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周旁人笑得開心,嘴巴也沒停下,十幾個人吃火鍋,哪怕滿桌子食材也堅持不了多久。
李澤宇見到餐桌上一片狼藉,滿是被一掃而空的碗盤,衝着門外大喊,“服務員,再來十盤肥牛、十盤牛上腦、還有二十瓶瑩瑩同學……”
“咋都不喝酒了?剛纔給我打電話,不說要痛痛快快喝一頓嗎?”申大鵬看看桌上,連一瓶啤酒都沒有,這可不符合孫大炮子一夥人的行事作風。
“不喝了,剛纔是逗你玩呢,今兒個是小年,我們剛下車,還沒回家呢,一幫兄弟讓我帶出去這麼久還醉醺醺的回家,那我還有大哥樣子嗎?”
話說一半,孫大炮子看着圍在桌前的十幾個狼吞虎嚥的兄弟,心裡卻突然有些莫名的傷感,自嘲似的一聲冷笑,“好像我現在也不是啥大哥了哦?”
眼前這些人都是從棚戶區跟他混到現在的,以前也曾許諾混成一片地界的老大、呼風喚雨,沒成想現在都走上正途,變成了一個個沒了血性的打工仔,也不知對他們來說,這是不是他們想要的生活。
想想當初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但每天都是灑脫逍遙,跟小商小販、中學孩子訛點保護費,誰見了都要退讓幾分,結果到現在,不是工廠的保安,就是開車送貨的司機,的確可以一日三餐、養家餬口,但卻生活的太過平凡安逸,有些無趣。
兄弟們聽到孫大炮子莫名其妙的話,再看看他沮喪失落的表情,原本有些吵鬧的包間裡突然變得安靜,一個個兄弟手中的筷子也都停在半空或嘴邊。
“炮哥,你這是說啥話呢?兄弟們以前想吃頓飽飯都費勁,現在想吃啥吃啥,吃啥都管夠,那還要求啥生活啊?”
張曉跟在孫大炮子身邊時間最長,一起在棚戶區長大的光腚娃娃,彼此間多少會有些心照不宣的心裡話,別人不能理解的,他至少會看在眼裡,放在心裡。
“炮哥,你看看咱這一幫人吃火鍋,得千十塊錢吧?要是擱以前,咱的咋呼多少學生才能吃頓火鍋啊。”
老四也算是比較親近的兄弟,雖不如張曉跟孫大炮子時間長,但性子直爽,從相熟之後向來以孫大炮子馬首是瞻。
此時看到自己炮哥不開心,他又怎能爽快大吃,筷子一撂,冷下了臉,“特孃的,都是小六子那幫白眼狼惹炮哥不高興,炮哥給咱們找了安穩的工作養家餬口,不用再去混那狗屁的社會,這是多好的事,他們可好,說走就走,屁都不放。”
“炮哥,曉哥,四哥,要不要教訓他們一頓?讓他們知道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以爲炮哥不混了,就可以隨便不當回事……”
中間一個兄弟開口說了一半,就被老四用力敲了敲腦瓜門,“你個蠢貨閉嘴,什麼叫瘦死的駱駝?咱炮哥好好的呢,咱們也好着呢,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爹媽也都放心高興,哪有張口閉口死啊活啊的!”
“老四,他嘴笨你又不是不知道,別總動手,不是以前的時候了。”
孫大炮子以前可是急躁的火爆脾氣,向來都是能動手儘量不吵吵,估計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有勸別人不打架的一天。
可社會就是似水一般無情的繞柔人生之間間,看不到它的鋒刃冷光與刀鋒血影,但卻在它一天天水滴石穿的溫情之下,磨去了多數人不可一世的棱角與高傲。
剩餘少數,要麼是頂着苦爲在世的壓力保守倔強底線,要麼便是生而爲人就已經口含金匙,無需在苦難中成長就體會到了會當凌絕的美妙。
若是後者,那便是幾世修來的福韻,人們眼中的嬌子;若是前者,只能成爲世人眼中不被理解的瘋子。
瘋子!嬌子!一字之差!一世爲人的雲壤之別。
如果不是申大鵬深深瞭解孫大炮子的性情和爲人,定會覺得這是孫大炮子和一羣兄弟在演戲,演一出苦情戲,演一副索要利益的使人醜陋嘴臉。
但此刻,申大鵬完全可以理解孫大炮子的苦楚!
在京城的時候,他就知道孫大炮子有一夥兄弟受不了朝九晚五的正經工作,也受不了被別人嘲笑譏諷的平庸生活,所以最後選擇了散夥離開,繼續在他們放浪瀟灑、狂傲不羈的江湖中行走,臆想着跌宕起伏、曲折離奇的大俠生涯。
而孫大炮子……
一個曾經在兄弟中說一不二的大哥,一個可以讓大部分同齡人懼怕膽寒的‘社會人’,一個在小商小販、膽小學生眼中的混世魔王,竟是如此簡單、如此迅速就變成了與社會苟且俯首的普通人。
算不得衆叛親離,但曾經堅不可摧的一羣夥伴,的確已經分崩離析,無論是誰見到這幅無法掌控的人心,也難免會覺得失落。
包間裡靜的出奇,只剩下火鍋裡的湯底在翻着沸騰的浪花,發出咕嚕嚕有節奏的聲響,再然後就是陣陣不認命、不服輸的微弱嘆息。
“吧嗒。”
不知是誰點起了第一根菸,隨後打火機的聲音一一響起,剛纔還拼了命要填飽肚子的兄弟們,都隨着孫大炮子的煩悶而情緒低落,大口咕噥着香菸。
“鐺鐺!”
正在屋內最安靜的時候,服務員不合時宜的敲開了房門,推着裝滿食材的餐車剛一隻腳邁進包間,原本一進屋時笑呵呵的臉頰,就因爲發現屋內古怪氛圍而變得嚴肅,緊閉嘴巴不敢說話,小心翼翼往餐桌上擺放一盤盤美味食材。
“慢用!”
服務員戰戰兢兢把餐食擺好,拽着空空如也的餐車撒腿撤出了包間,老闆在場,十幾個壯漢都不敢開口,他又怎敢多留片刻。
在場的衆人都沉默不語,獨自在繚繞煙霧中回味着往昔的崢嶸歲月,彷彿此刻只有香菸入喉入肺的苦澀與刺痛,才能證明他們每個人都曾精彩的活過。
青春的倔強,總是在不知不覺中隨着閱歷悄然消失,隨着孫大炮子一聲暢快淋漓的苦笑,其他十幾個兄弟也都開始用大笑掩飾心中鬱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