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9 晴天霹靂
容凌再次從白晨的口中聽到了五指梅花印一詞,這次除了他依舊顯得茫然之外,其他三人臉上的神色都爲之一變。
方如意目光定定的看着容凌,冷漠的眼眸中竟然升起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傷和失望。
容凌的心彷彿被針扎般的疼痛,他忍不住出聲:“媽媽,我……”
說到這裡,容凌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
“容凌,你真是長大了啊!”方如意又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樣子,“也交了許多無話不談的朋友。”
雲中天神色變得有些難看,不敢置信的看着方如意:“如意,你知道五指梅花印,對不對?那麼說來,你——”
方如意忽然笑了起來,打斷了雲中天的話,“雲叔,你覺得我知道什麼?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雲中天還要說什麼,白晨倏然輕笑,這一笑聲雖輕,卻讓衆人都都將目光移向了她。
“既然方阿姨說我們什麼都不知道,那麼您便告訴我們您所知道的,我相信雲爺爺公正明理,定然會有他自己的判定。”白晨話語一頓,接着說道:“其實,無論方阿姨您在這事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您都不能說您與此事毫不相干,不是嗎?”
白晨淺淺一語,讓方如意沉默下來,她冷諷一聲:“白小姐如此氣定神閒,想必已經瞭然於胸了,何必再來問我?”
說着,方如意又看向了雲中天,“雲叔,我一向是敬重您的,您對如意的幫助,如意從來都沒有忘過。但是,這個世界教給我的一直都是血淋淋的現實!我的所有所有都不過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媽媽!”容凌看着方如意的樣子,忍不住喊道,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頹廢的母親,彷彿她丟棄了所有的驕傲依然維持不住她的自尊。
“雲爺爺、白晨,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但我相信你們不是在爲我媽泄露山谷行蹤而生氣。我也不知道我媽媽是不是曾經做過什麼讓你們不滿的事情。不過,既然我媽媽被認定了有罪,爲什麼還要讓她難堪?”
容凌感到憤怒,他敬重的長輩和親密的朋友齊齊向他的母親發難,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他憤怒的了。
是的、他媽媽暗中與鬼門聯繫,差點讓邵楓丟了性命、差點讓白晨功虧一簣,這一點他媽媽的確很難被原諒,就連他到現在也還有些恍惚,他媽媽怎麼就做出了那樣的事。可是,當作爲兒子的他看到母親此時所透露的悲涼和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絕望時,他腦海中那根緊繃的弦也隨之一斷。
“容凌,你回去!”方如意目光一閃,不容置喙的說道。
容凌愣住,張開嘴不知要說什麼,待他反應過來,“不回去”三個字已然被他吐出。
“你還當我是你媽就回去,否則我就不認你是我兒子!”方如意淡淡說道,完全不在乎她那輕飄飄的語氣中說出來的話萬分的傷容凌的心。
“爲什麼,媽媽?”容凌禁不住問了一句,隨後看着白晨:“白晨,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如果把我當朋友便告訴我!五指梅花印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何你和雲爺爺都很在乎它?”
容凌目光堅定,琥珀般的眸子帶着一點渴望。
白晨頓了頓身體,心中暗歎一聲,還沒說話就聽到雲中天附議方如意的話,他也是贊同容凌回家。
方如意和雲中天的態度讓容凌更是堅定自己的想法,他覺得面前的幾人是想把他支開,——他們不想他知道某種事情!
容凌心裡又痛又慌,直覺五指梅花印、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多少了解的樊不歸隱藏了天大的實情!
如此一來,容凌就更加不會走了。
雖說白晨和雲中天都不會暗中對方如意怎麼樣,但容凌早就說過他不想當一個傻子。
“外公,白晨?”秦羅忽然走了過來,看到方如意也禮貌的叫了一聲“方阿姨”。
方如意淡淡的看了秦羅一眼,沒有說話,也沒見她理睬秦羅,只是站在桌旁怎麼也沒有坐下去。
“小羅,你帶容凌先出去一下,我還有事要和你方阿姨說。”雲中天給秦羅使了個眼色,說道。
秦羅心裡驚訝,但還是按照雲中天所說的,想引容凌離開,容凌卻是向後退了一步,目光熠熠的看着方如意,說道:“媽媽,今天我若得不到一個答案,我哪裡都不會去,哪怕你不認我這個兒子!”
