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廂情願?”諸葛亮聞言微感愕然,不過還是問道:“我究竟如何一廂情願,還請幼常明言之!”語氣倒還不算太差。
馬謖也不賣關子,直接就跟他開口道:“首先就是我覺得劉使君日後就算是聯合東吳,只怕這聯盟也未必牢靠。原因無它,東吳對荊州一直是虎視眈眈,當年孫堅甚至爲此死在了江夏。劉使君既然要取荊州立足,那麼試問日後東吳如何能與劉使君真心結盟?就算是結也只能是同牀異夢,時刻提防,只怕很難有閒暇去攻取巴蜀。再者,我和劉使君雖然未曾蒙面,但是對他的爲人還是瞭解的。他平素總是以仁義自居,當年在徐州,要不是有曹操大兵壓境,就算是陶謙臨終託付,也未必會坐領徐州。另外如今劉荊州對他雖說是畢竟器重,但是這提防之意也很明顯,更兼荊襄大權盡在蒯氏和蔡氏之手,如此情形之下,只怕想要不費一兵一卒,順利謀取荊州,也是極爲困難的。”
馬謖知道,若論對劉備的瞭解,就算是諸葛亮這個智者,也比不上自己這個穿越者,畢竟千百年來,大家已經把劉備給研究爛了。劉備這個人,說他僞善也好,優柔寡斷也罷,總之並不是一個行事非常果斷之人,尤其對自己的名聲甚是愛惜,否則也不會有攜民渡江這種事了。諸葛亮想幫他利用劉表的死,來迅速奪取荊州,以劉備的性格,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再者,他對於東吳的態度也值得商榷。就因爲將來要聯合他們,現在就避免和東吳衝突,這也未免有些過於委曲求全了。甚至在馬謖看來,如果能夠和江東打上一兩仗,能夠讓孫權他們見識到自己的實力,對日後結盟反而會有好處。想想歷史上毛先生爲何能夠讓蔣先生答應聯合抗日,不乏這方面的原因的。
諸葛亮原本只是在搖着扇子,但是聽了馬謖的這一段話之後,表情也是越來越凝重,最後連扇子也不搖了,沉吟良久,這纔開口道:“幼常,你所說的不無道理,我一直在爲主公籌劃大業,卻是有些忽略了主公的性情。如今一味地避開與江東作戰,反倒是白白浪費了這麼一個統領荊襄兵馬的大好機會!”不過話音剛落,諸葛亮又是自言自語地皺眉道:“話雖如此,但是荊襄軍政大權盡在蔡瑁之手,他如何能答應讓主公統兵呢?”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卻是來回踱步,手裡的扇子也是再度搖起來,顯然是在思考這個有點棘手的問題。
馬謖也不打擾他,看他來回踱步,自己則是慢悠悠地道喝茶。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諸葛亮這才停住自己的步伐,長出了一口氣,臉上再度恢復了那自信從容的笑容,顯然是一切都已經想通了。
輕籲一口氣,諸葛亮卻是轉頭對馬謖笑道:“幼常今日這一番話,卻是讓我受益匪淺。若不是和幼常素來相識,我必然以爲幼常是一位當世大賢,纔能有如此深遠之眼光。更難得的是,幼常與主公素未蒙面,卻對他的性情瞭如指掌,便如同主公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真叫我佩服不已!”
“慚愧慚愧,正所謂旁觀者清,孔明兄你關心則亂,這才讓我一時僥倖言中罷了!”馬謖聽得汗顏無地,連忙謙虛道。諸葛亮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幫劉備奪取荊州,難免有考慮不周的地方。自己不過是靠着前世一些知道的東西來先知先覺,居然能讓諸葛亮佩服不已,這也有些惡搞了。頓了一頓,馬謖也是有些遺憾地道:“可惜我來得晚了一點,否則的話,孔明兄你就可以勸劉使君答應下來,統領荊襄兵馬了。如此軍權在握,總好過在新野這裡無所事事!”
“是啊!”諸葛亮也是嘆道,驀地他眼睛一亮,脫口而出道:“這也未必,說不定還來得及!”說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諸葛亮大步流星般一溜小跑出門,留下一臉納罕的馬謖一個人在這裡。
不過幸好諸葛亮並未離開多久,大約過了十分鐘,他又興沖沖地跑回來對馬謖道:“幼常,主公離開不過一個多時辰,我們即刻去追,應該還來得及!”
“嗯?這是爲何?”馬謖有些納悶,當下諸葛亮詳細向他解釋了一下現在的情況。原來劉備出身北方,雖然在荊州待了這麼多年,但還是不習慣乘船,平素有事外出更傾向於騎馬。現在他雖然已經出發一個多時辰,但是如果諸葛亮走水路去追的話,還是很有希望可以追上的。剛纔諸葛亮急匆匆的出門,就是去搞清楚劉備今天究竟是坐船還是騎馬去襄陽的。
“原來如此!”馬謖頓時恍然,這時諸葛亮也是開口道:“幼常,你既然前來拜會主公,何不隨我一同前去?反正這和你回襄陽也是同一條路,追不上也沒關係。”卻是諸葛亮看今天馬謖說話眼光無不讓自己耳目一新,心中只當他學有所成,這便準備忽悠他去和自己一起見劉備去,好拉他入夥。畢竟現在劉備對人才的渴望,那是相當的強烈啊!
