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蒲阪津。
翻看手中的軍情,張頜臉上的表情忽青忽紅,看完之後手裡的這張紙給狠狠地捏成一團,沉默了許久後,才憤憤地捶了一下桌案。
看張頜心情極其不爽,一衆將領都是噤若寒蟬,半晌還是郭淮第一個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張將軍,怎麼樣了,魏公的信裡都說了些什麼?”
聽到郭淮發問,張頜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看了看衆人,卻是欲言又止,只是把已經捏成一團的軍情遞給郭淮。事實上,這封軍情來的也着實不容易,還是剛剛經由六百里加急送至的,送信的途中甚至累死了兩匹驛馬,而且還是連夜渡過黃河的。當滿身泥濘、不成人形的使者抵達時,險些被當作敵軍細作給殺了。
如此緊急送至的文書,其內容必然十分重要。聯繫到張頜的表現,郭淮的心裡面,其實已經有了極其不妙的預感了。但是就算他早有心理準備,看完之後也是忍不住一陣驚呼出口:“又讓關羽贏了一仗,魏公已經準備放棄關中了?”
“什麼?關羽居然又贏了?”聽了郭淮的話之後,廳中諸將都是感覺頭皮一陣發麻。一時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見同僚全部都是一臉愕然。曹操整軍南下,準備一舉擊潰關羽的事情,他們也都是知道的。可是現在曹操居然又輸了一場,這豈不是意味着曹操籌劃多時的反攻計劃。已經徹底失敗了?
雖然文書之中並未提及宛城之戰的詳細情況。但是郭淮不是笨蛋,僅僅從曹操主動放棄關中,並且有意全面中止各處的大戰這樣的決斷,就不難推算出己方在這一戰的損失該有多麼慘重,才能逼迫曹操如此壯士斷腕,以空間來換取時間了。可問題是現如今自己也就這點實力,能保住蒲阪津已是不易,怎麼還能夠如曹操所說的那樣,策應夏侯淵和曹仁撤退呢?
“渭河千里河沿,只要集中兵力對準某一處。和子孝將軍他們一起南北夾擊的話,就不虞魏延那廝的水軍了!”似乎看出了郭淮擔心的什麼,張頜也是解釋道:“再者,魏公馬上也會派一些人馬過來策應一下我們!”
“如此便好!”郭淮也是暗自鬆了口氣。心裡稍微有了點底子。但是想起任務之艱鉅,心裡不由得又是搖發突了,一向堅定的目光,也不免有些迷茫。
就在昨天,張頜已經接到曹仁和夏侯淵這半個月來的第三次求援。在潼關和青泥隘口相繼失守之後,曹仁和夏侯淵的日子極其不好過。往東的陸路固然是全部斷絕了,往北的渭水之中也有文聘指揮的水軍來回阻截。雖然這支水師籠統只有不到區區的4000人,但是水戰的軟肋,卻讓曹仁和夏侯淵難以逾越渭水。加上還有魏延所部的兩萬人在岸邊戒備,一時間夏侯淵和曹仁縱有數萬大軍。也只能無可奈何。而屢次突圍不濟,更是讓他們極度抓狂,糧草的消耗更是加劇。到了最後,就連夏侯淵自己和曹仁,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撤退,纔是明智之舉。
而與此同時張頜據守蒲津關,卻是被劉備打得滿地找牙。之前他們所有的依賴,就是希望曹操能夠擊敗關羽,從而扭轉整個局勢。但是現在曹操居然都這麼頹廢,那麼支撐着他們的腦海之中那根弦。也就繃斷了。
搖搖頭不去想這些問題,張頜也只好按照曹操吩咐的,儘量地策應夏侯淵和曹仁撤離了。渭水畢竟不是長江,在一些較爲淺窄的河段,還是可以搭建浮橋渡河的。只是劉備自然不會坐看他們這麼做。因此究竟能夠策應曹仁和夏侯淵撤出多少人來,張頜的心裡也不是很有底氣。事到如今。也只能盡人事知天命了。
兩日後,由曹彰、曹休率領的一萬曹軍渡過黃河,前來蒲津關助戰。這一萬曹軍,基本上全都是騎軍。曹操在得知西涼鐵騎前來中原助戰之後,判斷出關中劉備的人馬基本上都是以步兵爲主。劉備就算想調撥騎軍,也不是倉促間可以成行的。因此這便集中了手頭上幾乎所有的騎軍,讓曹彰和曹休率領前去關中,不求徹底地擊潰劉備,只求以騎軍的優勢在關中平原上儘快地衝開一條道路,策應夏侯淵和曹仁儘快地撤出關中地區。
曹操的設想是很美好,但是劉備也不會坐看他這麼實施。幾乎就在曹彰的援軍抵達的同時,張頜就遇到了讓他一頭霧水的突發事件:劉備不見了。
“劉備之前一直在攻打蒲津關,足足有四五萬人馬,怎麼會說不見就不見了呢?”聽了這樣的稟報,曹彰不由得朝回稟的斥候惱怒道。
曹彰也是久經沙場,像四五萬大軍這樣的目標,實在是太大了一些,無論駐紮在哪裡,至少都要佔據很大一片面積。一般很難不發出任何動靜,就說不見就立刻不見的。現在發生了這樣詭異的事情,曹彰第一直覺就是斥候不給力。
“昨夜風雨大作,恐怕劉軍就是趁此良機撤退了!”張頜這時皺眉道,曹彰聞言頓時啞然,風雨交加的夜晚,細作探聽消息自然是不容易了。敵人趁此良機跑路,也確實是防不勝防。
弄清楚這一問題之後,張頜的心情並沒有絲毫的好轉。敵人之所以給自己玩這一手,多半是不懷好意了。雖然曹彰到來之後,自己的麾下多了萬餘騎軍,劉備應付起來會很困難。但是未經一戰就放棄,這絕對不是劉備的風格。一想到敵人會安排什麼詭計算計自己,張頜的心中就忍不住有些發毛。
發毛歸發毛,可是張頜也不能坐在這裡一動不動。畢竟自己可是肩負着策應夏侯淵他們撤軍的重任啊。要是在這裡拖下去。那麼夏侯淵他們可就完蛋了。想到這裡張頜也是開口道:“事不宜遲,劉備縱然有什麼陰謀,也無非是在伏擊而已。如今我們兵強馬壯,而且又是騎軍居多,可以先行出擊直達渭水,策應夏侯將軍他們撤退。我就不信劉備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擋我們!”
