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 回憶
“哇，快看，國風官博發微博了！”
實驗室裡，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拿着手機興奮地對旁邊的同伴說：“女神生了個小王子呢！可惜沒有小寶寶的正臉照……不過男神抱着孩子的側臉照實在是太帥了啊啊啊啊啊！”
“哇塞，真的好帥哦……”女伴接過手機，點開大圖欣賞完，羨慕地點評了一句：“真是人生贏家。”
“咳。”江宇昂輕咳一聲，擡眼問道：“你們說的是蓁……是葉生嗎？”
“是啊師兄！”小姑娘突然握着手機跑了過來，興奮地湊到江宇昂面前，“師兄你看，這是我本命……”
江宇昂還沒看清楚呢，小姑娘忽然把手機一收，來了一句：“哎呀師兄對不起，我智障了！你好像是葉生太太的同學吧？你肯定看過小寶寶的照片了對不對？”
雖說江宇昂沒和別人說過她和葉生的關係，但這姑娘是阮林江的死忠粉，看過他們婚禮的媒體圖，並且眼尖地發現了江宇昂的身影。
那時候她和江宇昂還不熟，但爲了要到偶像的簽名，她和江宇昂套了好一陣子的近乎……
只是江宇昂堅持說和阮林江沒有聯繫，姑娘無奈，只能另想辦法。
因爲江宇昂平日裡從來不提起阮林江夫婦的緣故，好長一段時間過去，付虹差點都快把江宇昂認識葉生的事情給忘了。
江宇昂的喉嚨動了動，聲音微啞：“還沒有。”
“師兄你快看看朋友圈啊！”付虹閃着星星眼看着他說：“微博是面向大衆的，可能女神不太想讓媒體看到寶寶的照片……不過朋友圈應該有發吧？”
江宇昂遲疑了一下，沒有動。
付虹狐疑地看着他說：“師兄，該不會是女神把你屏蔽了吧……？”
“應該沒有。”
他還記得自己上次……在朋友圈裡看到她懷孕五六個月時的照片。雖說小腹高高隆起，但四肢還是那麼纖細，柔弱。站在沐浴着陽光的花園裡，好像自帶光輝，自森林深處而來的仙女。
……
其實有一段時間，他是很想屏蔽葉蓁蓁的朋友圈，眼不見心爲淨的。
江宇昂也是凡人，會有七情六慾。隨着年齡的增長，他也會想好好地談一場戀愛。
上大學之後，他不是沒有嘗試過。只是每次都還沒有開始，他就已經失去全部的興趣。
有人懷疑他是基佬。
有人懷疑他有隱疾。
只有江宇昂自己心裡清楚，他只是忘不掉一個人。
一個埋藏在心裡許多年，已經挖不掉的一個人。
起初對於江宇昂而言，葉蓁蓁只是一個關係一般的同學而已，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分別。
三年級以前，他和葉蓁蓁幾乎沒有什麼交集。只記得那時候葉蓁蓁學習成績好，兩人經常是班裡的並列第一名。
對葉蓁蓁有特別的印象是三年級下學期時。當時期末考試結束，他毫無懸念地考了雙百，爸爸帶他下館子慶祝。
菜剛上齊，就見一個面容熟悉的小姑娘走進飯店，身後跟着一個板着臉的黑瘦男人。
男人手裡拿着頭盔，頭盔上貼着一道醒目的黃色透明膠帶，看得出家境一般，很是節儉。
江宇昂在班裡人緣好，老師特別喜歡他，每回開家長會都留他幫忙招待家長。所以江宇昂認出，這男人是葉蓁蓁的爸爸。
雖說和葉蓁蓁並不熟悉，但既然是同學，在外面遇到了，江宇昂就想順便打個招呼。只是沒想到，葉蓁蓁並沒看見他，一進門就直奔飯桌，對身後的父親說：“餓死我了，快點菜！”
葉壯志招手叫來服務員。
就聽葉蓁蓁禮貌地說：“要兩份豬肉白菜水餃，一壺大麥茶，謝謝姐姐。”
服務員眼皮子一擡，問道：“就要這些？”
這家小菜館處於區中心地帶，在當地也算是小有名氣，所以菜目的價格略貴。以江宇昂家的條件來說，要一桌子的菜自然不成問題。可是對於彼時家裡尚且欠着外債的葉蓁蓁來說，一盤最便宜的豬肉白菜水餃，就已經很奢侈了。
“嗯，就要這些，謝謝。”
服務員沒說啥，轉身就走了。
“等下。”葉壯志突然開口了，叫住了服務員。“再要個蔥爆肉吧……”
服務員一怔，嗯了一聲，又在菜單上寫了幾筆。
服務員走後，葉蓁蓁雙眼發亮地看着葉壯志說：“爸爸，咋又多點一個菜呀？餃子夠吃了。蔥爆肉要10塊錢呢。”
“你前幾天不是說想吃蔥爆肉嗎……”葉壯志沒看她，邊擺餐具邊說。
葉蓁蓁感激地說：“嘿嘿，謝謝爸爸。”
平時跟着爸爸，她經常吃兩三塊錢一碗的麪條或者盒飯，最多吃一碗五塊錢的大肉面。今天能下飯館吃餃子，還能吃上小炒，小胖蓁開心得跟什麼似的。
一旁的江宇昂看在眼裡，卻覺得這姑娘可真懂事。同樣是考了雙百，他爸爸給他點一桌子好吃的他都不覺得什麼。葉爸爸就點了一盤蔥爆肉，就把她高興成這樣，這姑娘可真是容易知足。
或許是因爲葉蓁蓁父女點菜比較少的緣故，他們吃的比江宇昂他們要快。
臨走的時候，葉蓁蓁盤子裡的餃子還有好幾個沒吃完，葉壯志就叫葉蓁蓁去拿餐盒打包。
葉家向來節儉，葉蓁蓁也不覺得有什麼，就去櫃檯找服務員要餐盒。
回來的路上，她突然瞥見了江宇昂。兩人相視一笑，很熱情地向彼此打招呼。
可葉蓁蓁的笑容在瞥見江宇昂父子倆桌子上的盤子時突然僵住了。
她有些羞赧地將餐盒藏在背後。
