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的紅梅煎餅好了,”快餐店老闆娘伸出腦袋,對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叫道,
“噢,”艾德琳連忙站起來,
“小心燙,”老闆娘把用硬牛皮紙盒包好的事物遞給她,“還要飲料嗎?我想你會需要一杯熱可可,”
“好的,”艾德琳點點頭,“再給我一杯熱可可吧,”
艾德琳中午放學以後,沒有第一時間去傑瑞家蹭飯,而是先來到快餐店,她要去看望亞瑟文,,這個可憐又可恨的男孩似乎成了她心裡的一個結,越想解開,卻纏的越緊,
艾德琳兩手拿着午餐,走到去醫院的路上,心裡直打鼓,
亞瑟文醒了沒有呢,看到自己會是什麼反應,他,他會不會氣恨的發瘋,
醫院一樓的大廳少見的冷清,除了卡蘿,竟看不到其他人,
“艾德琳,來看望同學嗎?”卡蘿見艾德琳手上拿着食物很自然的想到,醫院裡誰不知莫里倒黴的遭遇,
艾德琳想了想,緩緩點頭,
“那你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卡蘿攤手,“知道爲什麼人都不見了嗎?”
卡蘿故意頓了頓,想營造神秘感,“昨天莫華德醫生帶回來的一個病人,你的那個小同學剛剛正好看到他,結果…,”
沒等卡蘿說完,艾德琳突然利落的轉身,趕緊往樓上走,
“哎,這麼着急幹什麼,艾德琳竟然也跟其他人一樣,慌着去看熱鬧,”卡蘿嘟囔着,“不過我也好想上去看看,”
艾德琳不用找,一眼就看到了亞瑟文的病房,因爲那裡圍滿了人,
“感覺不像是壞孩子,”
“是啊,多麼漂亮的男孩,我可想象不出他把人的頭髮揪下來的狠樣,”
“不過這個孩子不是精神有問題,就是智商不行,你看他從開始到現在只有一個表情,”
幾個病人家屬和護士議論紛紛,
“媽媽,就是他,就是他,”那雙紫色的眼睛就像噩夢般,纏繞了莫里幾天幾天,每當夜深人靜,眼睛的主人就會化身爲惡魔,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即使周遭全是人,莫里還是莫名的怕的不行,眼淚一直在流,緊緊的抓着母親的手不敢放開,
亞瑟文睜着空洞的雙眼,躺在牀上,直直的望着天花板,面對周遭的嘈雜,一點反應也沒有,
妮亞摸了摸莫里的頭,“別怕,我在這裡,不會再有人敢那麼對你了,”妮亞的語氣挺聽不出什麼異樣,可是她眼裡已經完全被憤怒充斥着,
她對自己孩子的話,絲毫不懷疑,
莫華德頭大的不行,他苦笑着,這下事情可糟糕了,
妮亞走到亞瑟文牀邊,越近,亞瑟文驚人的美貌,看得也就越清,要是換在平時,妮亞一定會羨慕男孩的家長,可是現在,素來好脾氣的她,居然氣的想給這個孩子一巴掌,
好在她忍住了,
“你的父母呢?他們在哪裡?”妮亞的聲音還算鎮定,她質問着亞瑟文,
亞瑟文不可能理會,他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像乾涸的河流,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這樣張狂的無視,讓好脾氣的妮亞真忍不住衝一個孩子發火了,
“你太過分了,”妮亞伸手就要‘拍醒’亞瑟文,就是這個孩子讓莫里險些失去了左手,作爲一個母親,妮亞怎能不恨,
“冷靜,你要冷靜,”莫華德見勢不妙,連忙攔住妮亞,並把她往後拉了一些,亞瑟文的精神病,他還是瞭解的,萬一又對妮亞做出什麼異常的舉動,這後果他想都不敢想,
“你要我怎麼冷靜,他就是那個怪物,他是怪物啊,爲什麼你們醫院會治療這種人,他就應該去死,”妮亞怒火徹底爆發了,平時柔柔弱弱的女人,爲了孩子,什麼都做得出來,
“你說是他,有什麼證據?”莫華德倒很能裝蒜,“我只知道他現在是我的病人,而且病的很嚴重,作爲醫生,我必須要救活他,”
