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傅傾顏根本不捨得女兒住遠,一座宮殿與另一座宮殿的距離,實在太遠了。
大太監心情好極了,對上皇的一點傷心也消散了不少,聞言應了一聲,道:“娘娘,老奴帶着小公主去園子裡走走吧,今天天氣好,也無風,曬曬太陽也是好的……”
“去吧。”傅傾顏道:“多叫些人跟着,莫要出了意外。”
大太監應了一聲,便喜滋滋的去了。看到新生嬰孩,總是高興的。
筱竹道:“娘娘,你要好好保重身體,不可再這樣勞累過度……早知進這個宮,竟是如此,就不該攪入這裡。”
傅傾顏知道筱竹心疼自己,便道:“既逃不脫,掙不掉,只能受着,當初既決定與蕭沛回來,就已經決定了承受這後果,只是沒料到代價竟這樣重罷了,原先真的太自信,以爲只要掌握權柄,什麼都能保護,什麼都能控制在自己手中,現在想想,那時候還是不夠成熟。太想當然了。”
重生後她想要改變一切,到底只是盡了人事,天命卻不會任她而爲,完全順她的意。
“娘娘,”筱竹柔聲看着她,眼露心疼。
“我已經想開了,姑姑不用擔心,只要小皇子好好的,我一定會將他找回我身邊……”傅傾顏低聲道。
筱竹拍了拍她的手,幾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氣。
老將們一到任上,就寫摺子謝恩上表,摺子發出去的時候,他們的心也沉了下去。他們一路都在等上皇的旨意,然而什麼都沒有。
想到上皇能連皇位都拱手相讓,只怕這點小事,根本不會在意。
如今上皇眼中只有皇上一個人,哪裡還能想到這些對他忠誠的將士。
衆人各自在陌生的地上,有點難受,終究是閉上眼睛,微嘆口氣,認命了。
摺子到達蕭沛手中,蕭沛就下了第二道旨意,立即將他們換了下來,新的將領正是帶着旨意直接去的。除了調任的聖旨,還有封賞的聖旨,賜與高官厚爵,明褒暗貶,將領與原先的士兵分離,士兵等打散,領旨各自前往別處。衆人都一一接旨。心已經徹底的淡了。
明知不可爲而爲,是找死,知不可爲而不爲,是明哲保身之道。如今大鳳朝廷今非昔比,他們就算有心,也淡了下來。
自此,歸帝收回所有兵權,實至名歸。上皇所有舊部已經都解決完畢,還算是和平處理。
歸帝放鬆的同時,慕無雙也鬆了一口氣。
他如今好了不少,能出來走動了,只是依舊虛弱,見不得大風和涼意。這日天很暖和。他走出來,毒聖陪着他走到與邊疆交界處,遙望對方大營。
忽見馬蹄聲而來,毒聖暗暗警惕,見是歸帝才放鬆下來。
歸帝下了馬道:“慕相,怎麼一個人來了這兒?要出來也帶些人,萬一遇到敵營之人,出了事可怎麼辦?!”
“陛下過慮了,臣身邊有毒聖陪着,即使遇到這些人,也是近不得臣的身邊的,況且敵營現在鬧了近一個月,人心煥散,各有心思,只怕也沒餘心思再來打探邊界處我朝之軍了……”慕無雙輕笑着道。
“慕相之計果然有用,”歸帝目光灼灼的盯着對方的大營,道:“慕相,不知何時能率軍前進?!早日收服邊族,朕也能早日回京。”
慕無雙笑了起來,道:“陛下歸心似箭,臣能理解,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還不到時候?!”蕭沛道:“不知慕相在等什麼時機?!”
“等他們內訌到你死我活,各自分散之時,到那裡不光人心煥散,大營自然也都煥散,人心不齊,各自顧各自,等那時,我朝之軍往下掩殺即可。”慕無雙笑着道。
“他們會嗎?!”歸帝道:“大敵當前,他們再內訌,此時也應一心向着我朝之軍,怎麼會?!”
“邊族與中原不同,他們是蠻族,本就各自都不服彼此部落,當初也是爲了好處才聚在一起,如今好處沒撈着,反而僵持在這裡,陛下,他們很快就會自己打殺起來了……”慕無雙目光帶着笑道:“還請陛下盯緊一些對方大營,隨時應戰,一旦他們自己鬧了起來,我朝之軍掩殺之後,可立即掃蕩整個邊族,所需時間也不過三四個月而已,現在我朝大軍都已將至邊疆。邊族不足爲慮。”
歸帝也贊同,笑着道:“慕相所擔心的還是海上吧?!”
