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澄的聲音驚起了不少鳥雀,她離開了溪邊,向着山林裡面奔跑而去。
山林之中的地面溼漉漉的,有不少尖銳山石和溼滑苔蘚,枝織無奈之下,快跑了幾步,上前捉住了女兒,輕聲責備她道:“澄醬,不準再亂跑,不然馬上回家!”
香澄扁了扁小嘴,指着遠處小聲說:“花,媽媽!”
福山英司走了過來,從妻子懷抱裡接過了香澄,笑着說:“枝織醬,出來玩不要責怪孩子,太破壞氣氛……走嘍,帶我們的澄醬去看看花。”
小香澄笑了起來,摟住了爸爸的脖子,父女兩個就這麼直接走了。枝織抱怨了幾句“對孩子不能太寵”,但也只能無奈跟着去了。
香澄指的地方是一片低地,裡面怪石或高大,或嶙峋,石上纏滿了紫藤蘿,紫白色的花兒正一連串兒地盛開,百餘朵組成一束,數千束齊齊如同瀑布一樣從高處垂落到地,瞬間鋪滿了這家人的眼簾。
從高處往下看,下面就是一片紫白色的花海。
香澄在福山英司懷裡用力扭動着身子,示意她想下去,而福山英司卻猶豫了起來——他原本以爲只是普通山林,沒想到花開得這麼密,好像是專門培育出來的,那遊客能不能進入呢?
但女兒又很想下去,福山英司正打算先退回到湖邊,尋個巫女問一問,以免失禮或是觸犯了禁忌,卻突然看到紫色的花叢中轉出了一名少年,手裡還牽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似乎也是在賞花。
有人就好辦了,福山英司帶着妻女也小心翼翼下了坡,到了花海之中。
他遠遠就向那名少年打招呼:“嗨,這裡真是漂亮啊!”
那少年是李如海,今日神社開社,在神樂殿準備了歌舞、儀式慶祝,但李如海對那些歌啊舞啊的沒有多大興趣,便帶着奈奈子偷偷溜了。
奈奈子在本殿被姐姐圈了好久了,自然不肯再回本殿,又不願意離開李如海身邊,便求李如海帶她在山上轉轉,李如海也就滿足了她的心願,兩個人一路溜達到了這花海中,正遇到了福山英司一家人。
福山英司向李如海打招呼,李如海也就笑了一下,說道:“是的,很少看到這麼多一樣的花湊在一起。”
說了兩句話的功夫,福山英司帶着家人湊近了,他剛要再攀談幾句,問問這花海的情況,卻感覺有些不太對——這少年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笑容,但只要靠近了他,自己內心竟然隱隱有些畏懼。
他情不自禁恭敬起來,對着一個看起來年紀比他小很多的人用上了敬語:“您好!”
問候完了,他才反應過來,一時有些不明所以,也有些不好意思,怔在了那裡。
香澄沒有她父親那麼多奇怪的感覺,她只是好奇地盯着奈奈子——奈奈子頭上戴着一個精緻的花冠,是李如海給她編的。李如海從小生活在山裡,不缺這種手藝。
花冠很漂亮,香澄很羨慕,她拉了拉爸爸,示意她也很想要一個。
而奈奈子看着被福山英司抱在懷裡的香澄,眼中羨慕回憶之色一閃而過。她看看福山英司,又看了看李如海,小手更加緊了緊,牢牢握住李如海的大手絕不鬆開。
香澄扭了一會兒身子,老爹沒反應,便直接出聲請求道:“爸爸,我也要花冠。”
“啊,花冠?”福山英司這才反應過來,他看了奈奈子一眼,貼近女兒的耳朵小聲說:“澄醬,這是神社的花,我們不能隨便亂折。”
他是看到奈奈子花冠已經戴到頭上了,生怕這話說出來,會被對面的少年少女認爲是指責,所以只是小聲哄着女兒。
香澄雖然只有五歲,但乖巧聽話,爸爸不允許,她便含着一根手指,可憐兮兮地看着奈奈子……頭上的花冠。
不說李如海,就是奈奈子的五感也是遠超常人,福田英司雖然聲音小,但奈奈子還是聽了個大概。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歐尼醬,我能將這個花冠送給她嗎?”
她突然這麼說,李如海有些驚訝,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便笑着說了聲好。
奈奈子摘下了花冠,但沒有遞給驚喜的香澄,而是遞到了福山英司手中,悶悶地說:“這位先生,請您……給您女兒戴上吧!”
福山英司遲疑着不知道該不該接過來——戴到他女兒頭上,亂折花木的人就變成他了,不提神社可能會不滿,就是其他人指指點點他也受不了。
奈奈子手沒有收回去,堅持說道:“孩子的要求,總要盡力滿足吧!請收下吧!”然後她又轉頭問李如海,“歐尼醬,對不對?”
李如海笑着輕輕摸着她的頭髮,笑道:“對!”
他又轉頭對福山英司說道:“收下吧!”
