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再見還見

羅亞妮剛從車上下來,便撲進母親懷裡,“我受不了了,還是家裡好。”羅亞妮抱住阿曼達委屈道,纔在肯特家待了幾個月,嬌生慣養的女孩就瘦了一圈,在外她看似風光,在內卻每天都要忍受未婚夫對自己徹底的忽視,開朗活潑的羅亞妮在那座宮殿裡,實在壓抑到極點,於是回家了,“難道你在肯特家受了某些非人的折磨,瞧瞧你的臉。”

斯佩爾老宅大門口還站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黃褐色的頭髮與母女倆一模一樣,而張揚逼人的輪廓顯然也遺傳自阿曼達,他雙手抱臂,靠在厚重的門框上,上下打量着羅亞妮,他是弗倫,羅亞妮同母異父的弟弟,“好久不見。”弗倫走向羅亞妮擁抱了她,“我一回來就知道了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真嚇了我一跳,五月份就嫁給諾南?肯特?你怎麼如此想不開呢。”弗倫的語氣頗有些遺憾,還不等羅亞妮開口,阿曼達就瞪了兒子一眼,“弗倫,閉上你的嘴。”

弗倫的話愈發刺激了羅亞妮,她對阿曼達說,“我不想嫁了,快取消婚約吧。”

“已經定下的婚約是能隨便取消?還是你想讓兩個家族淪爲笑柄?”阿曼達鬆開羅亞妮,對女兒用聲稍重,“艾德琳蘭斯洛特和諾南肯特連訂婚儀式都舉辦了,最後還不是……”

羅亞妮在阿曼達越來越沉的目光下,慢慢噓了聲,“還是說你不喜歡諾南肯特了?”阿曼達說,“不,當然不是。”羅亞妮連忙搖頭,或許初見諾南時,她傾慕他舉手投足的風度,她更被他對艾德琳眼中濃濃的情意所有吸引,因爲這樣的男人,她活到這麼大,從未遇到過,而好比天上掉下了餡餅砸中了自己,那時的羅亞妮怎麼會想到自己會替代艾德琳,成爲諾南的未婚妻,幾個月來的朝夕相處,哪怕被冷言冷語,哪怕她每個孤獨的夜晚都想落淚,但對諾南的心思卻愈發重了,她就是賤罷,越得不到,越想要,更何況是那麼獨一無二的的男人,弗倫看着自己的姐姐,他覺得她變了,傲氣的羅亞妮竟對那個男人唯唯諾諾,諾南?肯特真如傳言中的好麼,弗倫沒見過諾南,但在學校,他卻經常聽到這個名字,在‘英雄’長廊,足足有一整米掛滿了諾南肯特的榮譽與照片,“婚禮那天,我可要好好看看諾南肯特,噢,對了,還有你的生父,是叫喬恩對嗎。”

整個斯佩爾家族都知道羅亞妮是阿曼達帶進來的,弗倫也不例外,無人因此歧視過她,誰讓幼小的羅亞妮取得老伯爵的喜愛,在家裡地位甚至比弗倫還略高一些,羅亞妮沒有吭聲,一切都不一定,即使兩個家族都開始爲五月的婚禮着手準備,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但羅亞妮心裡是不安的,不僅因爲諾南對自己的冷酷,還因爲喬恩失蹤前,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對她說過的,“你代替不了艾德琳。”

他的表情平靜,聲音也清清淡淡的,可卻像一根粗針扎進了羅亞妮心中,她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嗎,即使雙方十幾年互相不知,但血緣是改變不了的,爲什麼他要對她說這樣的話,“媽媽。”羅亞妮盯着阿曼達,突的說,“其實你爲了自己爭口氣罷。”

羅亞妮從旁人口中聽說無數成年舊事,其中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便是,她母親和喬恩之間的恩怨,難怪她母親那麼優秀,會嫁給一個病秧子,不就是爲了貴族的頭銜麼,早些年被一些人打壓得懷恨在心,而她又是多麼驕傲的女人,至少羅亞妮能感覺到,在與喬恩僅有的幾次接觸裡,她母親對他眼裡劇烈的情緒波動,羅亞妮相信她一定還愛他,阿曼達被女兒說中了心事,臉色稍僵,羅亞妮望着她,稍有猶豫的說道,“喬恩,他真是我的……”親生父親嗎,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悅耳的鈴聲打斷,是弗倫的手機響了,弗倫看也不看,便掛斷了電話,“不用在意我,你們繼續。”弗倫有些不耐的搖了搖手機,“好好的短假都不讓我安生。”

“你挑選鈴聲的品位變得怪怪的。”聽到優美的旋律,羅亞妮有些奇怪,她弟弟什麼時候喜歡上了舒緩的音樂,“難道你沒聽過這首歌?”弗倫訝異的說,音樂無國界,不論在哪兒,動聽的曲子都會受歡迎,羅亞妮搖頭,這段時間,她簡直活在籠子裡,阿曼達正好趁機轉移了話題,她說,“是美國的一個學生唱的吧。”

