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葉鵬在身後叫她,“我們去探險吧!”
葉蓁蓁沒什麼興趣地說:“不了,我進屋坐會兒,你自己去吧。”
葉鵬拉住她的衣角,小聲說:“姐姐,我害怕。”
葉蓁蓁看着弟弟白白嫩嫩的娃娃臉,真想把他現在的樣子錄下來,讓長大後這個一米八的大小夥子看看,自己小時候慫成啥樣。
“害怕你就別去了,老實到屋裡頭坐着。”
“不嘛,我們去玩嘛!”
葉蓁蓁真是不懂弟弟,明明膽子那麼小,還要去探險,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精神——精神病啊?
不過,這可能就是小孩子的世界吧。
她沒有辦法,被葉鵬拉着,開始了在舅爺家的“探險”。
兩個人一前一後,穿過菜地中間的小窄路,來到一口井前。
葉鵬說:“姐姐,我們看看井裡面是什麼樣的吧!”
葉蓁蓁心想,井裡面有啥好看的?舅爺家這井又不是恐怖片裡的那種枯井,或許底下還有個什麼陳年冤案的。這井,就是他們自家用的,她還記得裡面的井水非常清冽,她小時候經常用來洗手。
葉鵬說着就去扒井蓋,但是他人小,一個人力氣不夠,就求助地看向葉蓁蓁。
葉蓁蓁只好幫着弟弟一起掀,誰知井蓋剛剛掀開,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大呵:“你們在幹什麼!”
姐弟倆嚇了一跳,手中的井蓋一下子掉了下來。
金老太太一手叉腰站在門口,一手指着葉蓁蓁沒好氣地說:“誰讓你帶着弟弟到井邊的?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怎麼辦?!”
葉蓁蓁下意識地還嘴:“鵬鵬說他想看一眼……”
金老太太根本不想聽孫女的辯解:“夠了!你還要推到弟弟身上,有沒有點做姐姐的樣子!你是姐姐,照顧好弟弟不是應該的麼?”
老實說,面對奶奶的責罵,葉蓁蓁只是略感煩躁,心中更多的卻是麻木。
從小到大,這種事情已經不知道發生多少次了。
大人們總是說她是姐姐,要她照顧好弟弟,不然出了一點點什麼事情,罵的都是她一個人。可是又有誰記得,她和弟弟只差幾個月而已。
她自己也是個孩子,卻因爲早出生了一點點,就要一直捱罵。小時候的葉蓁蓁,心裡真是委屈至極。
這幾天奶奶對她的態度,似乎比以前好了一點。本來葉蓁蓁還隱隱有幾分高興,現在有弟弟在身邊,一對比她才發現,自己在奶奶心裡究竟是個什麼位置。
知道了也好,知道了,就不會有所期待,就算將來再發生什麼,也不會傷心了。
葉鵬見葉蓁蓁發呆,就拉了拉她的胳膊說:“姐姐,走吧,我不看井了,我們去後院玩吧!”
葉蓁蓁“嗯”了一聲,轉身往西邊的堂屋走去。
舅爺家是個獨立的小院子。主屋兩間房,是舅爺平時起居的地方。西堂屋一間房,旁邊挨着廁所。東堂屋兩間房,作爲倉庫。倉庫沒什麼可看的,葉蓁蓁和葉鵬就打算從西堂屋穿到後院。
不過在西堂屋的門口,有一個“巨大”的狗窩。裡面養着一條大黑狗,葉蓁蓁還記得這是條母狗,是奶奶幫舅爺買回來的,名叫“丹丹”。因爲這條狗是黑色的,所以他們都叫它“黑丹”。
葉蓁蓁對它印象深刻,是因爲有一次不知道怎麼回事,拴着黑丹的鏈子被人解開了,這條大黑狗就在院子裡亂跑。
葉蓁蓁當時年紀小,被嚇到了,慌亂之中逃竄到了東堂屋。幸虧她反應快,及時地鎖上了房門纔沒有受傷。隔着一扇木門,她還能聽到黑丹丹瘋了似的吼叫。
後來舅爺去世了,這條大黑狗也被賣了,葉蓁蓁還記得賣了五百塊錢。
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葉蓁蓁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記在心裡。
或許這也算是童年陰影的一種吧。
她沒有像剛纔那樣衝在前面,而是和葉鵬手拉着手,慢慢地靠近黑丹。
黑丹原本趴在窩裡,見到有人靠近,就警惕地坐了起來,盯着他們兩個瞧。
“姐,我怕……”葉鵬小聲說。
“別怕,側過身來,咱們挨着走。”葉蓁蓁估算了一下他們的距離還有狗鏈的長度,只要他們貼着牆根走,黑丹就碰不到他們。
“嗯!”葉鵬聽話地跟在葉蓁蓁後面。
兩個小孩和一隻大黑狗大眼瞪小眼,有驚無險地走過了這一段路。
走進西堂屋之後,姐弟兩個同時鬆了一口氣。
相比於堆滿雜貨的東堂屋,西堂屋裡有牀、有椅子。穿過一道沒有門板的門,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廚房,有竈臺和一口大鐵鍋。
據說,這裡曾經是舅爺和舅奶結婚時住的地方。後來舅奶跟人跑了,舅爺就搬去了父母住過的主屋住着。
西堂屋曾經出租過,以很便宜的價格租給一些剛從外地來的農村人。後來好像是奶奶嫌那租客衛生習慣不好,又有偷雞摸狗的小毛病,把人給趕跑了,這裡就一直空了下來。
“姐,你說咱舅奶長的什麼樣子啊?你見過麼?”
