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儀喬認真地看了看未來,模模糊糊地覺得她跟自己的家人長得有點像,但她這樣高高在上的人,又絕對是孟家門庭所能企及的。
不待孟儀喬答話,電梯抵達聲響起,轎廂門緩緩開啓。
“我們到了!”那個活躍的女孩子笑着朝未來揮手,“張總裁再見!下次多帶朋友來做spa哦!我的工號是009,希望能有此榮幸爲你服務哦!”
“嗯,好!”未來輕輕晗首,旁邊的孟儀喬也微笑着朝她點了點頭,輕聲說了句“再見”,便跟着那名女子步出了電梯外面。
電梯門已經重新合上,孟儀喬走出幾步,仍止不住回頭望了望來時的方向。見過張未來的姐妹們都盛讚張總裁年紀輕輕,高貴美豔,紛紛說張總裁眉眼間和她還有點相像,還打趣問是不是她失散多年的姐妹。
孟儀喬幾乎要將自己那個蠢笨呆癡的三妹忘記了。
就在八年前暑假裡的某一天,三妹突然失蹤了。問起爸爸媽媽時,他們說她被拐子拐走了。沒過幾天,還有公安人員找到家裡來,從來沒有和政-府人員打過交道的父母嚇得六神無主,母親幾乎當場昏厥過去,她和小弟被大姐叫去照顧母親,父親則和大姐留在外面給公安人員做筆錄。
後來,公安人員走了,她看見父親一臉後悔痛苦,捂着頭半蹲在地上蹲了足有一個多小時,大姐在房間裡踱着步走來走去,一隻手抱在胸前,另一隻手咬在齒間,自言自語說道:“怎麼可能呢?連話都不敢說得大聲的三妹竟然能半路上逃跑?爸,我覺得那肯定不是儀慧,儀慧可能已經被他們賣到別的地方去了……“
“夠了!”父親突然擡起頭來,凶神惡煞地望着大姐,平生以來第一次對子女大發脾氣,“還不都是因爲你。你一門心思想要讀什麼大學,所以纔要把三妹賣掉給你交學費!你一個女孩子家家,讀那麼多書幹什麼?我跟你媽一把屎一把尿的將你們幾個拉扯大,那麼艱苦的日子都過來了,眼看要解脫了,反而做這一件戳心窩子的事!”
“爸!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大姐孟儀珠不忿地反駁道,“你既然養不起,就別生這麼多啊!好不容易我現在考上大學了,以後可以離開這山溝溝了,我有出息了。你們不是也跟着沾光嗎?怎麼。你是想指望那個一棍子打不出三個屁來的孟儀慧嗎?還是想讓我們幾個全都跟你們一樣。一輩子窩在這窮山溝裡,也生一窩孩子,一個月吃不上一次肉,世世代代過這樣的生活是不是?”
父親被大姐的詰問逼得老臉通紅。嘴脣不停地哆嗦着,她能感覺得到,父親此刻一定是非常生氣憤怒的,因爲他看到父親舉起手來,作勢想要打大姐。但是大姐擡高了下巴,極驕傲又輕蔑地說道:“你要覺得我說得不對,你想打我就打啊!不過爸,你要是打了我,我馬上離家出走。我說到做到!我孟儀珠纔不是一輩子困在深山老林吃糠咽菜的人!”
“啪”的一聲,清晰而響亮的聲音響聲,父親的手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臉上,他眼中噙着淚,懊惱又悲痛地仰天喊了句:“都怪我啊!怪我自己沒用啊!自己沒本事。要讓孩子跟着我吃苦受罪!三妹啊,是爸爸對不起你呀,來生你千萬不要再投胎在我們家了,一定要投胎到好人家……”
說到後來,父親的聲音有些氣竭,嗓子彷彿被憑空割斷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到父親掌摑自己,連孟儀珠也嚇了一跳。聽着父親心酸的腔調,孟儀珠也有些不忍心了,她伸手扯了扯父親的手臂,軟語勸慰說道:“爸,你別難過了,剛剛是我口不擇言亂說話了。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但是你想啊,三妹那個樣子,你也看到了,就算將來給她說個婆家,人家願不願意出六千塊彩禮還說不定呢。你就當是把三妹嫁了嘛。要是她運氣好,說不定還嫁個不錯的人家呢。人生就像是賭博,要有投資纔有回報啊!你現在捨棄三妹投資在我身上,你一定不會後悔的,等我將來掙了錢,會接你們去城裡享福的……”
父親沒有聽她繼續說下去,也不再看她,踉踉蹌蹌走出了門外,那一刻,孟儀喬頓時覺得,父親好像瞬間蒼老了十歲。佝僂着背,耷拉着頭,彷彿肩上揹負着沉重的大山一般。
在那之後,每當小弟問起三妹的去向,父母總是喝止住他不許再問,久而久之,這件事便在家庭中漸漸淡去。
除了要多幹一份家務活外,孟儀喬並不覺得有三妹和沒有三妹到底有多大區別。也就是說,孟儀慧此人,於她人生中,並沒有產生什麼影響。
以至於她都已經模糊了,到底三妹孟儀慧是長的什麼樣子呢?印象中,好像是比自己好看些的,不過她也記不清了,在懵懵懂懂的少女時代,惦記的是有沒有肉吃,哪裡懂得什麼審美!