“還有,不管他做過什麼,讓一個正承受病痛的孩子去死,這話說的也太過了,”莫華德的話聽起來公正,但還是有偏頗的,因爲他明知道真相是什麼,
果然因爲莫華德的這句話,身後的幾位護士也應和着他,長的漂亮的孩子,有一種優勢,就是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獲取其他的人的同情,不管在世界哪個角落,這條定理從未被推翻過,
“莫華德,你居然是這樣的人,”妮亞氣的咬緊了牙,“枉費我們認識了這麼多年,你竟向着外鄉人,”
“這和認識不認識沒有關係,現在這個孩子只是我的病人,我要保證他的安全,讓他早一天康復,”因爲妮亞的話,莫華德心裡有一絲愧疚,畢竟他確實說謊了,
莫里是無辜的,亞瑟文同樣也是無辜的呀,當一個人的行爲不爲自己而控制的時候,你能責怪他什麼呢,
“好,好,那你總可以告訴他的父母是誰,現在在哪兒,”妮亞也不是全然失去理智,她知道整件事中最錯的便是這孩子的父母,他們完全沒有盡到監管責任,
“這個,”莫華德心裡一噔,他哪裡知道這孩子的父母是誰,莫華德不由想到那座破敗陰森的城堡,他想勸妮亞不要再追究了,卻沒有任何立場,
“你們都在看什麼?”清緩的童聲突然響起,人們回頭看過去,只見一個手拿食物,肩背書包的小女孩站在後面,
“艾德琳,”
“艾德琳,好久不見,”
……
醫生護士們有哪個不認識這個喜歡裝小大人的孩子,紛紛熟稔的和她打招呼,
“都中午了,大家都不餓嗎,再不去吃飯,餐廳就要關門了,”艾德琳笑着對他們說,
這一句話果然有了效果,至少圍觀的人走了大半,誰也不會那麼傻,爲了看熱鬧而讓自己餓肚子,
而亞瑟文也終於有些反應,他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放在身側的手,抖了一下,
“艾德琳,”莫里雙眼紅紅的,他虛着聲音第一次主動叫喚了這個一直以來都相處的不怎麼友好的同學,
“艾德琳,你怎麼來了?”昨天看到喬恩的臉色,莫華德可不認爲他會讓艾德琳來看望亞瑟文,
艾德琳充妮亞甜甜笑了笑,“阿姨,你好,我是艾德琳,是莫里的同班同學,”
妮亞本就是心軟的人,見艾德琳長的甜美可愛,也不好再擺怒色,“你是來看望莫里的嗎?”
“是的,”艾德琳點點頭,
這個回答莫華德嚇了一跳,連莫里都驚的止住了淚水,
“我中午放學以後,特意去買了紅梅煎餅還有這個,”她把本爲亞瑟文準備的食物,擡到妮亞眼前,“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口味,”
多愁善感的妮亞立刻被艾德琳溫馨的體貼所感動,要知道莫里住院以來,學校裡除了老師就只有拉爾來看望過他,這個叫艾德琳的懂事小姑娘着實讓她本來氣怒的心情緩解了不少,“西姆家的煎餅是莫里最喜歡吃的了,”妮亞笑着接過艾德琳手上的食物,
看着憤怒的妮亞被艾德琳哄的眉開眼笑,莫華德心裡不知怎麼的,感到很怪異,有些無奈,還有些好笑,
而他更佩服艾德琳的急智,
只不過亞瑟文,哎,莫華德又看了看牀上可憐的孩子,嘆了口氣,
“艾德琳,你真的是來看我的?”莫里用唯一能動的右手擦乾了眼淚,不敢相信的問了一遍,
莫里以前是怎麼對待艾德琳,他自己心理清楚的很,尤其是上次,因爲他,艾德琳心臟病突發,父親還爲此打了他,
他們的關係如此糟糕,爲什麼艾德琳還願意來看他,而經常玩在一起的漢妮,卻連面都沒露過,
“是的,今天維克去學校了,我想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醫院裡肯定很無聊,所以就來看看,”艾德琳臉不紅心不跳的欺騙的小男孩單純的心,
“是啊,維克都已經好了,”莫里又想到自己的悲苦,“可是我的手,”
“你不會有事的,”艾德琳突然走近莫里,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看我有這麼嚴重的心臟病,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你的手只是暫時動不了,相信我,過了這個冬天,你一定會痊癒的,”