“看,連媽媽都知道,羅亞妮,你到底是嫁入肯特家作勳爵夫人,還是去洞穴裡當野人?”弗倫調侃道,“你……”從小到大弗倫就愛在嘴上給羅亞妮添堵,儘管明白他沒有壞心,但現在小小的玩笑話都足以傷着羅亞妮脆弱的心,阿曼達知道曲子別不意外,她參演的一部大製作電影即將開拍,導演正在聯繫廣播唱片,期望那個學生能擔任電影片頭片尾曲的獨唱,但遙遙無答期,……

“你回去吧。”秋琳輕輕的說,

她與喬恩並坐在公園長椅上,一上午的時間,足以讓她平復心情,唯有發紅的眼睛還能看出曾哭過的痕跡,“回哪兒?”喬恩側頭注視着她反問,“巴黎,倫敦……隨便,只要是屬於你的地方。”秋琳用淡漠來僞裝,一切說開了,不管喬恩如何找到她,如何得知她的秘密,至少她再不用跟喬恩賣傻,再不用膽顫心驚的隱瞞,也許她從來沒刻意藏過自己的本性,喬恩沒有接話,但向後靠在椅背上,坐姿隨意而灑脫,他仰望着烏雲遮幕的天空,灰卡色的眼眸偶有倒映出成羣回飛的候鳥,額上的皺紋終於不再緊繃,陌生的土地,陌生的國家,喬恩在這座城市逗留了三個多月,只爲了瞭解王秋,瞭解艾德琳,他不是稱職的好父親,他給了艾德琳任意的寵愛,還放任她愛上自己,而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他可以給羅亞妮足夠多的錢財,卻連話也不願與她多說,人都是自私的,原來他也不例外,他更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年輕時的兩場戀情無疾而終,或許這可以歸爲年少輕狂,那麼與艾德琳,與王秋,他們算什麼?沒有開始,便慘淡收場麼,即使艾德琳此刻就坐在他身邊,他再也感覺不到她曾經對自己的親暱與依賴,他們之間終歸有了隔閡,從那夜他親手推開她時,苦果便種下了,這些日子以來,喬恩常常會想,如果艾德琳徹底離開了他,他便又是一個人了,似乎可以像從前遊轉於各個國家,生活愜意而無憂,不去參與那一團糟糟的亂麻,也許這又是他的逃避,其實他一直都是如此,“只有我知道你在中國。”良久,喬恩纔對秋琳說,所以請別趕他走,換做以前,別說懇求,哪怕喬恩一句命令,艾德琳都會照做罷,但如今物是人非了,秋琳壓住內心的酸意,不去看身邊自己曾最愛的男人,“我是秋琳,已經過了十八歲。”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向前走了一小步,“難道你還沒發現麼,我的生活和你們完全不同,是我太不自量力,自以爲能插進來,結果一敗塗地。”秋琳的聲音越來越低,“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沒有她這個怪物,喬恩不會直到現在還是單身,不會被塵事羈住腳步,“找一個愛你的女人結婚吧,別再來管我,因爲我不值得你費心,一點也不值得。”背對喬恩,秋琳竭力往上睜着眼睛,試圖讓眼淚倒流,“上次不告而別,這回不會了,再見。”

說完,秋琳快步穿過小樹林,往公園外走,微微凌亂的步伐就好像在逃跑,喬恩默默的凝視着她的背影,沒有說一句阻止的話,唯有眼裡的灰卡色波瀾起伏不定,初春的風吹到臉上並不寒冷,但卻讓秋琳感到‘呲呲’的涼意,是因爲她臉上的淚水已經皸進皮膚了嗎,秋琳回到家時,胡欣幾人已經離開,她一進門,王晴就迎上來,驚道,“你的臉怎麼了。”

秋琳連忙低下頭偏過臉,但王晴還是發現了,“你哭過了?”

站在客廳另一頭的狄登也注意到秋琳臉頰上的淚痕,被風颳後,有些微微發紅,秋琳默着沒有吭氣,王晴是瞭解自己女兒的,一看就知道又彆着氣了,“他是那個喬恩對嗎?”

秋琳點頭,“不用管他,他不會再到這裡了。”

“你們這是吵架了?”王晴疑惑的問,小秋和她養父的關係不是很好嗎,秋琳回來什麼也沒告訴過王晴,她不清楚秋琳在歐洲發生過的舊事,更不清楚她曾訂婚懷孕,否則王晴哪裡會如此平靜,關鍵時候,秋琳一句話也不說,快步跑上樓,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無論她面上表現的再疏離,喬恩還是輕易波動了她心中最薄弱的弦,原來要遺忘一份感情這樣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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