張頜的意思也明顯,老子玩計策玩不過的,索性就來簡單粗暴的。你劉備要是有本事的話,那就拿你的步兵血肉之軀。在關中平原上和我決一死戰吧。曹彰和曹休性情都是偏向急躁,這個方法顯然很和他們的胃口,當下深以爲然。
當下張頜留郭淮率領剩下的一萬步軍留守蒲阪津,除此之外則是親自出馬和曹彰、曹休率領這一萬騎軍。前去策應夏侯淵他們撤離。臨別之際張頜特地叮囑郭淮,蒲阪津乃是己方眼下撤退的唯一途徑,需得好生把守。除非是親眼看到自己或者其他的曹軍的高級將領率軍前來,否則的話無論是誰到這裡,都絕不要輕易開門,防止敵人搞什麼詐城的把戲。郭淮也是深以爲然,當下自然是提起一百二十萬分的小心,準備把守好蒲阪津這個最後的關口,策應張頜撤離。
憑心而論,張頜能想到這麼多。也已經是很不容易了。但是他的對手實在不是一般的人,以諸葛亮、龐統之智,豈會坐視他們這般妄爲?當下張頜和曹彰離開了蒲阪津,一路南下來到渭水中游一處比較狹窄之處,然後按照約定的方式燃起狼煙,召喚河對岸的夏侯淵與曹仁。與此同時則是派出一部分士卒們,前去收繳附近的民船,開始在河面上搭建浮橋,準備策應他們的撤離。
做完這一切之後,張頜還是不敢大意。派出幾乎所有的斥候,遍佈在方圓數十里之內,準備隨時打探敵軍的動靜。與此同時,和蒲阪津的通訊也是時刻保持不斷,一個時辰就派一個信使確認一下情況。
不過似乎劉備軍所有人全都去睡大覺了。對於張頜這麼大的動靜,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等到張頜搭好了浮橋之後。劉備軍還是不見蹤影。而就在這時,就在浮橋將將搭好的時候,夏侯淵和曹仁終於是率領他們麾下那一羣被困在關中多日的人馬,抵達了渭水的南岸。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張頜和夏侯淵他們雖然不是老鄉,但是被困了這麼多天之後忽然見到自己人,也是激動的莫名了。幾乎沒有任何的停頓,曹仁就和夏侯淵一起,走浮橋渡過了渭水,然後指揮麾下的數萬人馬開始渡水。
“儁義,這次若非你相救,我們真的是要無計可施了!”渡過渭水之後的第一時間,曹仁也是頗爲激動地對張頜道。張頜這麼多年來一直是在關中任職,和曹仁並無什麼交情。而且對於曹仁而言,並不怎麼看重張頜這個河北降將。但是今天若非張頜來救,自己只怕早已經是死翹翹了,在這樣的大前提下,曹仁對張頜自然是非常看重了。
“曹將軍言重了,大家份屬同僚,此乃應當應分的事!”聽得曹仁的感謝之詞,張頜只是淡淡一笑道。他心裡有事,這笑得就有些不自然了。曹仁和他並不太熟並沒看出來,夏侯淵卻是和張頜在關中共事多年,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心事重重,當下也是奇道:“儁義,是不是出什麼岔子了?”
“唉,實不相瞞,夏侯將軍,此時實在是有些異乎尋常啊!”張頜搖了搖頭之後,把自己肚子裡的疑惑,也都是一股腦地倒了出來。聽他這麼一說,夏侯淵和曹仁也覺察出不對勁了。劉備這傢伙可是狡猾狡猾的,現在他這麼異乎尋常的舉動,肯定是有什麼陰謀的。
說話間徐晃也是渡過河來,幾個人商量了半天,也都是不得要領,最後還是夏侯淵開口道:“儁義此番應對甚是得當,依我之見,敵軍縱然是安排下什麼陰謀,我們多半也能提前得到消息,自然不怕劉備……”
夏侯淵是典型的烏鴉嘴,這句話還沒說完,忽然渭水河邊,正在排隊準備渡河的士卒們之中,忽然響起了一陣喧譁之聲。衆將扭頭往上游看去,一時間卻也是不由得驚呆了。
數艘戰艦順流而下,船上堆滿了各種易燃物。將近抵達下游的時候,各船都是紛紛燃起大火,往張頜搭建的浮橋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