“是啊,陛下,海上纔是真正的戰場……”慕無雙笑着道:“時機漸漸成熟,再過幾年,是征戰大海之時。”
蕭沛笑道:“慕相既有此心,可一定要好好養身體,等着朕拿下海上這塊肥肉,慕相可一定要看到這一天。”
“一定。”慕無雙與他相視一笑。
毒聖在一邊看着,默默的轉過了頭。
家國天下,雄圖霸業。這些雄心壯志,曾經他祖上也有,可惜改朝換代後,他所有的此類的心思都淡了,隨着先人的逝去,他都幾乎快忘了這種爲國爲民的決心,如今聽着他們君臣二人如同知己一般議着天下之事,一步步的走到今天,他心裡竟想起自己當初的雄心。
毒聖斂眉,大鳳朝如日中天,他代舊朝復辟,也是不可能的了。大鳳朝已不可逆轉。而其君主也十分出色。想起曾經有過的念頭,現在想來竟有些可笑……
只要國家安定,人民豐足,國家姓什麼,君主姓什麼,又有什麼重要的。
百姓和江湖中人從不關心這些。他們只在乎日子能不能過得下去。只要老天肯給口飯吃,官府還算有良心,他們就別無所求了。
當初他在江湖飄零很久,跟很多江湖人也說過這個暢想,可惜人家根本不在乎。後來他隱居,漸漸的這心思也淡了……
區區江湖之力,如何顛覆整座朝堂?還是蕭家用白骨堆積起來的朝堂?!
毒聖看着慕無雙從裡而外透出來的意氣風發,輕輕一嘆,這纔是真正的國士,一個國士,應當有明眼識人的君主,應當有這樣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姿態。這是屬於慕無雙的風采,而不是委屈着他隱居山林,隱嘆伯樂不常有,鬱郁不得志。
毒聖看着這樣的他,心中的一點不樂意也漸漸的消散了。
到底是他真正的知己,以往他的確是不贊同,可是,相處下來,看着他們君臣二人說話,不隱藏,不躲閃,坦坦蕩蕩,如同君子之交一般,他心中的成見也漸漸放下了……
蕭沛其人,當斷則斷,又仁義在身,若是真成了霸主,定然是全天下的福祉。
他現在有些理解慕無雙甘願爲蕭沛身死的感受了。
毒聖雖然不大樂意,卻是真的認同了蕭沛做爲君主的能力。也許他不及慕相之才,但他卻有容人之量。上位者能做到這,已是萬人所不能及。
毒聖的心思,打量的目光,蕭沛並沒有在意,只是與慕無雙說着邊族之事。漸漸起風了,蕭沛親自扶着慕相回大營,馬也不騎了,只是陪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回去。
兩人說說笑笑,知己難求。
到了大營中坐下,慕無雙接過來小豆子遞過的暖爐在手中,才笑着道:“陛下,有一件事情,臣想讓陛下先答應臣。”
“慕相要說什麼儘管提。”蕭沛忙道。
慕無雙道:“陛下來這日久,然而上皇卻一直遲遲未曾現身,臣想在破邊族之時,將陛下被敵軍刺傷的消息傳出去,臣……想引上皇過來。”
“爲什麼?!”蕭沛吃了一驚,道。
“因爲若是陛下安然無恙,上皇是絕對不會現身的……”慕無雙道:“此計雖會擾亂軍心,可是,臣到現在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蕭沛迷惑不解道:“出了什麼事,讓慕相這麼急着見上皇?!”
慕無雙道:“陛下暫且信臣,臣現在不能說……”
蕭沛想了想,道:“慕相既這樣說,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朕依你便是。”想一想,他又覺得古怪,道:“父皇爲何一直不出現,也未聯繫朕?!莫非他在躲慕相?!慕相這麼急着見他?!”
哪是躲自己,分別是想躲陛下。只是這話,慕無雙到底不好說出口,也不想現在就告訴蕭沛。能拖一時是一時吧。
見慕無雙憂鬱着不肯說話,蕭沛也不知他們之間結了什麼怨,他頭疼的道:“父皇的性子,好像與誰都處不好,朕夾在中間真是爲難。”
他嘆了一口氣,略有些無奈。
慕無雙笑了笑,沒說什麼。
待蕭沛離開,毒聖才道:“他身體已恢復正常,精力也更勝常人,你爲何還拖着不告訴他?!”
“早說一日,也多一日的痛苦。陛下不在娘娘身邊,娘娘出了這樣的事,陛下必會內疚,萬一一衝動,大軍在前,事情會變得麻煩很多……”慕無雙頓了一下,道:“況且開戰在即,我也不想出任何意外。”
“你是不忍心告訴他吧?!”毒聖道:“我還不瞭解你,只是你不說,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你不怕他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