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許昌。
燈火輝煌的五官中郎將府中,雖然已經是深夜時分,但是依舊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猶如車水馬龍的菜市場一般,其中不乏披盔帶甲的武將,當然也有爲數不少的文官。唯一相同的是,所有的人都是神色凝重,一臉緊張。包括坐在主位上的曹丕,也是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微閉着眼睛,右手食指輕輕地敲擊桌面。
“夏侯將軍來了!”就在這時不知道誰突然喊了一聲,擁擠的人羣自動從中間讓開一條通道,一員大將全副武裝急匆匆地走進來,右手倒提着一柄寶劍,劍尖之上兀自滴着血滴,正是奉命留守許昌的中領軍夏侯尚。
“伯仁,怎麼樣了?”看到夏侯尚到來,曹丕也是精神一振,連忙起身問道。
“全都控制住了,韋晃、伏完及其黨羽都已經落網,請問大公子,該如何處置他們?”夏侯尚匆匆行禮之後,連忙問道。
聽夏侯尚這麼一問,曹丕眼中閃過一絲殺意,這纔開口道:“如今魏公不在許昌,這些宵小之輩自以爲有機可乘,這才按捺不住。若不使雷霆手段,如何能震懾這些宵小?傳令下去,一應人等,全部處斬!”
“全部處斬?”夏侯尚聞言也是一驚,看了看周圍,夏侯尚稍一猶豫,也是有些謹慎地開口道:“如今尚未查明,就殺這麼多的人,會不會出亂子?”
夏侯尚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次事件牽扯的人實在是不少。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就在曹操出征期間,留守許昌的一些對曹操不滿的朝臣,密謀串通謀反舉事,準備給曹操來個後院起火。這些人包括司直韋晃。議郎金祁,散騎常侍耿紀,後來就連國丈伏完都是牽涉其中。這些人聚集自己的家兵僕役,加上一些被他們蠱惑的守軍,居然當真就鬧起來了。
恰逢此時正好是天子壽誕,許昌上下一片忙碌,這些人利用朝廷的注意力被牽扯開,這便突然舉事。同時由於伏完等人行事尚算比較隱秘。因此當變亂驟起時,曹丕也被搞了個措手不及。伏完等人第一步便是控制皇宮,取得天子的詔書後,直稱曹操爲權奸篡臣。號令京中百官應詔除賊。此外有一部分朝臣也對曹操早有不滿,見有人起頭也率府兵響應。如此一來,許昌內部的亂戰,變如滾雪球一般,規模越來越大。除了少部精明的朝臣躲在府中。閉門不出以逃避這場可能招致禍事的亂事,大半以上的官員竟然都被捲入其中。而許昌的守軍本來就不是很多,加上局勢比較混亂,一時間近乎完全失控。
在這最危急的關頭。奉命率軍駐紮在許昌城外的夏侯尚,及時率領5000精銳騎兵趕至許昌。協助曹丕平定這裡的局勢。夏侯尚畢竟是沙場宿將,麾下的士卒戰鬥力比起這些連烏合之衆都算不上的叛軍。強了不是一點半點。在他的協助之下,伏完等人很快就被一一擊潰生擒。夏侯尚率軍撲滅大火之後,便來向曹丕請示該怎麼處置這些人。
現在曹丕一口氣全要殺了,夏侯尚可就有些心裡沒底了。這其中牽涉到的朝臣有數十位,而且還有皇親國戚,豈是說殺就殺的?意識到夏侯尚的擔憂,曹丕嘆了口氣道:“伯仁,眼下許昌就只有你我在此,這些人多有門生故吏,就算把他們投入獄中,一旦他們的親友們串聯起來,我們難免還要大費周章。再者,眼下父相征戰在外,若是後方不穩,將士們如何能安心殺敵?所以必須儘快將此事影響消弭於無形,除了誅殺,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看夏侯尚還有些猶豫,曹丕又道:“父相臨出征之前,讓我留守許昌,授予我臨機專斷之權。此時不用,更待何時?你儘管下手,出了事情我來擔待!”
