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田雅子坐在辦公桌後面,倔強的擡頭盯着雙手支撐在自己辦公桌上,居高臨下俯視着自己的白T恤,心中憤怒、委屈、憋氣、恐懼,百味雜陳,但是偏偏沒有任何一味是讓人高興的感覺。
她長這麼大,還沒被人如此欺凌過!
從小,南田雅子的家境算是不錯,然後一路上學時成績也很好,沒受過什麼校園霸凌的滋味,倒是曾經有過些同學追求,就算遇到一次危機驚魂,也有帥哥(柳生和島)挺身相救;
後來,爲了與當時還是一個小小銷售員的柳生和島私奔,南田雅子受過一段時間的窮,可那時是窮而不是苦。
柳生和島就算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也把她照顧的很好,簡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兩人雖然沒有什麼錢,但是看着丈夫柳生和島日日爲家庭辛苦奔波,每次回家,都會充滿希望的說,今天又取得了什麼進步,將來會如何如何,南田雅子真的沒覺得這種日子有什麼苦。
後來有了兩個兒子,丈夫的事業也漸有起色,家庭蒸蒸日上的感覺,更是讓南田雅子每天都充滿希望。
至於長子柳生元和給她帶來的無數驚喜,倒只能算是錦上添花(有時還擔驚受怕),畢竟當時丈夫已經算是創業成功,成爲一家企業的社長了。
可是,南田雅子做夢都沒想到,在自己躋身上流社會的今天,竟然還有被人這麼脅迫的一天。
尤其是自己視爲女兒的小林櫻還在身邊,兩人一起被人脅迫,這種在晚輩面前,被人硬生生打破身爲長輩尊嚴的恥辱感,讓南田雅子羞憤欲死!
到底脫還是不脫!
脫,尊嚴喪盡,後患無窮;不脫,對方有三個人,而且都是有槍支的亡命徒,小櫻可能會死,自己也可能會死!
這真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還沒等南田雅子做出選擇,下一瞬間,一直在她身邊扮演乖乖女兒角色的小林櫻,像猛虎般猝然暴起、人隨刀走,躍身飛上了辦公桌。
那個逼迫自己的白T恤男子,整個上半身被瞬間一分爲二,腦漿血花飛濺中,半蹲半站在辦公桌上的小林櫻猛然回首,盯向坐在窗口沙發上的黑T恤男子。
這一刻,從南田雅子的視角看過來,小林櫻的側臉剛烈決絕,小臉上還沾染了幾處紅紅白白的血跡,與平日在南田雅子懷裡打滾、耍賴、撒嬌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南田雅子這時甚至還沒有發現,站在門口的那位灰色T恤男子已經被小林櫻一刀釘死在牆上。
這等突變前後還不到一秒鐘,南田雅子因爲委屈害怕,所泛起的淚花還在朝眼眶外涌出,眼淚還沒來的及流下來呢,房間裡卻已經大變了模樣。
闖進來脅迫他們母女的三個惡徒,已經有兩人當場死亡,而小林櫻正從辦公桌上一躍而起,直撲向沙發方向!
在小林櫻一往無前,面對槍口直撲向前的那一刻,南田雅子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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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T恤心中一團亂麻,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簡直毀滅了他的三觀。
人力豈能做到如此地步?
武道大師他又不是沒見過!崔家三韓財團自己就供奉有三位武道大師,平日裡也曾經給他們做過體能培訓與作戰技巧訓練,可是那都是至少四十歲的中年人。
而且,那些武道大師不說拳頭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馬,至少也是渾身肌肉發達好不?
能成就武道大師者,各自都有自己的氣度,那會像這個小姑娘一樣,看起來一副溫柔文弱的樣子。
可是當她暴起殺人之時,形象前後反差之大,簡直如同妖魔現形一般。
那一刀,先是斬開了實木辦公桌面,然後又劈開隊友的胸膛和頭顱——頭骨是那麼好劈開的嗎?給自己一把斧子,都不見得能把一顆人頭劈成兩半好不?
而且這個少女在劈開隊友頭顱之後,竟然還有餘力擲刀擊殺自己另外一位戰友,這等武力,簡直比自己見過的幾位武道大師還要強的多!
情報人員坑死人!
不過,心亂歸心亂,黑T恤手上可沒有半點猶豫!
說起來心情不穩定的確會影響他的槍法,可是小林櫻躍起的辦公桌和他坐的沙發距離總共不過三四米,這樣的距離,這麼大一個人,他怎麼會打不中?
槍聲響起!
槍聲打斷了南田雅子混亂的思緒,南田雅子第一個反應就是閉上眼睛放聲尖叫。
現在小林櫻可沒空注意身後南田雅子了,她身在半空,眼睛緊緊盯着黑T恤手中的槍口指向和緊扣扳機的手指!