馬謖自然不知道,這個諸葛亮已經開始打自己的主意,不過閒來無事去看看劉備也是好的,當下一口答應下來,命人將禮品留下,自和諸葛亮一起,出了新野城乘上一艘快船,沿着漢江南岸直往襄陽駛去。
此時正值開春時節,東南風甚是急勁。因此自新野取道水路去襄陽雖然是逆流而上,但是快船扯足了風帆,速度倒也不慢。二人自晌午時分登船西進,只要劉備不是騎了赤兔馬狂奔,應該還是能搶在他抵達襄陽之前追上的。
一路上諸葛亮甚少主動和馬謖說話,就連馬謖開口問他,也是十句裡面回答不到兩三句,目光如炬只是盯着漢江的南岸,生怕看漏了劉備,而且越是往西越是緊張,全然沒有之前的名士風度。看諸葛亮這麼如臨大敵患得患失,馬謖好笑之餘卻也有些感慨,這些大神畢竟不是史書上那一個個冷冰冰的人物名字,還是有七情六慾的,也會緊張、失落。
“主公,主公!快,快給我靠岸!”就在馬謖神遊太虛的時候,卻聽見諸葛亮激動地嚎叫起來。不多時小船在南岸邊尋找了一個比較平坦的江灘停下,諸葛亮不等船停穩當了,便即一個箭步躍下船來,踩着江水一溜小跑往岸邊幾個騎馬的人奔去。後者顯然也看到了他,早就勒馬等候。馬謖稍微猶豫了一下,等船稍微停穩了一些,也是一躍下船,跟着諸葛亮一起過去看看。
等到他走到近前,諸葛亮已經是指着一個身穿錦袍的中年人向他介紹道:“幼常,這位就是我家主公,當今皇叔;主公,這位就是亮的好友,荊襄大才馬良之弟,馬謖馬幼常,此番奉兄長之命,前來拜會主公!”
“拜見劉使君!”馬謖上前行禮道,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劉備。但見他身長七尺,雖然是人到中年,但依舊是面如冠玉,脣若塗朱,雖然看起來一臉的和善之氣,但也是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勢,讓人不敢輕視。當然,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那一雙大耳朵,這雙耳朵可真是夠大的,果然有福氣啊,難怪能當皇帝。
“小兄弟不必多禮!”劉備倒是頗爲客氣,一絲不苟地答禮。雙方說了一些場面話,劉備這便轉頭看着諸葛亮,他知道後者不會無的放矢,隨隨便便就帶着一個人過來找自己。就算是前來拜訪,也沒必要這麼着急啊!
果然諸葛亮接下來開口道:“主公,亮慮事不周,險些壞了主公大事,還請主公降罪!”說完也是從馬謖今天前來拜訪說起,然後談到自己爲何要千里迢迢的過來追趕劉備,這一番話說來話長,饒是諸葛亮口才便給,也說了好一陣子才讓劉備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這麼回事,卻是辛苦軍師,這麼大老遠的從新野跑過來!”弄明白這一切之後,劉備也是恍然大悟,隨即安慰起諸葛亮來,言語之間卻是隻說辛苦了諸葛亮,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諸葛亮固然對此是感激涕零,就連馬謖在一旁看着,也是不得不佩服劉備。這人似乎是有一種特有的魅力,讓人感不到壓力的同時,又能甘心爲之效力。以至於馬謖不禁有些納悶:後世人都說劉備乃是一等一的僞君子,怎麼我絲毫沒有感受到呢,難道是我涉世未深?
就在他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劉備已經是轉頭對他道:“久聞荊襄之地多才俊,幼常年紀輕輕便已經有如此見識,實屬難得。我與幼常素不相識,難得幼常爲我謀劃,劉備當真是感激不盡!”
“使君言重了!”馬謖沒料到劉備做事卻是滴水不漏,絲毫不以自己年輕就忽略了禮數。雖然明知道他說的也是客氣話居多,但是人就是好個面子,想想劉備在向自己道謝,馬謖心中還是有一些成就感的。
這時諸葛亮也是適時地插話進來,嘿嘿一笑開口道:“主公,如今既然事情有變,那麼主公此番前去見劉景升,自然不能照之前商議的來說了!”
“正是,軍師以爲如何?”劉備雖然對諸葛亮當着馬謖這個外人的面商議這種事有些感覺不妥,但是轉念一想,若非馬謖提醒,自己和諸葛亮也不知道這其中的關鍵,現在要是在他面前還掩飾什麼,也未免太過小人了一點,當下索性也是開誠佈公。
卻聽得諸葛亮嘿嘿一笑,說出一番話來,劉備固然是聽得連連點頭,馬謖聽了之後,也是對諸葛亮佩服不已。設身處地地想了一想,馬謖覺得把自己換成劉表,多半也是要被他忽悠住。相信忽悠劉表本人,更是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