不相信他,爲怕他耍花招,纔有此一舉。
而耿帥言走時,楚梵已經陷入了昏迷,她也無力再掙扎什麼。
許溫蒂在一旁看着揪心,便向楚萬庭要求照看楚梵,她見她如此善心,也就沒有阻攔,倒是蘇雪陽,還是一個萬個的不願意,還是許溫蒂威脅,他才勉強答應,但仍像個跟屁蟲似的,要跟着她,說是未免有人對她不軌。
許溫蒂則笑他神經質。
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件事,她才知道,他不是神經質,而是預感超強。
楚梵醒來,第一件事居然是拖着病弱的身體,不顧一切的害她!
她的孩子沒保住,醒來知道後,燒紅了的眼裡流露出滿滿的仇恨,她幾乎是用盡全力去推許溫蒂,可惜只是徒勞,全虧蘇雪陽跟着,許溫蒂纔有驚無險。
“你這個狠毒的女人!我竟然還相信你會幫我!我現在孩子也沒了!沒了!什麼都沒了!我都成這樣了,爲什麼帥言都不在我身旁陪着!他去哪兒了!去哪兒了!”她竭斯底裡,“壞人!你們都是壞人!這全世界都沒一個好人!都是大騙子!大騙子!”
楚梵幾近瘋狂,她撕扯着被子,羽絨被裡的絨全被抖了出來,紛紛揚揚,像是寒冬裡的大雪,澆得人的心,寒涼無比。
楚梵的情緒失控,周管家聞訊趕到,幾乎是整個醫療隊的人都來了,他們對她用各種搶救器具,她痛苦的叫喊。
許溫蒂看在眼裡,心上的肉像是被人用刀,一刀刀地凌遲。
不過是件小事,怎麼就發展到了這樣不可控制的局面,本來只是讓耿帥言這個外人離開,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她開始後悔當初無視了楚梵求救的眼神,後悔沒有幫她說個一句半句,即使她有多麼的討厭,還有他的男人,可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
蘇雪陽帶着許溫蒂回了房,房門才關上,許溫蒂就甩開了他的手,道:“你高興了?她的孩子沒了,就是因爲這麼一丁點的事,害得她孩子沒了!”
“如果你真想幫她,就不會袖手旁觀了。”他無所謂道:“你我都很清楚,楚萬庭根本就不想楚梵把孩子生下來,她可以找個更好的男人,更好的家族,而不是跟着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受苦受難。”
許溫蒂無言,像是在考慮蘇雪陽的話。
而蘇雪陽就像是誘。惑人們去死的死神,他上前扶着許溫蒂的雙肩,在她耳旁柔柔道:“再說了,楚梵的孩子間接的就會分割楚家的家產,我想你不會願意看到這樣的事發生,現在她徹底和楚萬庭撕破臉,對於你我,都是件好事。”
許溫蒂竟然苟同,卻還是忽閃着眼神,弱弱道:“可是……或許還能有別的辦法……”
“沒有別的辦法。”蘇雪陽堅定道。
許溫蒂開始感到不安,坐在牀的一角,手足無措。
“好了,別自責了,這是他們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蘇雪陽輕輕捏了捏許溫蒂的肩,再次安慰。
許溫蒂也在彷徨中找到了解脫。
是的。他們是活該的!
背叛她的男人都不得好死,整日欺負她的人,也該有報應。她不該因爲她們同是孕婦,而對她心慈手軟,不能因爲短暫的所謂親情,就忘記她以前對她的所作所爲。這麼輕易的原諒一個人,不是許溫蒂的作風。
“嗯。”許溫蒂說,“你先出去,我想休息一下。”
“這……”
“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畢竟那是一條生命,況且,在她肚子裡也有着這樣一個生命。
她害怕報應,所以她需要虔誠的祈禱。
那以後,許溫蒂的日子都過得提心吊膽的,也小心翼翼的護着肚子,她開始變得神經質,每走一步都會回頭看個兩三回,總覺得有人在後跟蹤她,想對她和孩子不利。
可偏偏這個時候,蘇雪陽竟不在她身邊,他走得匆忙,說是美國那邊出了事,需要他親自去處理,後來他留給她一個電話,說是有什麼事,就打那人電話,就說出他的名字,那人一定鼎力相助。
窗外又下雨了。
許溫蒂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雨沖刷着透亮的玻璃,心裡一陣陣的不安,她這才吃完午飯,在碧園的中餐廳裡,卻總覺得樓上有雙眼睛在盯着她。
她惶恐不安,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便叫女僕帶她回房,可是女僕說雨太大,安全起見,讓她再等一等,待雨勢小了,他們再走。
“我想現在就走,帶我走吧。”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問題,她覺得擁有那雙看着人發寒的眼,離她越來越近,她急不可耐,連忙催促,“我呆不下去了,我要走!現在就走!”
許溫蒂最後的語氣有些氣急敗壞,女僕有些無法理解,怔怔地看着許溫蒂,又勸告:“大小姐,你現在懷有身孕,爲了你和寶寶的安全,現在我真的不能讓你離開。”
許溫蒂忍無可忍,開始暴躁:“我就是要走!你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可是……”女僕面顯爲難。
許溫蒂一個激靈,她猛然往後一看,卻見一個黑影從樓上迅速地竄過,頓時,她渾身酥麻,像是有千萬個螞蟻在身上爬,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但絕對是個可怕的東西!