他的話聲音並不大,但福山英司竟然本能服從了,直接接過了花冠——這讓福山英司十分吃驚,對面這少年身上似有威嚴,讓人無法拒絕,甚至他都無法直視對方的臉,這太奇怪了!
李如海猜得出福山英司在擔心什麼,笑着隨口說:“別擔心,這山是我的,送你花冠的人是我妹妹,你只管收下就好……要是有人問,你只要提一下奈奈子這個名字,不會有人爲難你的。”
福山英司更驚訝了:“這山是您的?”
李如海輕輕點了點頭,牽着奈奈子的手走了。
枝織在旁聽了半天,她也能感覺到對面少年身上有種奇怪的壓迫感,一直沒有敢說話……她目送李如海和奈奈子消失在花叢中,也是驚疑不定:“孩子他爸,這是神社的繼承人嗎?”
福山英司讚歎道:“應該是,主人都有可能,真是有氣勢的人啊!”他說着話,將花冠給女兒戴上了,只是香澄的腦袋比奈奈子要小一號,花冠的大小有些不太合適,但就算這樣,香澄也高興極了,衝着李如海和奈奈子離開的方向用手揮手:“謝謝!再見!”
枝織湊過去親了親高興壞了的女兒,又仔細看了看花冠,發現這些紫藤花比旁邊盛開着的那些更是嬌豔十倍,花瓣如同玉雕……
她疑惑地看向花叢深處,但人已經不見了蹤影,而旁邊她丈夫正在感嘆:“這神社真是個好地方……神奇、漂亮,這纔是真正的神社!”
福田英司感嘆完後,又逗弄着女兒,笑問:“澄醬,以後我們每週都來好不好?”
香澄喜笑顏開,歡呼道:“好!還要把爺爺他們也帶來!”
……
花叢深處,李如海又隨手抽了七八根細細的帶花藤條,手指靈巧的飛速翻轉,要給奈奈子再編一個花冠。
奈奈子在旁看着,突然有些傷感地問:“歐尼醬,你會永遠對我這麼好嗎?”
李如海笑着說:“當然。”
奈奈子追問道:“要是我做了壞事了呢?”
李如海開玩笑道:“什麼壞事?能比我壞嗎?”
奈奈子不肯罷休,繼續追問:“我是認真的,歐尼醬,要是我做了壞事,你還會對我好嗎?還是會很討厭我?”
她語調有些哀傷,滿滿少女情懷,李如海聽出來了,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怎麼了,奈奈子?”
奈奈子低聲說:“沒怎麼,歐尼醬,就是擔心你突然變了。”
李如海有些好笑:“我沒覺得對你好,奈奈子……你恢復了記憶就知道了,我可把你害得不輕,我爲你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李如海說着話,手上動作也沒停,花冠編好了。他端端正正給奈奈子戴在頭上,又用靈力刷了一遍,確認了每朵花都嬌豔開放,看着美麗花冠把奈奈子襯托得更可愛了,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準備再做兩個帶回去。
他正要抽藤條,奈奈子拉住了他的手,很認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一定要個答案。
李如海微微覺得古怪,奈奈子悶悶地說:“歐尼醬,我就是很害怕有一天你對我不好了,你給我一個保證吧!”
李如海嘆了口氣,說道:“你和美奈真是親姐妹啊……整天疑神疑鬼!奈奈子,我會一直像現在這麼對你的,別擔心了!你是我妹妹,兩種意義上的妹妹……我不對你好,難道去對外人好嗎?你將來就是闖了再大的禍,也不會改變這一點!”
李如海說完後,微笑着揉了揉她的頭,轉身去編花冠了。
奈奈子看着他的動作,又摸摸自己頭上那個,猜也猜得到恐怕又要再編兩個了,而且也知道過會兒這兩個花冠會戴在誰頭上。
她控制不住自己,竟然直接伸手扯住了藤條。
李如海一皺眉,再次問道:“奈奈子?”
奈奈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吱唔了片刻,垂頭喪氣地說:“對不起,歐尼醬,就是心裡突然不舒服……那個小孩子,她爸爸媽媽陪她出來玩,但我……”
李如海恍然,想了想也是……奈奈子童年喪父,又癱瘓了,恐怕是沒有這種家庭遊玩經歷,就算現在記憶有了缺失,見到別人有父母疼愛,而她只有一個嚴厲的姐姐,觸景生情之下,心底裡肯定也不痛快,難怪反常,難怪擔心自己對她不好了——自己要是再對她不好了,可能她就覺得世界上沒人對她好了!
他一時惻隱之心動了,他對身邊的人還是很關照的,便哄着她道:“現在也沒什麼事情,不然我陪你出去轉一轉?”
小孩子嘛,玩一玩心情就好了,而且這段時間神社和外界交往頻繁,感覺政府那邊自顧不暇,恐怕短時間內不會管自己這邊了,那短暫離山,只要不跑太遠,應該不會有問題。
奈奈子有些驚訝,她求過好幾次了,但李如海總說“過段時間”、“以後”,這怎麼突然就同意了?
她連忙答應,大聲叫道:“歐尼醬,真的嗎?我想去遊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