萊拉妮曾經說過,手槍其實沒什麼了不起,不但子彈威力不大,而且速度還慢,最重要的是手槍射程短,所以只要是使用手槍的場合,必然能夠看到對方的槍口指向和扣動扳機的手指。
對於萊拉妮來說,硬抗手槍子彈壓根不算回事;但是小林櫻可不覺得自己能和那個怪物比。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儘量做到自己能做的。
這時候小林櫻心中沒有半分恐懼(主要是沒時間恐懼),她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對方的手指和槍口上。
第一槍響起,小林櫻左手握在劍鞘中段,準確的移動劍鞘,將劍鞘的上半段擋在槍口方向。
隨着槍響,小林櫻左手猛然一震,堅硬的劍鞘崩裂,子彈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不好!子彈的衝擊力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
第二槍響起,小林櫻身體剛剛失去平衡,她右臂曲起護住要害,右臂一震,小林櫻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痛,人已經無法繼續前撲,從半空中跌落。
而黑T恤的第三槍已經扣下了扳機!
被第二槍擊中右臂,小林櫻前撲勢頭已經被子彈的衝擊力,硬生生打的墜落下來,讓小林櫻再也沒機會撲近黑T恤身邊。
而眼睜睜看着槍口指向自己的胸膛,小林櫻只能勉力將左手移動到胸口,企圖用左手倒持,剩下一小段劍鞘做最後的抵抗。
可是,右臂受到重創以後、小林櫻的身體失去平衡,在這一瞬間,小林櫻就算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槍口指向,可是有些不聽使喚的左手卻無法做出精確的動作。
第三顆子彈並沒有被劍鞘後段所擋住,直接擊中了小林櫻握着劍鞘的左手手腕,小林櫻的左手以一種正常手腕不可能做出的姿勢,歪倒在一邊,傷口處,白色的骨茬被涌出的鮮血染紅。
同時也染紅了小林櫻手腕上,一條一指寬的白色腕帶!
就在鮮血染紅小林櫻左腕上白色護帶那一瞬間,遠在郊區莊園裡,正要在山本智庭拿來的天皇聘書上,簽下自己名字的柳生元和臉色大變!
第四聲槍響的同時,‘錚——’一聲劍鳴,突然在室內鳴響!
一道白芒閃過,第四顆子彈瞬間分成兩半!
下一刻,隨着小林櫻目光所視,白芒幻化長虹,黑T恤右手手槍一分爲二,半截槍柄帶着五根手指一起,跌落下來。
而下一個瞬間,飛射在半空中的白芒突然倒卷而回,與此同時,玻璃窗戶上出現一個拇指粗的小孔,
“噗、篤——”幾乎不分先後兩個聲音,一截一指寬白玉般的腕帶和一顆小拇指長短狙擊槍子彈同時跌落在地板上。
也就在這一刻,雖然五指齊斷,但是黑T恤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他左手一鬆,蘋果向下墜落的同時急速蹲下、彎腰,伸出左手要撿起地上的手槍——槍管和槍柄雖然斷了,但是激發結構還在,仍然有很大可能,可以打出一顆保留在槍膛裡的子彈。
然而下一瞬間,‘錚——’又是一聲清脆的劍鳴,另外一條白玉般的腕帶從辦公桌後面像活物一般,凌空緩緩遊走而出!
黑T恤面色大變——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剛纔就是這種東西,將自己的手槍連着手指斬成兩截。
不過,此刻他不敢有片刻猶豫,顧不上撿起地上的手槍,動作直接由下蹲變成了彈跳,奮力向後一躍,頭也不回直接用背部撞開窗戶,朝樓外跌落下去。
這時黑T恤更加佩服隊長崔永源——要不是隊長開槍,自己肯定就被那道白芒斬殺;
而隊長早就在這扇窗戶下,安排好隊友駕駛一輛中型車停在下面,還特意在車頂行李架上放置了厚厚的氣墊,作爲一套應變方案。
當時大家還笑着說‘隊長你踏馬想得太多了,對付這麼個目標還需要搞這麼多預備方案?’,結果現在不就用上了?
這也是爲什麼一進南田雅子的辦公室,他就坐在窗戶附近的原因——這扇窗戶在必要時就是他們的緊急退路!
可惜,現在只有他一個人,有機會用上這條退路了。
小林櫻直到看着黑T恤跳樓逃走,才終於鬆了一口氣——這下安全了。
可是下一瞬間,從未有過的疼痛感一下子衝上小林櫻的心頭——剛纔高度緊張的時候,小林櫻還不覺得,可是一放鬆下來,她全身好多地方,尤其是手腕一起發出劇痛的信號,讓這位從未受過如此重傷的女孩,一下子疼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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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桌後面,南田雅子閉着眼尖叫了一會兒以後,才發覺槍響過後,自己身上好像沒啥感覺?
