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一飛沒有露面招待大領導,的確是因爲病了。
急性闌尾炎發作!
至少何雲飛看到他的時候,樑一飛的確是在第一人民醫院的病牀上,還掛着水。
“怎麼搞的?”何雲飛坐在牀邊,擡頭看了看牀邊上的吊水瓶,上面寫的是葡萄糖,還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字,不過他也沒對這個過於留心。
和樑一飛相比,何雲飛現在的臉色纔是真正的很不好看,樑一飛反正本來就是小白臉一個,身體健康的時候臉色白,身體不健康的時候,臉色還是發白,倒是何雲飛,一張臉上愁雲密佈的。
“我也不知道,中午去我爸那,吃了點快餐,估計是他們那不乾淨。”樑一飛一臉‘虛弱’的說,“這不,下午就不舒服了,趕過來吊點止疼藥和消炎藥先壓一壓,最近實在沒時間,等抽個空,過來把闌尾給割了。”
“闌尾炎不一定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飯後運動也可能導致。”吳三手在邊上很配合的解釋說。
“不說我了,我吊點水好多了,雲飛哥,你那邊怎麼回事,我聽吳三手講,大領導是來募捐的?”樑一飛奇怪的問。
“就是這事我拿不準,太蹊蹺了!”
何雲飛看了眼任鵬,任鵬會意,轉身關上了病房的門,然後守在門後,何雲飛才說:“你給我分析分析。”
晚上樑一飛沒去,對會面並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影響。
大領導由秘書和莫一山陪同前來,何雲飛在包廂裡等,見面之後,莫一山先做了一番介紹,主要是向大領導介紹何雲飛這個人和他目前的生意。
當然,這個階段不可能講太多,前後也就七八句話。
大領導聽完之後,對民營企業家何雲飛表示了認可,給予了鼓勵,表達他和省裡對於民營企業的支持,對何雲飛個人取得的成績的讚賞,希望他再接再厲……
套話說到這個階段,是沒什麼問題的,算是一個比較好的開始。
可接下來,大領導忽然聊起了偏遠山區的兒童,改革開放幾十年了,還是有大批偏遠山區的兒童念不起書,穿不上衣吃不飽飯,所以國家在89年發起了希望工程活動,幫助這些兒童,共享國家經濟發展的成果。
話題忽然轉換,何雲飛就有些納悶起來了,不過他也不好說什麼,領導有談性,他自然要配合,說了句願意捐款的話。
這下就麻煩了,大領導當時就表現的很高興,說何老闆你果然不愧是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家,我代表我們省的希望工程感謝你的大力資助,這次你能拿出五千萬來,是建國之後最大的一筆個人善款,省裡準備重點表彰,今天我過來,就是先代表省裡,向你個人表示感謝……
吧啦吧啦幾句話,何雲飛腦子嗡的一下!
什麼五千萬!
我就說捐款,什麼時候說捐款五千萬?!
何雲飛徹底迷惑了。
莫一山在邊上插話,講我們省的希望工程也在領導的管轄之內,是全省今年重要的精神文明工作,可是資金一直有很大缺口,大領導爲此操了不少心,何老闆你這次爲省裡做了這麼大的貢獻,解決了一個重大困難,可以算是我省企業家的代表了。
說着,一個勁地衝何雲飛使眼色。
到了這個地步,何雲飛即不能立刻答應什麼,也不能拒絕什麼,實際上他根本沒反應過來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於是就講了一些模棱兩可的場面話。
接下來飯也沒吃,大領導看了看時間,說他還有事,先走一步。
莫一山陪着大領導離開,留下一頭霧水的何雲飛,何雲飛過了好一會,給莫一山打電話問怎麼回事,莫一山說大領導管着精神文明這一塊,今年一定要在全國拔一個頭籌,這個事你給辦好了,將來什麼都好說。
大領導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什麼話都沒說,連名片、秘書電話都沒留一個,更不要說什麼煤礦合併的事了,來這麼一趟,就對何雲飛捐款五千萬表示了感謝。
“我壓根就沒說什麼要捐款五千萬,我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況,大領導今天的態度,不是逼着我捐錢,而是好像之前就已經認定了我同意捐款。”何雲飛說。
樑一飛聽完之後,心裡先是一驚,緊跟着是一陣輕鬆。
幸虧自己的盲腸炎來的及時,要不然,今天的慈善家,恐怕還要包括自己在內。
這事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不是大領導逼着何雲飛捐款,十有八九,是莫一山在其中搞鬼,對大領導講有個企業家願意捐款五千萬,支持我們省的希望工程事業。
大領導來見何雲飛,也壓根不是看在莫一山的面子上,來幫何雲飛辦收購煤礦的事,而是衝着那五千萬捐款,特意撥冗來見何雲飛一面,真正表示感謝的。
這也是樑一飛最後決定不露面的原因:都覺得,和領導結交,肯定是領導能幫得上自己的忙,可是反過來,這麼大一個領導,萬一第一次碰面,開口要你做點什麼,找你幫點什麼忙,你是答應呢,還是答應呢?!
