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石泉城西三十里,大約一萬六千曹軍駐紮於此。一堆堆篝火燃起,三三兩兩的士卒圍着火堆吃晚餐,不時地有人交談,但是說話的聲音都很低。
一處較大的篝火邊,曹軍校尉以上軍銜的軍官全部在此。一直沉默不語的曹休忍了半晌之後,終於是忍不住開口道:“子丹,如今我們已經是腹背受敵,依你之見,我們該當如何呢?”
曹真的眉頭也是緊鎖,身後突然出現這麼一支強大的敵軍,肯定不是讓人高興的事。現在繼續去城固那裡和吳懿糾纏,肯定不是明智之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曹真深吸了一口氣,這纔開口道:“此番魏公幾經籌劃,抽調了這麼多的兵馬,爲的就是要趁此良機,把劉備徹底地擊垮。值此關鍵時刻,我們豈能壞了魏公的大事?就算拼光了我們這兩萬多人,只要能把益州攪個天翻地覆,荊州和關中那裡必然是人心不穩,到時候魏公和子孝叔父他們,也就能一舉破敵了!”
曹真的如意算盤打的很好,不過有兩件事情他並不知道,第一就是曹操已經收兵了,他的這支人馬基本上已經是一支孤軍了;第二就是曹操一路上派來的的信使,都已經被馬謖給收拾了,因此他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撤退時機。曹真還以爲自己只要努力一把,就能幫到曹操的大忙。卻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經被幾支人馬給團團包圍住了。要是不撤退的話。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對於他的意見,曹休仔細一思索,也覺得有道理,不過隨即他又想了兩個問題:“話雖如此,可是眼下城固有吳懿率軍駐守在此,道路不通,我們如何能去南鄭,攪亂劉備的軍心呢?再者,我軍糧草已經是不足了。繼續糾纏下去,將士們又將以何爲生呢?”
曹真想了想。首先開口道:“糧草不足,可派遣小股兵馬,沿途向各村鎮收繳糧食。至於南鄭,雖然眼下不能直取南鄭。但是益州內部空虛,我們大可以揮軍南下,將他們腹地攪個天翻地覆。申將軍,此處可有路徑,通往別處?”最後一句話,卻是對在一旁看着火堆發呆的申儀問的。不想後者聞言卻是猶如癡呆了一般,只是看着跳躍的火苗嘴裡唸唸有詞,卻不知道到底是在說什麼。
“申將軍?申將軍!”正好坐在申儀身旁的曹休看申儀居然是發呆了,眉頭一皺推了他一把。結果申儀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一聲一躍而起。看了看周圍之後,這才長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回地上氣喘吁吁。
“申將軍,你不要緊吧!”看申儀精神有些恍惚,曹休不禁皺眉問道。這裡所有的人之中,最爲熟悉益州地理的就是申儀。蜀道艱險,沒有申儀的話,他們這些人只怕想在這崇山峻嶺中不迷路,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沒事……我、我不要緊……”申儀緩過勁來,顫聲答道。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此時申儀的精神狀態很不好。甚至可以說是精神恍惚。
“曹將軍,你喊我作甚?”勉強提起精神,申儀扭頭向曹休問道,感情他剛纔居然是壓根就沒聽清楚曹真說什麼,曹休聞言眉頭微皺。但還是重複了一下曹真的問題:“申將軍,此處有何路徑可以南下。進入劉備的腹地?”
“進入腹地?”申儀聞言大駭,忙不迭地開口道:“曹將軍,如今我們腹背受敵,漢中豈是久留之地,還是快撤回去吧!”上庸的失守,以及親兄弟的申耽的陣亡,讓他感覺兔死狐悲之餘,已經是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沒種的東西!看申儀這般怕死,曹真的心中也是罵了一句。曹休眉頭皺了一下,但還是儘量以平緩的語氣,將曹真的戰略意圖給說了出來。申儀雖然貪生怕死,但是也知道曹真他們是不可能就這麼撤退的,心中暗暗後悔自己當初草率投敵之餘,也只能打起精神陪他們一條道走到黑了。
“此去往南翻越大巴山,東可進入巴東郡地界,西可進入巴西郡。”說到這裡申儀猶豫了一下,這才咬牙繼續道:“我早年曾在巴東的永安任縣丞,那裡的地形我熟悉。巴西郡沒有去過,就不太清楚了!”