女孩堅定的聲音響在莫里的耳畔,
他的眼裡突然又浮起淚水,“對不起,艾德琳,”
“什麼?”艾德琳莫名的問道,爲什麼突然對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可是莫里沒有回答她的疑惑,而是又說了一遍,
那次即使莫里的父親扇了他一巴掌,莫里也倔強的不肯道歉,而現在,他連聲說了兩遍對不起,甚至還爲此流下眼淚,
見莫里眼裡升起了希望,妮亞所有的脾氣都消了,現在有什麼比兒子更重要呢,只要莫里不再那麼頹廢,能有勇氣面對未知的將來,她就已經知足了,
事情已經發生,再去追究對錯,往往都是徒勞的,有這個時間,不如好好想想今後要怎麼重新生活,
妮亞心底感激艾德琳,她剛想開口道謝,
本來安靜的睡在牀上的亞瑟文卻突然伸出手,抓起牀頭前的茶杯,狠狠的往地上摔下去,
碎片甚至飛濺到了離他最近的艾德琳身上,
“孩子,你沒事吧?”妮亞連忙擔心的問道,
“沒有,我穿得多,”艾德琳不在意的說,心底卻無奈,亞瑟文讓她之前所作的一番努力全部白費了,
心情平復下來的莫里眼裡立刻溢滿恐懼,“媽媽,他,”
“妮亞,你還是先帶莫里離開這裡吧,”莫華德這時候開口說話了,“即使真是他傷害的莫里,現在追究也沒有任何意義了,而且他本身的情況恐怕要比莫里還糟糕,”
艾德琳聞言擡起頭看着牀上的男孩,他正冷冷的盯着自己,是恨是怨,誰又能說得清,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妮亞倒也看出來,牀上的男孩確實不像個正常的,身體也虛弱至極,眼裡空洞的看不出一絲屬於孩童應有的神情,
“黛西,幫我把透視片拿過來,”莫華德對一直站在旁邊的助理護士說,
黛西立刻從文件袋裡抽出一張黑白透視片,
“你看這裡,”莫華德指着片子上的一團東西,“這是他的小腸,昨晚我把它們全部切掉了,”
“也就說是這個可憐的孩子,在今後至少半年的時間裡,都不能正常吃東西,比說美味的紅梅煎餅,”莫華德說完,還特意看了艾德琳一眼,
艾德琳怔住,不自覺的捏了捏上衣下襬,她自以爲的關心原來如此可笑,
妮亞也是母親,聽了莫華德的話,頓時覺得牀上的男孩沒有那麼可恨了,“他的父母呢,天底下居然會有如此不負責任的父母,這個孩子以後要怎麼辦,我的莫里又該怎麼辦?”妮亞心一酸,
“難道你還不相信我?”莫華德拍了拍妮亞的肩膀,“我可以保證莫里絕對會好起來的,”
妮亞最終還是帶着莫里離開了亞瑟文的病房,沒有再大哭大鬧,更沒有逼亞瑟文以死謝罪,甚至沒有告訴維克的家人,那個害人的怪物就在醫院,
她原諒了亞瑟文,可並沒有原諒他的父母,她在心裡起誓,總有一天,她要找他們討回公道,
莫華德也走了,病房裡寂靜了下來,
兩個孩子都沒說話,空氣中有種窒息感,似乎可以聽到吊瓶裡的營養液,慢慢的滴流着的聲音,
亞瑟文沒有再看她,而是把頭扭到了另一邊,睜着眼睛,卻不知焦距聚在哪一點,
艾德琳看着他瘦弱的背,換上了淺藍色的病號服,亞瑟文身上那股子陰氣少了很多,他現在更像是一個無助孤寂的孩子,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艾德琳想不通,爲什麼人他剛纔會突然發狂,
其實並不是想不明白,而是她根據不願去想,艾德琳從未把目光留給這個可憐的孩子,也從未想過要給予他真正的關注與愛護,
“對不起,”生澀的西語在房間裡響起,帶着說話人無盡的後悔與自責,
亞瑟文沒有半分反應,倒是外面的樹被風吹得唦唦作響,
可是潔白乾淨的枕頭,卻在這一剎那,突然溼潤了一小片,
在無人注意的地方,亞瑟文用手使勁按着自己肚子上的傷口,直到又溢出鮮血爲止。.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