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密且急,鵝毛般的雪花漫天飛舞。
葉小白躺在浴桶之中,一邊擦拭着自己的身子,一邊細細的感受,夢娘傳授的幻魔六式。見識過這六招的威力之後,他雖然獲得自由卻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這六式名字極美,雨打芭蕉聲泣泣、金戈鐵馬入夢來、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流水落花春去也、醉臥沙場君莫笑、自古美人如名將。乃是從六首絕美詩詞中摘取而來,可是招式都厲害的驚人。
藉助神器幻魔琴用出,有逆天的神效。就是煙雨夢,這麼多年憑藉自創的幻魔功,只能練成前面三招,再往後就算練出來也是自傷其身,這和幻魔功這功法的能力有限有關。
葉小白搭着毛巾,正準備起身。房門被無聲推開,他急忙縮在了水中,擡頭看去笑道:“師姐,我正在洗澡呢!”
進來的正是花解語,髮簪高高挽起,用玉簪簪住。幾綹青絲垂在額前,神色憔悴,看起來幾分悽婉。
她這副模樣,讓葉小白暗暗心疼。但是他此時不敢和花解語相認,因爲在聽雨樓自己露了那麼多破綻,難免會被有心人注意。
尤其是燕鳳,最後緊緊盯着自己的模樣,就怕她已經發現了什麼。夢孃的那些傀儡又是無孔不入,一旦自己相認,只怕會引起一些麻煩。所以他不敢立馬相認,只希望等到風平浪靜之後,再和她說清楚。
這便苦了花解語,她癡癡的等待,最後等回一具傀儡,所以是何等的心傷。
“讓師姐爲你擦擦背吧,既然是師門中人,那就和一家人一樣。”花解語也不避嫌,取過毛巾爲葉小白細細的擦拭。
葉小白心中黯然,表面上卻笑道:“師姐這般,讓小白受寵若驚。還是不要了,我不習慣洗澡的時候有陌生人在旁邊。”
花解語卻非常堅持,讓葉小白只得答應下來。說着就閉目享受起來,只聽身後問詢:“夢娘讓你出來,必然是有任務吧……”
“這個也不須掩瞞師姐,夢娘讓我出來是爲了冒充一個名叫王青琅的公子,並且獲得一定的身份地位,爲咱們聽雨樓的勢力增加一線。爲此夢娘將幻魔琴傳授給我,也給我玉令幫助各位師姐掌管聽雨樓的事情。”
“那很好啊,葉……葉小白你還記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那是當然記得,我乃是生長在荒村,家裡人鬧饑荒而死,是夢娘花錢撫養我長大。前一段時間,我來尋找夢娘,通過了考驗所以夢娘收我爲徒。小時候還和各位師姐有過一面之緣,所以即使我長大了,見到幾位師姐都覺得很熟悉的樣子。尤其是花奴師姐,讓我很親切……”
身爲傀儡的人,自然會有另外一份記憶。這記憶是用勾魂術在髓海之中寫下,如同真實的記憶一樣如夢如幻,讓人辨別不出真假。若不是葉小白的靈識一直沒有毀滅,甚至就會把那段回憶當成自己的過往。
葉小白所答的這些話,都是煙雨夢給他造成的幻覺,他現在也不便說破。
忽然肩膀上一涼,幾滴清淚落在肩背之上。葉小白驀然一驚,扭頭看去,只見花解語已經俏臉淚水縱橫。他心中感慨,花解語對於感情還是很癡情的,自己這般謊言也不知道對她傷害多大。
“小白,你願不願意離開聽雨樓,讓師姐帶你離開金陵!”花解語含淚,卻神色堅定道。
葉小白大概能夠猜到她的心思,可是遠走高飛絕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他只得板起臉打斷道:“師姐你在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師門對我們的恩情,難道可以忘記。何況我和師姐初次見面,師姐這般如此,不大……不大合禮儀吧。”
花解語只是流淚卻不說話,葉小白心中一軟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柔荑,給她幾許安慰。
不料花解語已經抽手捂住臉,然後飛奔了出去。房門轟然關上,葉小白表情複雜的嘆息一聲。他光着身子從浴桶中起來,走到牀邊,打開一隻長方體的琴盒。裡面晶瑩剔透的幻魔琴,發着淡淡的柔光。
他找到一把短匕首,割破手指。鮮血落了一滴在琴聲上,幻魔琴嗡的一聲響,琴身上的柔光全部收斂回去。葉小白細細的撫摸着琴身道:“幻魔琴啊幻魔琴,我該如何是好!”