就好比今天這五千萬,何雲飛當時不是沒想到這筆錢的蹊蹺,作爲一個混社會起家的老杆子,都不用現在樑一飛跟他分析,他當場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莫一山在搞鬼,今天這個大領導來的目的未必是當初以爲的那樣。
可是他根本沒法立刻去拒絕,不管大領導知不知道其中的貓膩,直接拒絕,就等於駁了大領導的面子,不支持大領導的工作,何況人家大領導之前表揚的話都說了那麼一大堆,拒絕,那就是等於當衆去抽大領導的臉。
再進一步說,不管大領導的來意是什麼,到底知情與否,可如果他真拿出來五千萬捐,那搞不好還真就能搭上大領導這條線。
可他也不能立刻就一口答應,五千萬不是個小數字,對於誰都不是!
而且,今天大領導來,是感謝他捐款,不代表,他捐了款,大領導就能幫他辦事!
況且有了今天這一次,將來大領導管的工作,再有資金缺口,再有搞不定的,他出錢還是不出錢,幫忙還是不幫忙?
“莫一山就沒再給你交代了?”樑一飛問。
“莫一山!”提到這三個字,何雲飛腦門上青筋都崩出來了,他又不傻,事到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莫一山沒跟他講實話,甚至壓根就沒把心思真正的放在煤礦上面,之前的一切種種,就是爲了今天這筆捐款。
現在他就是搞不清,這個莫一山,到底是大領導的人,還是把他和大領導都利用了?!
如果莫一山是大領導的人,這件事就是大領導和莫一山一起設的一個局,那沒什麼好說的,可如果不是,莫一山又有什麼好處呢?
“依我看,他兩應該不是一路的。大領導的身份在那放着,完全沒必要用這種方式搞錢,而且到了他們這個層次,政治上的追求要超過經濟上的追求,就算要搞錢,方式也太多了。”樑一飛想了想,說:“至於莫一山能有什麼好處,我也說不好,不過雲飛哥,你可以查一查,捐款的這個機構,到底是什麼貨色,是誰在管理這個機構。大領導負責精神文明這一塊,可是他不可能自己親自去管這個項目吧。”
何雲飛倒吸了一口冷氣,說:“你是說,這個項目是莫一山負責?!”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性,要不是他自己負責,犯不着費這麼大的事。”樑一飛說完,頓了頓,道:“其實現在說這些都沒有什麼意義了,關鍵是那五千萬,你要想清楚,到底準不準備出。”
何雲飛眉頭皺了起來。
五千萬,他不是拿不出來,咬咬牙,可以。
可問題是,真拿出來這五千萬,何雲飛絕對要脫一層皮,手頭上所有能動用的現金、家產、個人存款,全部湊一塊都未必夠,拿出這五千萬,他的資金流會徹底斷掉,所有的產業立刻都會進入停滯狀態,都還不夠。
等於從他自己出來混開始,直到現在,所有的錢都是幫別人在賺!
這得挖多少煤?放多少高利貸?!
可是要不拿吧,大領導那頭怎麼交代?
就算莫一山和大領導不是一夥的,可今天之後,如果不拿錢,大領導不會去怪莫一山,而是會認爲何雲飛耍了他。
“一飛啊,你有沒有路子,我想能不能再通過中間人,和大領導溝通一下,最好是能再見個面。”何雲飛說。
“雲飛哥,這麼大的領導,我哪裡有路子。”樑一飛倒不是推諉,大領導這個層級的,他如今也很難接觸到,何況壓根不是一個領域的,要是市裡領導,說不定還能想想辦法。
不過何雲飛的思路是對的,目前當務之急,和最好的辦法,還是和大領導再次溝通,摸清楚情況在進行下一步。
“那行,我先回去想想辦法,打聽打聽。”何雲飛起身,陰沉着臉朝外走,剛走出一步,忽然回頭,看着樑一飛牀邊的吊瓶,很無奈的搖了搖頭,說:“你也別裝了,這事怎麼也怪不到你頭上來,是我貪心了,早知道,還是該多聽聽你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