那麼矮小的黑影……會不會是楚梵的孩子!
它來報仇了嗎?
那天它就是在這個餐廳消逝的!
不可能不可能!她一定要穩住自己的思維,不要讓它跳脫!
她是許溫蒂,不是楚翹!她纔不相信這些鬼神之說。許溫蒂死死地閉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是在調節體內的焦躁不安。又睜眼,卻見一黑影從她腳下掠過,那速度快如閃電!她甚至來不及尖叫,便昏了過去。
在暈倒之際,她恍然聽見女僕的叫喊,她向她俯下身來,不知是否是幻覺,她見她面上竟閃過一絲怪異的笑。
等等,她好面熟。
她是誰?
許溫蒂再也抵不住眼皮的沉重,重重地合上了眼。
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漫天下着血紅的雨,到處都是血紅的一片,門外有人在哭,她透過鐵柵欄看過去,竟是一個血淋淋的小孩!
猛的睜開眼,許溫蒂一眼看見滿面擔憂的楚然,心裡的恐懼少了許多,卻還是緊緊揪着胸口的衣領,許久,才發出聲來,卻是沙啞無比,“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在餐廳裡暈倒了,幸虧我經過,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楚然的聲線柔和,他將許溫蒂扶起,黑色的瞳內滿是責備。
“那個……”許溫蒂想說那個女僕,忽然想起那個似曾相識的樣貌,纔想起她是劉福女!她不是早被周管家趕出去了嗎?怎麼又來服侍她了?!所有的怪異現象讓許溫蒂變得多疑,她無法確定楚然是友是敵,急忙住了嘴,一轉話題,“你最近去哪兒了?我好久沒見你了。”
“二叔安排我去Y城做事,所以很少回來,聽說梵梵出事了,我急忙趕回來,卻發現你倒在餐廳裡。”楚然說得理所應當,讓人看不出破綻。
可許溫蒂不禁疑惑,他說他回來看楚梵,怎麼又跑到餐廳裡?楚梵的小樓離碧園的餐廳相隔勝遠,他這個時候到餐廳裡做什麼?
“梵梵說她肚子餓,我就想着到這邊來看看有什麼吃的。”許是看出許溫蒂的疑惑,楚然耐心解釋。不過他的解釋太過天衣無縫,讓人覺得巧合得太假了。
“我很累,想休息一下。”做了那個怪夢之後,許溫蒂覺得肚子隱隱作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但她現在需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她現在除了蘇雪陽,誰都不信。
“好的,我這就出去。”楚然淡淡一笑,又道:“梵梵還等着我拿東西回去呢,我先走了。”
“再見。”許溫蒂希望他快些走,急急地道別。
楚然走到門口,忽然頓住,又扭頭道:“他對你好嗎?”他指的是蘇雪陽沒錯。
“很好。”許溫蒂笑得燦爛,卻心虛不已。沒有什麼好不好可言,她現在只想斷了他的一切念想,要讓他趕緊走。
楚然弱弱一笑,輕輕關上門,真的走了。
待他走遠,許溫蒂匆匆找到老舊的話機,給蕭鈺去電。因爲輻射對寶寶不好,蘇雪陽把她的電話收走了。
“你現在能不能來山莊接我?”
“我現在在外地。”蕭鈺道:“怎麼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可以讓我的人……”
“算了,我現在沒事了。”除了她,她誰都不信,除了她,沒有任何人可以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我傍晚能回來,你等我。”蕭鈺直截了當,估摸到許溫蒂的急切。
“好的。”聞言,許溫蒂心底充滿了感激。
掛了線,許溫蒂在房內來回走動以打發時間,她房間裡所有有輻射的東西都被蘇雪陽移走,她百無聊賴。
而現在才一點過,距離傍晚,還有漫長的幾個小時。
又走了一下,許溫蒂忽來一些睡意,她開始眺望山莊的遠景,可是孕婦的睡意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抵擋的,她坐在牀邊休息,腹痛越演越烈,開始猶豫着要不要自己出去,可權衡左右,還是在牀上躺了躺,結果這一躺,就睡了過去。
可她想得太多,睡得也不踏實,就做了些奇奇怪怪的夢,一會兒她是許溫蒂,一會兒又是楚翹,過去和現在穿插着,讓她感到疲累。
她又回到了Shangri-La的頂樓會議室,卻是個局外人,她看到了‘許溫蒂’,所以她只是楚翹,許溫蒂意氣風發,可她卻像是個無助的孩童,她討厭現在的自己!
“你!說的就是你!誰允許你在開會的時候喝水了!”‘許溫蒂’指着自己厲聲道。
聞訊,許溫蒂發覺作爲楚翹的她,手裡竟端着一大杯的水,她的口好渴,想喝,耳邊卻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許溫蒂’的話,開會期間,不許喝水!
於是,她只能端着杯水,愣愣地站着。
喉嚨幹得生疼,她站了許久,腹部的痛楚加劇,她開始痛苦的呻。吟。
她無法反駁‘許溫蒂’的話,可以說,她的喉嚨幹得再也說不出任何的話……
可怕的夢魘,無論她怎麼掙扎也無法醒來!
誰來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