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能夠生存下來的街邊工廠,都不是白白生存下來的。哪一家沒有幾手絕活。像是香川老闆這樣習慣於跟風的小工廠,不說在技術加工生產的層面上,有多麼高超的技藝,光是在人脈方面,就有着常人難以想象的雄厚積累。
通過了複雜曲折的聯繫,香川老闆聯繫到了林彥。得到的回覆是說,林彥同意和他們見面了。
東京說大很大,說小也挺小,至少在人際關係上是這樣,電子遊戲街機的圈子纔剛剛有了雛形,還沒有多大,裡頭的人也都沒什麼架子,林彥就這樣輕輕鬆鬆地被找到了。
領着柯明雄一行人,玩了一上午的石田,是在說不上愉快,因爲這幫人有了見林彥一面的想法之後,就沒那麼多心思,繼續道欣賞東京的名勝古蹟了。
況且,對於他們來說,時間無疑非常寶貴,因爲他們在東京的這段時間,臺灣那邊的街機出貨可是停滯的。按照電子遊戲機現在在臺灣的火爆場面來說,他們現在的這個階段,無異於躺着數錢,那現在人在東京,那邊無法生產銷售,也就意味着一直在虧錢。
沒有賺到就是虧大了,這是人們在面對看似唾手可得的錢財時,總會有的一種心理狀態。
這種心理狀態無可厚非,就像是一個賭徒,原本手裡有一千塊,他先是輸掉了五百,然後又贏回來五百。他這種時候。關注的絕對不是自己“賺”了的那五百塊錢,而是在傷感自己“虧”的那五百。
儘管,從客觀層面來說。他根本就是沒賺錢,也沒有虧錢。但是,又有誰會這樣想呢。
石田進入到香川老闆辦公室的時候,不光是臉上,脖子上,全身都是汗水。這不光是因爲今天的天比較熱,還因爲柯明雄他們幾個人。實在太讓他操心了。
這種操心,也不能說是柯明雄他們的錯。石田不能怪他們。只能暗暗地在心底埋怨自己,誰讓自己酒後失言,承攬下了這樣的事情呢。
“老闆,有沒有找到那個什麼林彥?”石田對於林彥沒有多瞭解。他也沒有多佩服,哪怕他聽說了林彥那些堪稱神蹟一樣的事蹟,也都沒有這種感覺。論佩服他還是佩服剛纔身邊那五個人多一些。
因爲,他們的努力,不是別人口裡空空的描述,而是他親眼見證的。其中的困難和辛苦,沒有一點水分的,他看了個通透。
也正是因爲此,相對於林彥那虛無縹緲到近乎奇蹟般的事蹟。石田在心底覺得不可能。因爲,做電子遊戲這麼複雜且困難的工作,怎麼會是林彥那樣一個。高中還沒畢業的小孩子能完成的。
而且,真要說起來,柯明雄他們是有了硬件基礎纔去做一款遊戲,而按照傳說,林彥是從無到有,硬件軟件一把抓。搞出第一臺電子遊戲街機的。
香川老闆看着一臉慌張的石田,在心底微微地搖了搖頭。他還是太年輕,太缺少歷練了。這樣一幅什麼事情都掛在臉上的表情,怎麼可以有。
爲了鍛鍊石田的性子,香川老闆一臉微笑,他沒說話,就這樣微笑着看着石田。
石田也搞不明白自家老闆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是聯繫到了,還是沒有找到?