她知道自己的爸爸是騎摩托車，江宇昂的爸爸是開小轎車的。可就算是這樣，在平日的相處中，葉蓁蓁並不覺得自己和江宇昂有太大不同。
可是這一頓飯……忽然讓葉蓁蓁覺得很自卑。
她不想讓江宇昂看到自己的這一面。
葉蓁蓁有些臉熱，匆匆忙忙地走了。打包的時候，故意背對着江宇昂。
明明“空盤”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爲什麼，臨走時瞄到空空如也的盤子，葉蓁蓁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一樣，特別的羞愧。
江宇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
看來小姑娘還挺要強的。
三年級的暑假平安無事，轉頭來到四年級後，江宇昂發現葉蓁蓁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雖說江宇昂並沒有特別關注過葉蓁蓁，但他有時候會聽到班裡的男生點評那些女生。說到葉蓁蓁的時候，他們總是會用一種譏諷的語氣說，葉蓁蓁過了暑假之後又變黑了。
不過今年的暑假過去……葉蓁蓁好像不但沒黑，還白了一點？
好像還瘦了一點。
待人接物的語氣，好像也有點和從前不一樣了。但要說是哪裡不一樣，江宇昂還真是說不出來。
就是氣質不同了吧。
不過就算是這樣，江宇昂對葉蓁蓁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關注。
直到他們再一次在同一家餐館偶遇。
因爲上回受到葉家父女的啓發，江宇昂意識到點太多菜鋪張浪費是一種不太好的行爲，所以這回父子倆只點了兩菜一湯，一葷一素。
江爸爸還在說：“再點個肉菜吧，你長身體呢，別餓着了。”
“多要碗米飯就好了。”
江宇昂話音剛落，就見葉蓁蓁父女倆迎面走來。
這回葉蓁蓁倒是看見他了，還主動招手朝他打了個招呼，江宇昂回之一笑。
因爲兩人並不是很熟，所以兩家也沒硬湊在一起吃飯。
葉蓁蓁父女倆還是和上回一樣，只要了兩盤最便宜的餃子，甚至這回連蔥爆肉都沒點。不過江宇昂偷瞄了葉蓁蓁幾眼，發現她還吃得挺開心，就是吃的比上回少了。臨走的時候，她幾乎是打包了半盤的餃子回去。
星期一上學，課間時兩人在教學樓下面偶遇，就閒聊了兩句。
葉蓁蓁說：“你也喜歡去那家菜館吃飯啊？”
江宇昂點點頭，沒說是因爲那裡的肉菜好吃。畢竟葉蓁蓁期末考了雙百才吃到一盤蔥爆肉，搞不好別的肉菜她都沒吃過。
“那裡的大麥茶挺好喝的，還不要錢。我在超市買了一包回家泡，怎麼泡都不是他們的那個味道。”葉蓁蓁說完，就聽見預備鈴響了，於是匆匆跑開。
江宇昂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覺得很有意思。
小姑娘以前好像有點要面子，現在卻像變了個人一樣，並不爲自己的家境而感到窘迫了。
世上無完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弱點和缺陷。最致命的不是擁有這些缺陷，而是一輩子都無視自己的缺陷，或者明明知道自己的問題，卻死不悔改。
葉蓁蓁卻不是這樣的人。
雖然她的變化很細微，但江宇昂看得出來，她在一點一點變得更好。
剛纔說話時，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就讓人覺得充滿了希望。
他不明白，班裡那些男生，怎麼會覺得葉蓁蓁長得醜呢？
她明明就很可愛啊。
最關鍵的是，葉蓁蓁的頭腦還很好。
從和她一起參加奧數班起江宇昂就發現了，葉蓁蓁不僅頭腦轉得快，知識面還特別廣，知道好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和同齡人相比，江宇昂一直是學習成績優秀的佼佼者。幾乎是沒怎麼用功唸書，就能輕輕鬆鬆地考第一。
不過從上奧數班開始他就發現，葉蓁蓁一點都不比他笨。
在學習這件事情上，他還得多下功夫才行呢。不然一不留神，就被她比下去了。
江宇昂倒不是覺得輸給女孩子丟人，主要是他覺得和葉蓁蓁一起學習、比賽學習的這個過程很有趣。
有趣到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多和她呆在一起，尋找共同話題。
結果越深交越發現，葉蓁蓁真的是個很厲害的女孩子。
甚至比他厲害得多。
她只學琴半年多，就能彈得那樣好。她的英語口語，甚至比英語老師還要地道……
她是個天才，卻從不以天才自居。總是默默地努力着，保持着一顆積極樂觀的心。
江宇昂漸漸開始感到佩服她，又好像，還有一些什麼別的情愫在。
可是那時候，他的年紀還太小了，不懂得什麼是感情。
他只能默默注視着她，在葉蓁蓁發現的時候，卻又慌亂地轉過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