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番邦侵犯的摺子沒出兩天便出現在了皇帝的御書房裡。
內侍海公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書桌的一側,堆滿了高高的奏摺,皇帝坐下隨翻了翻奏摺。
“皇上……天兒不早了,您該休息了……”海公公小心地勸慰道。
皇帝卻充耳朵聞,依舊翻看着奏摺。
海公公屏息凝神的偷看着皇帝的臉色,嚇的大氣也不敢出。
在皇帝身邊伺候了十幾年,海公公甚是瞭解這位主子的性情。
早朝時有人呈上了南方番邦進犯的摺子,皇帝這一整日便都是陰沉着臉。
午膳時一名伺候的宮人打碎了碟子,皇帝就直接命人將她拖出去杖斃了。
眼下看來,皇帝的心情並不好。
紅燭突然發出一聲爆響,御書房裡的光線驟然一亮,緊接着又恢復了原狀。
皇帝盯着摺子沉吟半晌,突然手一揚將奏摺擲在桌上。
海公公被嚇的魂飛魄散,急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皇帝突然冷笑一聲:“番邦十多年都未曾進犯,今年才向朕獻了貢品就起兵謀反?”
海公公聽的清楚,知皇帝定是覺察出了什麼異狀,但他只是個奴才,不能妄加斷言,只能叩首求息雷霆之怒。
“去傳我口諭,召小公爺入宮!”
海公公急忙顫顫巍巍的起身出去宣旨去了。
沒到半個時辰,風若狐便隨着海公公進得書房。
皇帝將奏摺隨手丟給他。
“朕本以爲南方已然太平,這十多年來,雖說未及盛世,可百姓倒也過的富足。
戰亂一出,只怕又要人人自危,民不聊生了……”
風若狐看着手裡的奏摺,沉聲道:“陛下如何決斷?”
皇帝眯起眼睛,身子半掩在燭光的陰影裡,看不真切他的面孔。
“朕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一旁的海公公聞聽此言,只驚的縮在角落裡,恨不得將頭塞進地底下才好。
風若狐盯着奏摺並沒有馬上回答皇帝的問話。
他看似在沉思,實則卻是在腦海裡不斷回想當初夏嬰洛叮囑他的話。
沒想到南方戰勢來的當真如此之快。
看來風玟宣已在背後準備了萬全之策,只等着讓他向陷阱裡跳了。
如果他不跳……豈不是讓他白忙活一場?
這是一場生死局的遊戲,不到最後,不分輸贏!
夏嬰洛在梅園裡老實養了兩日身子,除了每天到老夫人屋裡請安外,她鮮少出梅園。
因爲夏初藍的事,老夫人生了楊氏的氣,身子也不爽利,就連白府上門提親都藉故不見。
只讓楊氏去把人見了,聘禮收了,又派人去合了生辰八字。
其實這只是些表面的功夫。
生辰八字合不合,這門婚事已定,只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
白府不斷的來人催,打算近幾日就把婚事辦了,可楊氏不甘心就這麼讓女兒嫁出去,與白府商量希望讓初藍穿上大紅嫁衣。
白府上門提親的管事媽媽倒是沒有客氣,直接便翻了白眼。
“我們老爺說了,初藍小姐嫁過去只是側室。”
楊氏當即氣的心口疼,但又無可奈何。
夏初藍這幾日身子也恢復了些,卻日日躲在院子裡不敢出來見人。
聽說白府派人來要生辰便打發身邊的丫鬟去打聽。
過了近半個時辰丫鬟纔回來,悄悄在她耳邊低語着,將白府的原話說給她聽。
夏初藍的臉當時就白了。
側室?
難道她連當初的夏嬰洛還不如?
白府最早想娶夏嬰洛的時候,許諾的還是正室之位,怎麼輪到她居然只能給個側室?