曹真聽申儀的話語裡似乎是有些不盡不實,轉念一想,也就知道他究竟是打的什麼主意了。往東去巴東郡的話,就可以進入荊州地界。申家畢竟是在荊州紮根百年的豪門大族,只要進入荊州地界,申儀就有更大的活動空間,實在不行的話,逃之夭夭也是可以的。要是西去巴西郡的話,只怕再難有什麼作爲。
但是雖然知道申儀有二心,曹真暫時也不好說什麼。要是這個時候和申儀翻臉,那沒有嚮導的話,自己的局勢只會更加不妙。
“那就暫且翻越大巴山,去荊州地界吧!”曹真想了想道。荊州乃是四戰之地,只要自己能夠進入荊州地界,鬧他個天翻地覆,關羽肯定沒心情優哉遊哉地在樊城繼續和曹仁較量了。運氣好的話,這一次說不定還可以幫助曹仁就此奪下荊北。打定了這個主意,曹真下令全軍就地駐紮休整。二更時分就開始悄無聲息地出發,人銜枚,馬摘鈴,悄無聲息地沿着大巴山餘脈,準備進入巴東郡地界。
曹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動了之後還不到一個時辰,身在石泉的馬謖就知道了消息。這裡畢竟是漢中,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曹真再怎麼小心,也不可能瞞得過劉備集團在自己內部,佈下的那層層密佈的細作網。
“往南去了?”在得知曹真的動向之後。馬謖也是有些意外。一旁的劉封更是奇道:“他們往南去幹什麼,南邊都是我們的地盤啊,他不是自投羅網嗎?”
“嘿嘿,這個曹真,真是自尋死路啊!”馬謖也是稍微一愣,才明白了曹真爲什麼要這麼做。看了一眼還有些不解的劉封,馬謖解釋道:“大公子你莫不是忘了,我們一路上把曹操的信使盡數攔截了下來。曹真對其餘各處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做夢也想不到,關中和荊州那裡的戰事已經結束。我們已經騰出手來對付他,還想進入益州腹地生事,攪亂我們的軍心,當真是自尋死路。”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這其中的奧秘真說出來,本來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他們先入爲主的觀念之下,自然知道曹真是自尋死路了,卻不想曹真其實此刻並不知曉這其中的關鍵。這麼一想的話,頓時感覺曹真當真是悲劇大了。
“既然他南下了,那他是自尋死路了。軍師,我們接下來應當如何呢?”劉封稍微定了定神之後問道。馬謖聞言先不回答,讓人拿來了一幅地圖,看了之後就已經拿定主意了。
“曹真南下大巴山中。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走閬中前去巴西郡,一是經永安進入巴東郡地界。這兩處關隘都是極其險峻,只要通知諸葛司馬和關將軍,讓他們派數千人馬阻攔在這裡,就可以把曹真徹底逼入絕境!”馬謖嘿嘿笑道。
“軍師,你的意思是堅壁清野,將曹真硬生生困死?”關平聞言眼前一亮。
“區區曹真,還不值得我們堅壁清野,不過爲了防止他走極端,我們還要派出人手。下令左近的百姓沒事不要出城。曹真要是派人出來徵糧,我們就把他們給幹掉。這裡是益州,我就不信曹真還能翻出什麼浪來!”馬謖想了想之後,最後還是多交代了一句。萬一曹真真的是狗急跳牆,天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走極端?”大部分人對此都是不知道。只有關平跟隨劉關張多年,想起自己父親曾經說過的一些往事。這時聽馬謖說起來,忍不住臉色大變道:“軍師你的意思是,曹真他一旦糧草不足的時候,會再行使人脯之計?”
當年曹操軍糧嚴重缺乏之時,謀士程昱爲了籌集糧草,不惜殺害百姓,割取肉塊補充軍用。這件事也是曹操屠城之外,最爲人所詬病的一項罪名。馬謖沒想到關平居然也知道,聞言嘆了口氣,點了點頭。作爲一個穿越者,對於曹操其他的罪名倒也不怎麼在乎,但是這些事情都是自己無法接受的。
“吃人?”王平等人聞言已經是驚駭地說不出話來了,這些沙場武將雖然見慣了生死,但是聽人說到吃人,還是忍不住一陣反胃。
“曹操這奸賊做這麼傷天害理的事,他就不怕遭天譴嗎?”王平驚駭之餘,忍不住大聲道。但是話剛一出口,王平自己就閉嘴了。這事情至今都過去十幾年了,除了頭風病,也沒見曹操遭什麼天譴。指望老天收拾曹操,實在有些不靠譜。
就在馬謖對他們普及曹操的邪惡本性之時,突然有人來報,說是南鄭劉備的緊急書信到了。馬謖心中一凜,連忙接過來拆開一看,幸好不是南鄭告急,但卻是感覺有些意外,忍不住“咦”了一聲。
“怎麼了軍師,南鄭出什麼事了嗎?”看馬謖少有的失態了,劉封連忙問道。
“南鄭無事,只是諸葛司馬在南中擊敗了孟獲,南軍已經撤退了!”馬謖搖搖頭之後,把信遞給劉封。歷史上被七擒七縱的南蠻王,居然被諸葛亮一仗就給殺得丟盔棄甲,死傷過半。馬謖一開始有些意外,但隨即醒悟沒有了自己的攻心爲上之策,加上現在情況特殊,漢中四處受敵之餘,諸葛亮肯定沒時間,在南中那裡和孟獲優哉遊哉地慢慢過家家了,爲了速戰速決,不得不出狠招了。只是這一來,今後這南中的局勢會怎麼樣,恐怕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搖搖頭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馬謖這便派兵佈陣,自率大軍步步爲營跟着曹真往南而去。而後者卻是渾然不知道,自己和麾下的這數萬人馬,正在一步步踏上一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