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老闆你快說了吧。”石田趕忙說道,他一臉便秘的表情,面部表情糾結的都快被外星人當成外星人了。
香川老闆再等了一會,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他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擡起屁股,放在桌子的另一邊說道。
“地址就在這裡,不過,你們要晚點再去找他,他這個時候還在學校上學呢。”
“他真是個高中生?現在幾乎所有的電子遊戲都是他做的?他做的第一臺街機?”石田見老闆真的聯繫到了那個什麼林彥,他的心情也好了不知道有多少,連珠炮一樣問出了自己不那麼相信的問句。
“嗯,基本上和你說的差不了多少。”香川老闆相較於石田的問話,很簡短的回覆道。
其實,香川老闆自己,也沒有石田想的那麼瞭解林彥。不瞭解的情況下,說多了難免說錯,所以故作高深的回答,其實是最好的答案。
“大概幾點放學?”石田看着紙條上的地址問道。對於香川老闆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他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每一次他這麼回答的時候,都意味着其實香川老闆自己,也不太知道答案。但爲了不在下屬面前丟臉,所以纔會這樣說。
也因此,石田就更加肯定,林彥絕對沒有傳說中那麼厲害。言過其實,絕對的言過其實。
同時,他的心底也有些擔心,要是林彥根本沒有什麼水平。柯明雄那幾個人會生氣的吧,就算不生氣,最少也會失望的吧。
到底要不要讓他們見面,這是個問題。石田在心裡猶豫了起來,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讓柯明雄他們和林彥見面。
偶像崩塌的感覺,大抵不會很好受就是了。
石田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老闆香川先生。香川老闆則像是一個皮球一樣毫無棱角。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就微笑的看着石田。這回微笑和上回微笑的意義不同了,這次的微笑,是讓石田自己決定。
有這樣一個老闆,真的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行。石田頂着大大的腦袋,出了香川老闆的辦公室。
外面的柯明雄、馬聰源幾個人,看到石田從辦公室出來了。懷着激動的心情,把石田圍住了。
馬聰源激動的問道,“要沒要到林彥的聯繫方式?”
石田看着把自己團團圍住的五個人。他不知道自己如果說沒有要到,會不會被他們幾個人,就這樣圍起來圈踢一頓。
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風險。石田點了點頭。先說好,他這可不是慫,也沒有一點害怕的心情。而是,他怕柯明雄他們把自己揍了之後,會被警察抓住,遣返會臺灣。
他們本來是開開心心來,要是被遣返回去。那原本的好心情,豈不是被毀壞殆盡了。
所以。說白了,石田是在爲柯明雄他們着想。
如果,有人能聽到他內心思緒的話,一定會感嘆道。果然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根本就是慌了好不好,粉飾的這麼冠冕堂皇。石田這樣的人,不說別的,幹個宣傳部長,或者是外交部長,絕對沒有什麼問題。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怎麼樣?”柯明雄問道。
在五個大男人的包圍下,石田覺得自己更熱了,他擺了擺手,阻止了五個人七嘴八舌的發言。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
“他現在還在上課,我老闆說,讓咱們稍微晚點再去找他。”
“這樣麼?”柯明雄聽到了石田的話。開始沉思了起來。
馬聰源在他沉思的時候說道,“那我們先去地址那個地方去等他好了,這樣不是更有誠意?”
別看馬聰源平時一副不懂人情世故的樣子,遠沒有柯明雄看起來精明,不過,這只是他不想動腦子而已。現在一動腦子。不也是清楚的很,明白的很麼。
柯明雄附和道。“這是個好主意,那我們去哪呢?石田桑,具體的地址是哪裡?”
石田原本跟菠蘿一樣的腦袋,現在和西瓜一樣大了。頭痛,他真的很頭痛。
他覺得很心塞,因爲他在心裡已經把林彥歸咎於一個沒有多大本事,名不符其實的人了。所以,這讓興師動衆的去找林彥,絕對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石田可不想因爲一個林彥,打擊到了這幫人。
他心裡這麼想,是很有科學依據的。石田自己,就是畢業於工業大學,電子材料專業的。
自己的學校裡,上到導師,下到普通學生,沒有一個人想到電子遊戲街機,這樣一個絕妙的創意。那憑什麼一個高中生就能想到。而且還有能力把它從無到有的製作出來。
與其說真有林彥這種強到沒朋友的高中生,還不如相信這是柿家和東立編制出的美麗童話。雖然,石田也不知道柿家和東立,這樣做能有什麼好處。
但是,從心底來說,他就是這樣認爲的。
越是專業的人,越不相信奇蹟。就像越是厲害的醫生,就知道治療不是萬能的。人類的醫療水平還很不發達,至今連某些類型感冒的具體發病原因,都弄不明白。
相較於專業的人,那些普普通通的百姓,反而更相信永動機一類應該只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機械。
越無知的人膽子越大,而知道的越多的人越保守。
雖然石田的專業水平,遠沒有達到的那麼精深的程度,但他就是個保守派。
“我們還是到時間再去找他吧。”石田爲了避免麻煩,爲了自己不捱揍,爲了避免他們不被遣返,爲了維護世界和平如此說道。
“還是現在去吧。”
“現在去!”