幻魔琴的嗡鳴聲慢慢停下,似乎在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
簡約冷清的閨房,花解語掏出了隨身的香囊,香囊裡面隱隱有懾人的香味。因爲自小就隨身攜帶,所以也有帶着她的體香。
書桌上放了一壺茶水,碧綠的茶水散發着淡淡清香。另外有一把修眉刀,花解語拿着修眉刀將香囊割開,貝齒始終咬着下脣,此時她屏住呼吸,警惕的看着香囊裡面還有一個小拇指大小的藥丸,被白蠟包裹。
將白蠟一點一點敲碎之後,露出一顆黑色的小藥丸。針眼大小,外表樸實無華。花解語拔出玉簪將黑色藥丸杵碎在茶杯之中,然後用茶水重開。
藥丸入水即化,她這才鬆了一口氣,用手帕擦去額頭微微滲出的汗水和淚痕。對着茶水,花解語自言自語道:“公子,哪怕你不認識解語,解語也絕不會讓你受聽雨樓的擺佈。等你喝了這癡情盅,會願意永遠和解語在一起的,和解語一起遠走高飛,找個小角落一起過日子。”
等到她準備好了,神情也越發的堅強,叫過錦羅進來將茶水送到西廂房。
並且特意吩咐,送完之後就要離開,不要靠近西廂房附近。錦羅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卻從來不會違揹她的話,自然答應下來。
花解語在做花魁的時候,曾經有一次差點中招。在一次宴會之上,她出席彈奏曲子的時候,有一個世家公子敬了一杯二十年的女兒紅。裡面下的就是癡情盅,極爲霸道的媚藥。
當時她感覺那世家公子一臉邪氣,便假借寬大袖袍抵擋,將酒全部撒在袖子中。事後用了媚術加上迷花散讓那世家公子說了真話,原來這種癡情盅屬於苗家盅術。
介於巫術和醫術之間的本事,能夠讓服用的人,情(諧)欲大發,恨不得立馬做了那**的好事。這個時候,出現在那人面前,自然想要得到那人非常容易。這種藥特別是事後,服藥者反而會愛上和自己發生關係的人。
類似於勾魂術,但是藥性作用怕是比勾魂術更加厲害。花解語也是因爲差點中招,所以纔將這藥放在自己香囊中珍藏,有空的時候拿出來研究一番,看看有沒有能夠破解的辦法。
現在她要用這藥,破了葉小白身上的迷花散、勾魂術。等到藥性一發作,她就會去西廂房,不惜和葉小白髮生關係。
反正在心裡,她早就將葉小白當成自己的男人,真的把身子給他也是應該的。事後,自然就帶着被控制的葉小白遠走天涯。
心中暗自算計藥性發作的時間,她對着鏡子開始梳妝,猶如即將出嫁的新娘。
恰在此時,錦羅推開門道:“小姐,墨玉小姐來了,正在門外!”
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花解語急忙放下畫眉的筆道:“就說我身體不適,讓她先回去吧。”
“墨玉小姐是來找公子的,看模樣應該是有事吧。”錦羅道。
花解語慌忙站起,這個時候,怎麼能讓墨玉如願。萬一到時候出了幺蛾子,自己怕連見到公子的機會都沒有了。
“錦羅,你去後廂房,無論如何也不要出來知道嗎?”花解語道,“晚飯也不要做了,只要我沒有回來吩咐,你就不準到前院來。”
錦羅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只得退出房門外,然後去後廂房中。
將侍女揮退之後,花解語整理了衣衫,踩着小碎步往院門走去。門外果真站立一位眉目如畫、氣質淡雅的女子,正是夢孃的二徒弟,才氣閣閣主墨玉。
花解語早已做好準備,剛一出現便淚眼朦朧的抱住墨玉道:“師姐……師姐……公子他……他……”
“我已經知道了,花奴你不要太難過。”墨玉憐憫道,“這一切是不可避免的,和你沒有關係。”
花解語於是抱着她哭哭啼啼了一會,才嘆息道:“事到如今,奴兒也終於死心了。公子既然已經不認識我,那麼他也就不是我要等的公子。關於這件事,我也有責任,墨玉姐姐我想要見一見夢娘。你能否帶我去見一見夢娘……”
她的態度轉變的有些奇怪,墨玉不免多看了她幾眼。可是看她淒涼的模樣,又動了惻隱之心。原本準備來找葉小白也沒有什麼要緊事情,只是想要看看他的情況。
這個時候也沒了心思,於是道:“既然如此,我就帶你去向夢娘道歉。夢娘那麼疼你,一定會原諒你的所作所爲的。”
“謝謝墨玉姐姐!”花解語說着和她亦步亦趨的離開,心中鬆了一口氣,好險沒有出差錯。
這一去也就一個時辰左右,她自信還能將整件事把握住。
她卻沒有料到,這一離開反而引起了另一番恩怨。青石小巷平常非常幽靜,門口羅雀。可是花解語卻沒有想到,她們剛剛離開,青石小巷卻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馬車停在青石小巷的門口,一個白衣女子從中走出。瑩白的繡花鞋,輕點地面,然後婀娜多姿的下了馬車。
“小姐,我陪你一起吧。”馬車中,一個紅衣婢女鑽出半個身子道。
“不用了,我和青琅有些話要說,你們先回去吧。如果到了晚上,自然讓他送我回去。”白衣女子氣質優雅華貴,身姿窈窕。生的又是美若天仙,只不過神情偏冷。和墨玉那種才女傲氣不同,她是一股長期在家族居高臨下的氣度。
對襟的裘衣披在身上,雪地中說話的時候,吐出淡淡白汽:“小紅你先回去吧。”
聽得小姐如此吩咐,心裡也知道小姐是心疼自己,怕自己在外等着受寒,小紅只能驅車回去。
等到馬車離開之後,王語柔邁着蓮步向裡面走去。下雪的時節並不是很冷,沒一會的時間整個世界都銀裝素裹,顯的更加漂亮。
走到青石小巷的深處,王語柔擡手敲門,卻發現院門半開半關。知道葉小白住在這裡,她也不客氣,推開木門就走了進去,清冷的聲音喊道:“王青琅,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