她小心的睜開雙眼,竟然一眼看見自己視爲珍寶的女兒小林櫻,就在辦公桌前不遠處,側身撲倒在地上,滿身上下鮮血淋漓!
南田雅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她連滾帶爬的衝出辦公桌,一把抓住小林櫻肩頭衣服(這時候的南田雅子早就顧不上形象問題了),將小林櫻從地上拖回到辦公桌後面。
等她看清楚小林櫻手腕的慘狀和身上不停冒出的鮮血,南田雅子只覺得渾身發冷,被嚇得亂了手腳。
她一邊躲在辦公桌下渾身發抖,一邊還手忙腳亂試圖幫小林櫻止血,嘴裡還不由自主唸叨着:“小櫻不怕,媽媽在這裡!小櫻沒事的,媽媽會救你,和島、和島、你在哪裡啊?嗚嗚嗚嗚——”
而在南田雅子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原本戴在在她左手腕上,那條兒子送給她的六寸長白色腕帶,正默默的一圈又一圈,圍繞着她藏身的辦公桌,緩緩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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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永源也覺得渾身發冷。
作爲一個指揮者和策劃者,他可沒興趣事事衝鋒在前。
而且對付一個全無防備的南田雅子並非難事,這件事難在事後撤退與掃尾工作——在日本東京千代田區幹這種事,就相當於在花旗白宮附近開槍。
日本方面肯定會嚴加追究,所以,動手倒是不難,難的是不留痕跡,並且讓對方不要報案。
出於謹慎和習慣,即使安排好的計劃,他還是到現場附近坐鎮觀察,順便作爲計劃的最後一道保險。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間斜對着南田雅子四樓辦公室窗戶,並與之高度平行的賓館房間,倒不是他不想找個更合適的地方,而是這裡就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監視場所。
從這個角度不能看見南田雅子辦公室的全貌,但是也能看見大部分空間了
可是他看見了什麼?先是情報中,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中,小林櫻那一刀爆發如同霹靂閃電,別說近在咫尺的手下,就算拿着狙擊槍,通過鏡頭觀察的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兩個一等一精銳的崔傢俬兵,就這樣毫無還手之力被當場斬殺。
然後,好不容易,剩下的一個私兵似乎控制了局面,可是,那道白芒是什麼鬼?
崔永源本能的開了槍,支援隊友是每一個戰術小隊都會反覆強調的東西,這已經形成了他的本能。
可是,那道白光居然能把狙擊槍子彈都給擋下來,這完全出乎崔永源的認知。
當他想要不管不顧,乾脆殺了南田雅子給手下報仇的時候(從他這個角度,看不見倒在地上的小林櫻),又有一道白芒飛了出來,在室內漫空遊走,而崔永源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那位劍聖之母已經很警醒的縮了下去,看不到人了(其實是南田雅子爬了出去,想把小林櫻拖回到辦公桌後面)。
現在崔永源的心裡充滿了鬼、神、妖、魔、陰陽師、妖怪等名詞,這等超自然現象竟然是站在對方那一邊的,讓崔永源對自己的未來着實不太樂觀。
柳生家到底是什麼人?他纔不相信一個劍聖能做到這種事,何況,情報表明,那位劍聖還在郊區莊園呢。
想到情報,崔永源頓時恨得牙癢癢的,這幫情報人員簡直飯桶到了突破天際!能施展出如此恐怖的一刀,這等高手豈是一天能煉成的?竟然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現在的問題是自己得趕緊跑路!假如落到擁有如此詭異手段的對手手裡,恐怕死了都未必安生!
唯一讓他有些安心的是,這些崔家的精銳死士,都是經過最好的整容,保證就算他們的媽媽站在這裡都認不出來他們。
而他們攜帶的武器、身上的裝扮都是最常見的東西,想要靠這些東西弄明白他們的來歷,那是想多了。
隱藏一滴水,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其藏在海里。
只要能安排好最後跳樓逃走的黑T恤,其他方面根本就沒有留下可供追蹤的破綻。
不過,爲了以防萬一,自己可不能和那黑T恤一起跑路,大家還是分頭撤退吧。
當然,他會給黑T恤安排一條最安全的撤退路線,這是他身爲隊長的職責。
“你們執行第五套撤退方案,我繼續觀察。”崔永源一邊匆匆離開房間,一邊低聲說道。
作爲一個戰術小組,他們耳蝸內會被植入同一個專用頻道的接收器,在一定距離內,可以將話語直接送到隊友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