“現在去!”
就像是在臺灣的民-主遊行一般,柯明雄幾個人喊起了口號。
“這個……咱們要去的話,現在那裡還沒開門。”石田無可奈何的說道。他的腦袋已經由西瓜,變成了超級大的西瓜了。周圍正在從事生產的工人,聽到了幾個人呼喊的呢,都把頭轉了過來,用一種很好奇的眼光看了過來,這讓石田感覺很尷尬。
他知道,送走了這幫傢伙之後,自己免不得要被前輩們笑話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如果,他們能夠安安靜靜地多好。
“好剛纔看到紙條的內容了,好像地址是秋葉原什麼什麼修理鋪。”五個人中一個叫不上名字的同志,用漢語說道。
他不懂日語,所以不光到日本這些天,連石田在臺灣那些天,他也沒和石田有過什麼太多的交流。
他是國-軍後裔,祖輩是上個世紀四十年代末來到臺灣的。所以與柯明雄、馬聰源這種經歷過日本人統治,多多少少懂些日語的家庭不同。
他的家裡很恨日本人,曾經他學了一句日語之後。被自家當過兵的老爹,吊在房樑上倒着打。說他是不孝子,忘了祖國的恥辱什麼的。
對於年齡小小的他來說,父親說的祖國,永遠只在父輩的描述中。他們家祖籍在山西,父親一直說家鄉山西,與臺灣的景色大不相同。沒這麼潮溼,很乾爽,還有許許多多家鄉獨特的美食。
他的父親一直想回自己的家鄉看看,可是臺灣和大陸,這麼多年依舊處在對立的狀態。臺灣這邊的媒體總說蔣先生有朝一日,肯定要反攻大陸。而大陸那面,則一直炮轟金門,一副誓死要收回臺灣的架勢。
蔣先生也沒有把臺灣獨立的意思,他一直認爲中國只有一箇中國。可是,正是因爲這種對立的狀態。
他的父親,到臨終前,都沒有達成回到自己故鄉看一眼的願望。
他父親死的那年,他才十歲,他生的晚,才五十多歲的父親,就帶着他的一身傷痛,魂歸了故鄉。
也正是因爲此,他的內心裡也有些憎恨日本人。他之所以來日本,一是他知道臺灣只是臺灣,現在亞洲的中心是日本,有心來日本學習先進的技術。二是他要看看日本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這輩子有沒有機會爲父親報仇。
只可惜現在是和平年代了,看到一片發達的東京,他知道自己的希望估計要落空了。
他不認識日語,不過,他認識漢字,他剛纔不經意間看到了紙條上的漢字,所以說出的信息只有這麼多。
柯明雄知道身邊的小夥伴從來不說謊,他也明白了石田在有意的拖延,他說道,“石田君是不是有什麼難處,不能去見林彥君,如果您有難處,那您把地址給我,我們自己去就好了。”
“沒……沒有……”石田知道柯明雄生氣了,他也不敢真的放這幫人自己走,他說道,“我領你們去吧。”
就這樣,林家修理鋪的外面,從下午開始,坐了一排男人。
林老爹望了幾回,見他們也沒有和自己說話的意思。也不好攆走他們,只好任由他們坐在那裡了。
消消停停,別耽誤自己的生意就行。林老爹看着外面那幾個,不像是黑社會的男子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