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除了文房四寶、洗漱的東西還有兩件以普通絹紗製成的青色長衫,樣式跟嚴武身上的一模一樣。這裡學生的穿着及其嚴格,像吳子棟這樣剛剛入學尚未有什麼成就的,就穿着普通衣物。如果是已經參加過童試考取了秀才的,叫生員。各個頭戴軟巾,腰繫垂帶,身着乃玉色絹布製成的襴衫,兩邊垂帶着寬袖。

書院的規矩不是很多,但是很嚴格。冠巾、衣物、鞋襪須得潔淨整齊。比如穿着這方面若是被哪個夫子見到衣物不潔、不整,要被罰抄寫論語一百遍。

按照嚴武的要求,吳子棟穿好了青色長衫,梳完了髮髻以一根木簪束好。乍看上去小夥子乾淨整潔又利索,但是仔細瞧下便發現這個小夥子五官未免細緻了點,皮膚未免白嫩了點,加上紅嫩的嘴脣。怎麼看怎麼覺得像那不入世俗被家人養的極好的公子哥兒。或者女子……嚴武恍然一看之下,竟呆愣的沒反應過來。

“嚴師兄?”吳子棟輕聲喚道。嚴武纔回過神,便看到她關切的目光,想到自己剛剛竟然以女子來想小師弟愧疚地低下頭,避開了她的眼睛。

“怎麼了?”

“我這樣穿着可還好,一會兒去見夫子會不會失禮?”吳子棟心裡微微忐忑。

嚴武裝作認真看的模樣,過了片刻才道:“這樣可行。夫子應該不會責怪。”他說完,吳子棟就稍稍送了口氣。因爲她來的太過突然,現下書院給備的書可能要到下午才能給她。現在去就是跟大家打個熟面。

路上嚴武看了她好幾次,吞吞吐吐的有什麼話要說。吳子棟看不下去直言他想說什麼便說就是。

“倒也沒什麼,就是……書院雖然不提倡武力暴力,但是男孩子之間總免不了的,你若是遇到避開就好或者告訴我,我會告訴山長。”

她來這是爲了學習的,不會和什麼鬧矛盾衝突的,更不會主動去尋別人挑事。還是對他的好心表示了感謝。

兩人不過走了一刻鐘便到了講堂。除了一個花白鬍子的夫子,裡面坐了大約十幾個學生。嚴武上前稟告了來意,那李夫子便讓吳子棟上前來。

“學生吳子棟,函山村人,見過夫子,和各位師兄。”她鎮靜行禮。周啓鳴坐在最前面一排,兩人挨着很近。

不知道爲什麼前後分開不過一個時辰,明明是同一個人,可就是哪裡不一樣了?是那身衣服?不是,有些東西外在可以改變,但是從小帶來的內在是改不了的。

李夫子摸着鬍子,眼睛上下打量着吳子棟,點了點頭滿意道:“好,恭敬有禮,謙遜有度,不錯,”又看了看下面,指着一個長相尚可,五官分明的男子道,“你便坐到陳文才後面去。”

一共六排,他說的是倒數第二排中間的位置。吳子棟依言走過去,她座位後面一男子死死地瞪着她,在正要坐下去的時候聽到一個狠厲的聲音:“警告你現在滾到一邊去!這裡還沒人敢坐在老子前面!”

吳子棟剛要坐下去的身子便是一僵。周圍傳來小聲的嗤笑聲。

那男子見吳子棟頓住的動作哼笑了聲,接着威脅道:“我爹就是縣太爺王志,你要敢惹我,老子讓你吃不了兜着走!滾!”說着還伸腳朝前面人狠踹了一下。

“王、王斌,這不好吧。”左邊書桌的男學生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幕,小聲替吳子棟說清,結果被那男子狠狠瞪了一眼,立馬就縮回去了。

吳子棟避閃不及生生捱了一下,眉頭輕蹙含着痛楚,嘴脣緊抿,臉色陡然之間變得刷白。那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正好踢到她的小腿骨上,頓時一陣難忍的刺痛。

李夫子仍在繼續講課,彷彿沒有注意到這裡的動靜。其他注意到的學生都轉過頭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周啓鳴看到那人臉面慘白,扶着桌子彎腰,彷彿很痛苦的樣子。他後桌的男子正翹着二郎腿,以兇狠威脅的神情瞪着他。

周啓鳴嘆了口氣,最後還是轉回了頭,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王斌雖與他不和,但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沒必要爲了這個周家的馬伕與王斌這種人起衝突。