那丫鬟見她面色不善也只能好言相勸。
夏初藍坐在錦杌上,望着梳妝檯上鏡中的自己。
雙目紅腫,嘴脣乾裂,脖子上隱約露出紅色的淤痕,用衣服怎麼遮也遮不住。
她的手不由得一哆嗦,又想起在楊府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白逸雲就像一頭野獸,毫無憐憫的採了她的紅丸,讓她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她猛地揮手將鏡子打落在地。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
丫鬟撩開簾子,夏幕天黑着臉站在門外。
“父親!”夏初藍忙收起臉上的怨念,起身步履緩慢地走過來。
夏初藍這時整個人看起來嬌弱非常,眼睛微紅,裡面佈滿了血絲,她緊緊咬住嘴脣,走到夏幕天面前跪了下來。
“見過父親……”
夏幕天安冷着臉,望着她不出聲。
夏初藍跪在地上,猛地意識到,她現在在這個父親的眼裡,並不比自己的長姐夏嬰洛高貴到哪裡去。
“父親……”她哽咽道,“初藍不孝……不能爲父親分憂解難,女兒願意聽憑父親安排。”
她已別無選擇。
夏幕天陰沉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溫情,低頭看着自己的二女兒,嘆了口氣。
讓一旁的丫鬟扶她起來,道:“事已至此,你只能嫁入白府方能保全清譽。
但白二公子現在病重,你大姐又尚未婚配,你又不能越過她去,所以……這事你心中有數便好。
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們夏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待到你出嫁之時,我讓你母親多爲你備些嫁妝便是,也算是你爲夏府分憂……”
夏初藍呆呆的聽着父親的話,心裡卻宛如刀割一般的疼。
直到耳畔傳來丫鬟急切的呼喚聲,她纔回過神來。
發現夏幕天早就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
本以爲,這已經是最壞的結局,只要嫁入白府,便能瞭解一切。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事情還遠遠沒有結局,她的噩夢仍在繼續。
雖然白府下了聘書,但因爲夏嬰洛並未出嫁,做爲妹妹自然不能越過長姐先嫁出去。
但從白府日日傳來的消息看來,白逸雲病的幾乎已經無藥可醫,每天只是用獨蔘湯吊着那口氣。
只怕她還未嫁過去,白逸雲便要死了,到時她就只能對着一塊牌位拜堂……
她的腦子裡‘轟’地一聲,然後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到楊低聞訊趕到,夏初藍已然昏迷不醒。
到了晚上,靈巧到梅園傳了老夫的話,請夏嬰洛到正堂去。
曉雲擔憂的看着她:“大夫人不知又想出什麼鬼主意,大小姐小心纔是?”
夏嬰洛淡淡一笑,“不妨事。”
她帶了紅棗和綠竹,乘轎去了正堂。
一進屋便看到楊氏、夏幕天和老夫人坐在那裡,她剛要過去福禮,卻讓老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一把扶住了。
“你身子不好就算了……”老夫人揮了揮手,“快坐吧。”
“謝謝祖母。”夏嬰洛溫順的在一旁坐下,眼睛卻盯在精緻的茶具上面,也不開口詢問老夫人爲何請她來。
楊氏尷尬的看了一眼夏幕天,夏幕天坐在椅子上仔細思量,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楊氏拿出手帕掩住臉,小聲抽噎了幾下。
夏幕天皺起眉頭,“好了,現在都把嬰洛請來了,話還沒說清楚,你哭有什麼用?”
楊氏猛地拿下手帕看着夏嬰洛。
“前幾次你的婚事都是母親的不對,不知你心中可有什麼中意的人,說與母親聽來也好去替你做媒。”
夏嬰洛有些驚訝的瞪着眼睛,“這……”她不可置信的回來打量着夏幕天和楊氏。
“母親此言何意?莫不是因爲二妹的事我惹了母親嫌棄……想將我早點嫁出去?”
看着她一副驚惶失措的模樣,老夫人終於忍不住了,對夏幕天和楊氏罵道:“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事到如今還要求大姑娘拿主意!她一個姑娘家,你讓她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夏幕天面色微紅,輕咳了幾聲,“母親……都是她太過擔心初藍……”
“你不是隻有一個女兒!”老夫人猛地拍擊桌面,楊氏嚇的一哆嗦。
“嬰洛下面還有如月、瑩瑩,這幾個女兒以後如何看你?
只爲了讓初藍痛快,就委屈了我的長孫女,這事不管她願不願意,我這一關就通不過!”
“母親!”楊氏委屈道:“初藍不能再等了,白二公子隨時都可能過世,我總不能眼見着她過門去抱個牌位拜堂吧!”
夏嬰洛知楊氏這幾日定是急了,她不出嫁,二妹就不能過門,所以這才把話挑明瞭,可是她太急了……
這麼明顯的意圖自然會惹了老夫人不喜。
老夫人果然橫了楊氏一眼,“既然要幫嬰洛找婆家,我且問你,你想將她配與誰家?”
楊氏咬着嘴脣:“兒媳這不是正在問她嗎……卻讓您打斷了……”
“呸!”老夫人突然啐了一口,“這種事虧你這當母親的問得出口!你當誰都像你的閨女那樣,口無遮攔!”
“……好好說着話……怎麼又扯上初藍了……”楊氏又垂了淚。
夏嬰洛並不害羞,可這時她也只能作出羞憤難當的模樣,配合着祖母的怒火。
楊氏急功近利,可她卻忘了,如今她夏嬰洛的身份不是普通人家配得上的。
幫她找婆家?笑話!現在她的婚事只有皇上才能作主。
只要她不張口,楊氏一點辦法也沒有。
老夫人扶着管事媽媽站起身,臨走時回頭道:“現在有兩條道,你們自個選吧,要保女兒還是保名聲!”
老夫人憤憤離開,夏幕天坐了一會,突然甩袖子起身。
走到門口吩咐一旁的小廝道:“去羅氏院子……”
那聲音清晰異常,直直刺進楊氏的心頭去。
她張着嘴僵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