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突然出現女人的聲音,原本就是很奇怪的事情,再加上這女人的聲音帶着的又是地道的京城的語調,邢墨珩餘光不由瞟過去。
不過一眼,卻是當下一愣。
楚雲渺怎麼會在戰場上!
邢墨珩所看之處正是方纔那個被叫做小楚的藥童,如今她的帽子已經被蹭掉了,露出了與這些泥腿子全然不同的白皙臉龐來。
而一前一後兩個活屍正對着楚雲渺前後夾擊,着急又恐懼的楚雲渺難以自己的喊出自己一直以來奉爲天神的名字。
身前的活屍越來越近,楚雲渺難以自制的尖叫出聲。
此刻,心裡旖旎的心思早就煙消雲散,不知道丟到了那個角落,整個人只是生理性的發出恐懼的尖叫聲,像是看見了來自地獄的惡鬼。
“救命!救命!救命啊!”
左右的兵士正在全心投入的打鬥着,任何一個分神可能都是陰陽永隔,總是對女人的聲音感到奇怪,也並沒有搭理同樣穿着鎧甲的楚雲渺。
被越來越緊迫的境地逼迫着,楚雲渺的尖叫聲越來越高亢,“救命!救救我!”
這一生高昂的叫聲,終於又引來了楚天闊的注意。
他聽着頗爲熟悉的聲音,猛然的一回頭,卻看到原本該在家中改過自新的楚雲渺,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沒有任何徵兆的出現在了戰場上,還是最危急的時刻!
血脈骨肉,他不可能坐視不理!
然而,那兩個活屍的動作確實不等人的,楚天闊一腳將靠近自己的一個活屍踹開,揚馬就要衝過去,可時間卻根本不允許。
楚天闊瞪大了眼睛猛然間看到楚雲渺不遠處的邢墨珩,彷彿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高聲喊道,“王爺!救救他!看在雲杳的面子上救救她!”
原本已經打算坐視不理的邢墨珩這才一頓,想到走之前楚天闊與穆雲杳的和解,腦袋裡還沒想出個分明,就已經揚馬轉頭。
長劍出鞘閃着鋒利的光,如有千鈞之勢一般,直直的打進楚雲渺眼前那活屍的耳朵眼兒,手中用力一捅,又從另一個耳朵眼兒穿出來,帶着暗紅色的血跡和髒亂的腦漿子。
“啊!”楚雲渺驚叫一聲,眼前的活屍已經轟然倒地,她臉上卻是一涼,不由自主的伸手一摸,殭屍的腦漿混合着血跡,帶着惡臭,灑在了楚雲渺白皙的臉上。
這一幕不知爲何,竟然刺激了更多的活屍,毫無指令的向着楚雲渺衝過來。
邢墨珩長臂一撈,揪起楚雲渺的後衣領子,卻是不拉她上馬,像是揪着小雞崽子一樣,直接扥着楚雲渺往前衝了兩步,揚手向着身旁圍聚過來的活屍打過去。
“呃!”
突然,邢墨珩悶一聲,背後一痛,瞬間反應過來,揚手像身後揮過去。
只聽又是一聲戛然而止的痛呼聲,邢墨珩回過頭去,原來是方纔吹哨的一個將士,如今人已經從馬上掉下去,腦袋邊緣帶着新鮮的血跡在馬蹄下被踢來踢去。
只留下帶着鏽跡的利劍,深深的插在邢墨珩的後心口上。
“王爺!”楚天闊正好趕過來,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驚呼出聲,“王爺您怎麼了!”
他甚至沒有看楚雲渺一眼,焦急的想要揚馬邢墨珩衝過去。
邢墨珩揮手,手中的利劍滑出一個迥異的弧度,像是串珠子一樣,直接將周圍幾個活屍的眼睛串聯着劃開。
那些活屍緩慢感覺到痛感,像是野獸一樣嚎叫一聲,雙手捂着眼睛紛紛撞在一起。
邢墨珩這纔看了眼楚天闊,和正在作戰的天羽國好男兒,“我沒事!”
說着,長臂往後一聲,單手直接握在了劍柄上,鮮紅的血液順着鏽了的利劍街二連三的滑落下來,還帶着從身體裡纔出來的熱氣。
“喝!”邢墨珩猛然一聲爆喝,手中用力,直接將插在後心口上的利劍從身體裡拔出來,看準前方用力一擲,直插在又一個活屍的眼睛上。
手中卻是瞬間失了下力氣,原本提溜着的楚雲渺,“啪嘰”一聲跌落在屍體上。
“王爺!您怎麼樣了!”
甩了一下的楚雲渺才反應過來,連滾帶爬的站起來,想要抓住邢墨珩的手。
邢墨珩卻是一個側身避開,手中的帶着或是骯髒腦漿的利劍毫不留情的橫在楚雲渺的身前,“滾!”
繼而轉頭看向面色痛苦又懊惱的楚天闊,邢墨珩冷淡道,“若是再有什麼問題,生死有命!”