夏侯尚也知道曹丕說得不是沒道理,因此也就點頭答應了。第二天,以伏完爲首的一些參與其中的朝臣,總數有數十人之多,紛紛被押解至許昌城外,一個個開刀問斬,除此之外更是被以謀逆罪株連九族。
數十名朝廷官員被殺,朝廷等於是來了一次大清洗。而且現在曹操還沒有回來,究竟他回來之後還會不會繼續算賬,恐怕真的是隻有天知道了。一時間整個許昌上下,一時間都是被恐怖氣息籠罩着,所有的朝臣都是在惶恐中等待着。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曹丕之所以要掀起這樣的一場殺戮,實際上是另有考慮的。在進行大清洗的同時,曹丕卻是和自己的心腹華歆,悄悄地商議另外一件事。
“子魚,依你之見,此事有多少可行之處?”看着眼前華歆爲他羅列的一些材料,曹丕有些心裡沒譜地問道。
這華歆雖說是當世名士,但是無論是文章韜略,和真正的第一流人物相比還是差遠了,真正的本事,是他體察上意,虛溜拍馬的功夫。要說曹丕的智囊團也真是包羅萬象,賈詡和司馬懿這樣的人才是有的,就連華歆這樣的人也有。而這次之所以要派他出馬,也是爲了一件極爲隱秘之事。
聽出曹丕的話語之中有些信心不足,華歆有些詭秘地一笑,這才壓低嗓子開口道:“大公子無須擔心,這造反謀逆之事,無論是什麼人,只要沾上了都是不能見容於丞相的,這一點大公子大可放心。”
“這話不假,可是你搜集的這些證據,沒有一條能夠說明,真正參與其事的就有子建啊!”曹丕皺眉道。沒錯,曹丕之所以找華歆來商議,爲的就是給自己的競爭對手曹植來一下狠的。
“這個嘛,雖然沒有直接證據顯示。這其中有子建參與,但是此次舉事的這些名士之中,有幾個不是和他過從甚密的?還有,當晚事發之時。子建人又在何處呢?再者,就算不能將子建牽涉其中,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子建對此卻是不聞不問,全憑大公子一人主持大局。魏公一旦得知,難道就沒點想法嗎?”華歆奸笑一聲道。這次的謀逆活動中,不少許昌的名士牽涉其中,其中不乏和曹植素來有詩文唱和的。這讓華歆和曹丕感覺機會到了,只要曹植能夠牽涉其中,就可以把他徹底扳倒了。
聽華歆這麼一說,曹丕心中稍安。也是。自己又不是要徹底打垮子建,只要能夠讓他牽涉到這其中,就不枉費自己大開殺戒了。就在這時華歆突然一拍腦袋道:“看我這記性,這件東西還請大公子過目。”說完從自己左手的袖筒中掏出一卷紙,珍而重之地遞給曹丕。後者有些納悶地接過來。打開一看卻是一愣。
“子魚啊,這是什麼啊?”曹丕有些不明就裡地問道。慢慢一張紙上羅列着數十條策論,一時間讓人目不暇接。聽得曹丕發問,華歆嘿嘿一笑。這纔開口解釋道:“好教大公子知曉,此乃楊修爲子建所做答教四十條。因此丞相每當問起軍國大事。子建方可對答如流啊!”
“有這等事?”曹丕聞言頓時怒了:感情你是在老頭子面前演雙簧啊。不過他也不想想,自己在欺騙老頭子上所花的精力。可不比老弟來的少啊。人就是這樣,對別人一套標準,對自己卻是另外一套了。
“大公子若是將此物呈給魏公,試問日後子建,還能再如現在這般受魏公的器重嗎?”華歆奸笑道。曹丕聞言頓時眼前一亮,是啊,老頭子要是知道現在的這個寶貝兒子,一直都在欺騙他,那還不氣壞了。只要老頭對他失望了,那麼自己的位置,可就穩固的不能再穩固了。想到這裡曹丕也是心中大定,之前做生意賠本所帶來的鬱悶,已經是一掃而空了。
曹丕這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終於自己抓住了一個好機會,可以給子建來一下狠的。但是他卻忽略了一點,區區的華歆,搞點刺探消息的伎倆還可以,這種大事要他出主意,也未免是有些趕鴨子上架了,穩妥起見怎麼也要和賈詡商議一二再做行動。可惜此時賈詡隨軍出征,沒辦法提點他了。
不說此時許昌人心惶惶,曹丕躊躇滿志,此時在西涼,在街亭道口,馬謖也不免有些不淡定了。這已經是他們這支孤軍駐守在街亭的第二十六天了,就連夏侯淵也抵達這裡十天了。自從八天前,夏侯淵對這街亭五路總道口展開了一波勝過一波的強攻。自己靠着完善的工事,打退了數十次進攻。但是相持之下,卻也帶給了自己很大的壓力。並且在這樣高強度的攻防戰下,自己的箭矢和火油消耗的速度也是驚人的。而這天凌晨,魏延告訴馬謖一個不幸的消息:快斷糧了。
這個情況也在馬謖的意料之中,自己大軍是輕裝至此,爲了保證速度,只是隨身攜帶了一個月的糧草。在這麼高強度的戰鬥的壓力下,糧草消耗還能保持在原先的水平上,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只是人是鐵,飯是鋼,再這樣對峙下去,自己恐怕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文長,要是沒辦法的話,就先殺馬給將士們充飢吧!”馬謖想了想,還是不得不暫且採取這樣的措施後。他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這些天指揮作戰沒少使大嗓門,後者聞言默然,不等他開言,就在這時,河對面夏侯淵軍中,突然鼓聲大作,號角齊鳴,殺伐之聲大起。
“艹,又來了!”馬謖暗自咒罵了一句,沒想到夏侯淵居然又開始在這時候開始進攻了,馬謖連忙招呼士卒們準備開始防禦。大家對此也有防備,早就擺好了陣型進行防禦。不想曹軍的軍中叫嚷了半天,卻是沒有派兵出來攻擊。馬謖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逐漸感覺情形有點不對勁了,連忙派人前去查看一下實情。
十來個堅實的木架上,呈倒懸狀態、折騰了一夜的十幾只山羊早已筋疲力盡,無力地將自己的前蹄放在身下的十幾面大鼓的鼓面上。在靠近營柵欄的地方,被拉起無數根細繩,奇怪的是繩上竟牽拉着一個個稻草人,在晨風地吹拂下,輕輕地晃動着。看着這一切,馬謖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