聽葉鵬這麼問,葉蓁蓁搖搖頭說:“沒見過。”
“咱舅爺一個人住這麼大的院子,多無聊啊。要是舅奶還活着就好了。”
葉蓁蓁瞪大眼睛:“誰跟你說舅奶死了的?”
葉鵬理所當然地說:“那咱舅爺怎麼一個人過?舅奶呢?”
他們那個年代的小孩子,雖說和60、70後相比和電視接觸的多了些,但他們小時候網絡還不夠普及,不像現在的00後、10後都會玩手機和電腦。小時候的葉鵬非常單純,在他的世界裡,每個大人都一定會結婚,如果結了婚也不會輕易離婚,更比提跟別人跑了這種事情。
當然,大人們也不會把這種家庭醜聞告訴給小孩子聽。這些關於舅奶的八卦,還是她長大之後媽媽無意中說起的。
葉蓁蓁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向葉鵬解釋。
葉鵬還在那裡自說自話:“不過好奇怪哦,咱們每年過年,上山給祖宗磕頭的時候,也沒看見舅奶的墓啊?難道舅奶都沒有墳墓的麼?那她也太可憐了吧!”
真是童言無忌啊!不知怎的,聽到弟弟這樣“詛咒”那個拿了舅爺彩禮沒多久就跟別人私奔了的女人,葉蓁蓁竟然有一點想笑。
誰知葉鵬卻很認真地說:“姐姐,我們給舅奶立一個墓碑吧!以後逢年過節的,咱們來拜祭她。”
“啊?”葉蓁蓁不懂,爲什麼葉鵬這麼執着,要給一個沒見過面的親戚立碑。
“你別鬧了,就咱倆這點小金庫,拿什麼立碑啊?”
“那就,就立個排位!咱們自己做!”
看着弟弟認真的表情,葉蓁蓁忽然想起來了。
小時候他們也商議過這件事情,還真的用白色的紙殼子給舅奶立了個排位。
由於不知道舅奶的名字,他們就簡單粗暴地在上面寫了“舅奶之墓”四個大字,歪歪扭扭的,要是被他們舅奶看到了都能被活活氣死。
不過那個素昧平生的舅奶當然不會看到小孩子們給自己立的牌位,這個牌位被他們藏在牀底下,最後是被奶奶在打掃衛生時發現的。
葉蓁蓁毫無懸念地被奶奶劈頭蓋臉地“K”了一頓。奶奶堅信這一切都是葉蓁蓁的主意,因爲那“排位”上的字是葉蓁蓁親手所寫。
至於葉鵬爲什麼不寫……因爲葉蓁蓁小時候的字雖然難看,但葉鵬比她寫的還要難看。
當時奶奶罵的她什麼,葉蓁蓁已經不記得了,反正不是什麼好話就是了。
她當時還不明白奶奶爲什麼那麼生氣,後來纔想通,奶奶八成是把對弟媳婦的怨氣,全都撒在葉蓁蓁身上了。這麼多年過去,金老太太怕觸及弟弟的傷心事,一直不敢提及當年逃跑的弟媳。當時正好有葉蓁蓁這個出氣筒,老太太當然不會客氣了。
想到這些,葉蓁蓁就堅決地拒絕了弟弟:“不行,我不做。別說舅奶是不是真的去世了,就算她已經不在了,也輪不着咱們兩個給她做排位。”
“可是……”
“沒什麼可是,”葉蓁蓁主意已定,“你要做就自己去做,我可不管你。”說着就起身往後院走。
後院裡面雜草叢生,一看就是常年疏於打理,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這次“探險”進行到這裡,兩人都有些意興闌珊。正打算原路返回的時候,就聽院子裡有人在叫他們的名字。
葉蓁蓁聽出是二嬸的聲音,邊往外走邊問:“二嬸,什麼事?”
“來吃水果了!”回答她的卻是二叔。
姐弟倆回到院子裡後,發現一家人都搬來了小板凳,坐在院門口乘涼。
中間擺放着一張小炕桌,上面放着兩個小盆,一盆是切好的西瓜,一盆是洗好的葡萄。
“去洗洗手!”奶奶囑咐他們。
“去哪裡洗?”葉蓁蓁問。
“屋裡有剛打好的井水,在竈臺旁邊的臉盆裡。”
葉蓁蓁應了一聲,進屋後掃了一眼,很快就發現了目標中的白色大瓷盆。水盆由一個生了鏽的鐵架子支撐着,盆底的圖案是一個穿着紅色肚兜的娃娃,旁邊還有幾尾錦鯉。
“姐姐,你看什麼呢?”葉鵬也把小手伸進來問她。
“看這娃娃,是不是很像你?好像年畫裡的娃娃似的。”葉蓁蓁笑着說。
葉鵬鼓起一張包子臉,嚴肅認真地說:“我纔沒有這麼胖呢!”
姐弟倆說說笑笑地走出來,挨在各自的媽媽身邊吃水果。
用井水洗好的葡萄冰冰涼涼的,清甜可口,比雪糕還好吃,葉蓁蓁忍不住多吃了幾個。
趙秋月在旁叮囑女兒:“慢點吃,在嘴裡含一會兒再咽,小心胃口受不了。”
“知道了。”葉蓁蓁敷衍着答應道。
53.水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