但是在剛纔近距離見到張未來時,她便不由自主地聯想起自己失蹤了八年的妹妹來。
會是她嗎?不是說當年她在半途中跑掉了嗎?不過,聽說張未來今年二十三歲,跟她一樣大啊,孟儀慧應該才二十一歲的。
那就不是她的吧?雖然長得是有點像,但張未來的的才幹和氣質,又豈是孟儀慧那個呆呆笨笨的丫頭所能比擬的?
這只不過是個美麗的巧合罷了。
“小喬,你幹嘛呢?”走在前面一大截的同事回頭喊她,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同事又打趣她了:“怎麼,是不是覺得像你失散的姐妹啊?要去相認嗎?”
“說什麼呢?”孟儀喬緊趕兩步跟上去,自我解嘲說道,“我要是有這麼厲害的姐妹,我還用得着這樣大晚上的不睡覺,還要上門去給人家作按摩服務嗎?”
“噓!”同事在脣邊豎起手指,向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千萬別讓客人聽到!雖然熬夜是會累點兒,但是會按時計費啊,另外還會額外打賞一百塊小費,多少人求還求不來呢,你還有什麼好怨的?”
是啊,有什麼好怨的呢,這都是一個人的命啊!有的人會神思不寧,失眠成疾,一定要讓人一整晚給他做全身按摩,從頭部到手部再到腳底,一整晚都不能停。一個人絕對幹不下來這活,所以要兩個人輪流做。而這兩個人又不能每天熬夜的,於是乎,自從這位奇葩客戶入駐未來之城的酒店後,spa館裡幾乎每位女員工都被“臨幸”了,就按着順序排吧,排到誰是誰。反正,都是爲人民幣服務嘛,辛苦一點兒又有什麼要緊?
未來回到酒店房間裡,洗了澡,對着浴室的鏡子用吹風機吹頭髮。
眼前忽然又映出剛剛見過的孟儀喬的身影。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真的對孟家人沒什麼感情了,和陌生人也差不多。
不過,她前生也在s市生活過,爲什麼之前並沒見到孟儀喬呢?是因爲有了未來之城,命運的格局被打亂,所以才讓孟家人出現在她面前嗎?
雖然她對孟儀喬沒什麼印象了,不過剛剛一見之下還真是覺得她土得夠可以的。一如陳詩蕊形容的那樣,又黑又瘦,形容舉止也不夠自信大方,跟那個活潑的女生一比,完全是陪襯的角色。
仔細想想,孟儀喬的現在和當初那個剛剛逃出來的她不是差不多嗎?那個時候,在別人眼裡看來,她就是這副又土又背的模樣吧?
孟儀喬出現在這裡了?那孟儀珠呢?孟家人是全家一起搬遷出來了嗎?按年紀推算,小弟孟儀飛應該差不多十八歲了,正好高中畢業了,那倒是極有可能的。
難道她曾經回去找他們找不着了。
要找時找不着,還讓她魂喪當場。此時她不求不想,對方反而正面撞到眼前。
世上事總是這樣,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正在胡思亂想中,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她丟下吹風機,轉身去臥室中接聽手機。
電話是元帥打來的。
自從他出差後,每天必做功課是,早上一條短信,睡前一通電話。他發的短信,她十有八九不回的,偶爾回一兩條,基本都是極簡單的兩三個字,諸如“哦”,“好的”“有點忙”“知道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怪無趣的。
打電話也是,基本都是他在講,她就靜靜的聽着。他跟她說今天又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事,吃了什麼好吃的東西,還有想了她多少遍。又問她都做了些什麼,吃了什麼,有沒有想他。諸如此類,不知疲倦。
第二天晚上,未來獨自去了spa館。
她主動提出說點那個叫孟儀喬的女技師:“聽說你們這裡有個技師長得跟我有點像的,就找她吧!”
“不好意思哦,今天孟儀喬休息。”
於是未來只得任由店長隨意爲她安排了人手。
之後便又是繁忙的公事,集團已經準備在下月掛牌上市,還有新的項目要推動開發,天香樓的新店也在積極選址,準備進一步擴展並搶佔市場,未來常常是弄到八九點纔回酒店,又總是在元帥溫柔繾綣的聲音中不知不覺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