說着再不看楚家兄妹,直接揚馬,忍着心口一陣一陣的疼痛,向着活屍密集的地方去了。
楚天闊回頭惡狠狠的瞪了眼楚雲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又不能直接將她丟在這戰火紛飛的地方。
“誰他娘讓你來的!”楚天闊忍不住罵道,在楚雲渺躲閃的目光中,卻還是盡了一個做兄長的本分,彎腰將楚雲渺拉上馬,憤怒的揮舞着手中的長刀,一舉衝到了己方最接近營盤的安全地帶。
毫不憐惜的直接將楚雲渺丟下馬。楚天闊居高臨下的狠狠警告道,“自己滾回去!別讓我在再戰場上看到你!若是再有一次,自生自滅,全看命!”
“大哥!”楚雲渺被他咒罵着,心中卻難以平,不由喊了句。
楚天闊卻仿若是沒有聽見一樣,揚馬又衝入了戰場,直接將楚雲渺丟在了身後。
經歷過方纔之事的楚雲渺,現在還覺得臉上被活屍血液和腦漿濺過的地方,火辣辣的。
看着戰場中瘋狂的揮舞着利劍的邢墨珩,縱然是心中不願意放棄,卻還是再也不敢不顧一切的衝進戰場中去,只得捂着自己火辣辣的連,一步三回頭的跑回了營地。
戰場上的動態卻不分明,雙方僵持不下。
雖然活屍軍團刀槍不入,眼耳鼻喉卻與普通人一樣,相較別的地方來說,相對脆弱。
邢墨珩早就將這個情況告知了各個領頭的將軍,又由將軍一一告知下去。
如此,軍中的兵士都指望着往活屍相對更弱的地方攻擊。
可活屍雖然與人一樣,有身體上的弱點所在,卻因爲力氣極大,其他地方又皮糙肉厚的不好攻擊,難以控制,是以也並不好擊中,反而揮舞着手中的利器,不時就將天羽國的兵士打倒在地。
一場征戰,從天剛矇矇亮,一直打到了天色將暗,仍然沒有什麼結果,兩方卻已經死了不少的人。
終於,麟炎國只剩下了兩位將軍的時候,一個年長的將軍拿出一個哨子來,用力一吹,那些活屍慢慢停下來,紛紛退去。
天羽國的諸位兵士看了立時便要追過去,邢墨珩卻是揚手喊住了他們,“停!”
有邢墨珩開口,衆人紛紛停下來,卻仍舊死死的盯着活屍離開的方向。
昨日還與他們一起暢談的弟兄,不少死在了這些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手中。
他們恨,不得不恨!
可此刻卻也知道,如今已經傷亡慘重,若是不管不顧的追下去,只會將身邊的兄弟更多的送到那些非人非鬼的手中。
因而聽向來敬服又信任的邢墨珩如此說,衆人都停了下來,卻還是忍不住用手中的長矛長劍,對腳下活屍的屍體狠狠的戳了又戳。
這時,坐在馬上的邢墨珩卻是身體一晃,不過是一瞬的時間,又很快的穩住,可原本一直挺直的脊背,卻是瞬間塌了下去。
“王爺!”楚天闊一直觀察着邢墨珩的狀態,此刻在他身邊兒也是最先發現他的不對勁兒,忍不住輕叫一聲。
邢墨珩蒼白着臉色,雙手用力撐在馬匹的脊背上,看着楚天闊搖搖頭,輕聲道,“方纔開始打仗,已經死了不少人,今日又沒有大勝,若是本王再出了什麼問題,定然是要軍心渙散。”
邢墨珩咬着嘴脣,忍下後背的疼痛,“今日麟炎國的軍隊雖然退回去,可這裡離他們的老本營如此之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又捲土重來,至少現在,不能叫兵士們看出本王的傷來。”
楚天闊知道邢墨珩說的有理,可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和已經近乎沒有血色的嘴脣,心中十分自責,恨不得當下就找到帶來一切麻煩的楚雲渺,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教訓上她一頓,讓她知道自己犯了多麼大的錯誤。
每個軍隊都有自己的軍魂,軍魂在,則軍隊義勇向前,戰無不勝,若是軍魂滅,則軍隊萎靡不振,更甚者,或可全軍覆滅。
邢墨珩,就是天羽國的軍魂。
而楚雲渺自己私心犯蠢,卻差點兒給整個國家帶來禍患。
“那個蠢貨!”楚天闊忍不住還是罵了聲,“王爺,您別浪費體力,且先撐着,如今的情況我就夠了。”
說着,楚天闊轉身對着身後的衆多兵士道,“今日諸位辛苦了!趙參議在軍中早就準備好了好伙食!大家回去收拾收拾,雖然還不到慶功的時候,滴酒不能沾,但肉是管夠的!”
打仗到底是費體力的事情,也不可能頓頓吃肉,聽了這話,衆人不由眼睛一亮,瞬間歡呼起來。
由此,也沒有人發現邢墨珩的不對勁兒。
楚天闊看了眼仍舊在硬撐的邢墨珩,想要上去攙扶一二,卻被邢墨珩避開,只用目光掃了眼下面的兵士。
楚天闊只得嘆口氣,又高聲道,“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