不值。

剛聽夫子講完翻過一頁書,突然一陣慘叫聲從後面傳來。

吳子棟手裡拿着個凳子,站在一旁,臉上是看不出神情的怒氣。而那王斌捂着腿躺在地上,痛苦哀嚎不已。夫子的講課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們倆。周圍的人都震驚了,懵在了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王斌對着前面一還在發呆的男子怒吼:“愣着幹嘛!還不快扶我起來,叫大夫!”那男子是吳子棟的正前桌,回過了神之後忙推開礙事的吳子棟,快步跑到跟前將王斌扶起來。其他有眼見的早就跑去叫了大夫、告訴山長。

書院十幾個學生都看着這一幕。

“你!你給我等着!”王斌因疼痛而扭曲的臉發出兇狠的目光。整個常寧書院誰不是對王斌恭恭敬敬的,可以說在這裡他就是老大!如今竟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毛小子打了,這股屈辱如何能忍!早晚讓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很快就有人告訴到了縣衙裡,王志一聽說自己兒子被人打了,立馬派出五六個人怒氣衝衝地來到書院,當着衆人的面把吳子棟給押着帶走。推搡間,她的小腿不知被誰無意踩了一腳,立時又是一陣疼痛。

離開書院大門時山長終於匆匆趕到了。“慢着。王大人一聲招呼不打就這麼帶着我的學生貌似不太好吧。”

王志見着山長趕來,臉色鐵青,聽到對方開口說話不滿的怒哼一聲:“山長可還知道吾兒是來學習的,不知道的還以爲常寧書院是個武場呢!”當着衆學生的面相當的不給山長客氣。

站在人羣裡的李夫子見此立馬跳出來指着吳子棟道:“真乃孽障!我親眼看到了,就是他拿着凳子將令郎的腿砸傷,”說着面上顯出愧色,“這是我課堂上發生的,我也難逃辭究。只是山長,此人不過剛來我書院一天就鬧出這樣大的事,收他入學之事還是多加考慮的好。”

人羣中,山長與周啓鳴對視了一眼。

山長回的是李夫子,看的卻是王志:“多謝夫子之言。只是此人我親眼見過,”說着頓了頓,接着道,“他斷做不出此等無故傷人之事,除非是有人挑釁在先。”

“山長的意思是,此事還是吾兒之錯了?”王志隱忍着怒火,他堂堂一縣之令,若不是看在他是王斌的山長份上早連他也抓進去了!如今他們這副面孔,想到兒子的傷,王志心裡就是一團火氣。

到底是縣太爺,山長也不好說太過,安撫着道:“反正人又跑不了,當務之急,還是先請人看看傷勢再說不遲。”

“城中張大夫此時正往縣衙趕呢。”王志甩了袖子,沒好氣道。

“我不是說令郎,而是他,”山長指着面色蒼白,緊蹙眉頭隱忍着的吳子棟,對王志道,“好歹是我書院學生,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得保證他是完好無損的。”

王志聞言臉色僵硬,這老頭的倔脾氣他也是有耳聞的,今日這架勢除非硬來否則他是將人帶不走的。

“您放心,若真是他無故動的手書院自然不會要這樣的學生。”山長道。

王志雖不情不願,但是到底還是給了山長這個面子。領着一羣人又氣哄哄地走了。吳子棟被人攙扶到自己的齋舍,小腿疼痛的緊她都沒法移動。等到大夫來了,掀開褲子一看,在場衆人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細細瘦瘦的前腿那青了一大片,大夫輕輕碰了下她便疼的渾身顫抖,“骨折了,待我開副方子休養上一個月就差不多了。”

“有勞了。”山長道,然後示意嚴武去送大夫出門,轉頭對着房裡其他人道,“同齋舍的留下幫忙看顧着吳子棟,其餘人繼續去講堂上課。”

鬧哄哄的房間一下安靜了許多,她皺眉躺在牀上,心裡懊悔不已。若是山長沒有及時到她此時恐怕已經在縣衙大佬待着了,幾棍子怕避免不了的。這倒是輕的,怕的就是萬一山長對她的印象急轉直下不願她在書院讀書了可怎麼辦?

這是她一直的願望,決不能因爲一個小小的王斌就打斷!

“現在知道害怕了,動手的時候幹嘛去了?”周啓鳴躺在自己牀上,剝了個橘子塞到嘴裡。

吳子棟看着他,想起了他在路上說的莫名其妙的話,看來他早知道這個王斌是個貫愛欺負人的。可是就是不肯告訴她名字,想必她現在這幅樣子就是他想看到的吧。

她不過是應了周老爺做他的書童,時常照顧着他,到底是哪裡得罪這個人了?又一想到張安曾經說過的話,這位公子自從前任小廝被周老爺殺了之後,就一直不願身邊有人伺候。如今周老爺卻又把她塞到了他身邊,爲着父子關係他明着不能反抗,暗裡可不想法兒設法的害她。

她是該說這位週二公子情深至此,還是爲人卑劣是個小人?

哼。吳子棟看着他就冷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