方如意靜靜的看着容凌,倏然大笑起來:“你和他一個樣,都是死心眼!你要一個答案?很簡單,你的朋友和你雲爺爺都知道。”
白晨將茶杯向桌中間推了一下,站起身來,“方阿姨,容凌他這是關心您!”
“那又如何?”方如意眼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總歸我不是一個好母親。”
雲中天截住了方如意的話頭,說:“如意,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想知道這五指梅花印是不是樊不歸種下的,而這一切是不是鬼門指使,他們有什麼目的,你還知道一些什麼?如意,於公也好,於私也罷,你都會幫雲叔一個大忙。”
容凌原本仔細的聽雲中天的話,卻不料身旁的秦羅忽然身體一震,眼裡流露出驚訝的神色。容凌立刻就想到秦羅應該也是知道五指梅花印的。
這一念頭讓容凌想也沒想就輕聲問秦羅五指梅花印是什麼。
秦羅面色略微泛白,沉吟一下便解釋道:“五指梅花印是一種標記。你還記得那三年間我身上發生的事情吧?最後還是白晨告訴我,我那是被人種下了乾坤逆轉才引起的體虛,而乾坤逆轉的初期有一個很明顯的特徵,那就是承受者的身上會出現一道五指梅花印的標記。”
容凌的臉一白,甚至比秦羅的臉色還要難看,莫名的恐慌充斥在他的腦海中。不過,陷入自己思考中的秦羅並沒有發現容凌的異狀。
同時,方如意也在這時開口說話:“雲叔,抱歉,我什麼都不想說!而且,樊不歸的仇,我必報!”
話音一落,方如意忽然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小的匕首,在雲中天幾人的面前直接朝白晨刺去。
這突來的變故讓容凌和秦羅都注意了過來,兩個少年臉色齊齊一變,想要阻攔,卻已是來不及。
因爲,方如意剛纔一直站在石桌旁,而且距離白晨的位置十分近,近到伸手就能輕而易舉的碰到白晨。
雲中天亦是變了神色,可他根本不會任何功夫,而且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想要阻止根本就無力從心。
與衆人神態不同,白晨絲毫沒有爲之變色,反而擡起了手。
錚的一聲,兩隻纖纖玉指已然夾住了方如意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
方如意神色一怔,急忙想要抽回匕首。白晨也沒阻攔,讓方如意順利推開。
這一變故發生在須臾之間,等到衆人回過神來,方如意和白晨已經成了對峙之勢。
“媽媽!”容凌驚呼一聲,卻不知道要說什麼,那雙眼眸中的神彩像是不認識面前的女人一般。
“白晨!”秦羅也走進白晨身邊,想要伸手出去,卻在最後收了回去。
雲中天怔怔的看着方如意:“如意,那個樊不歸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你可以放棄玄門、放棄玄術界,甚至放棄你的親生兒子?”
方如意卻沒有管雲中天說什麼,只是死死的看着白晨,以一種微妙的語氣說道:“你沒事?”
白晨淡淡說道:“我其實不想對你提防的。”
說着,白晨隨手一扔,一個細小的白色物體應聲落入白晨的那杯茶之中,在茶葉的映襯之下,顯露出它本來的樣子。
一條肉肉的如同絲狀的蟲子在茶杯裡面緩緩蠕動,膽小的人一看便會忍不住全身發麻、起小疙瘩。
“這是……蠱蟲?”秦羅和容凌在南市那段時間見識過一次蠱蟲的威力,小小的一枚蟲子竟然能控制住南市的商界要人,以此來達到控制經濟的目的。這不得不讓兩人對蠱蟲有一種發自心底的忌憚。
此時一見白晨扔出這條蟲子,兩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的移向了方如意。
容凌更是搖了搖頭,情緒萬分激動:“媽媽,這不是真的!”
他不相信、不相信他的媽媽真的和鬼門有很密切的關係!在這此前,容凌一直認爲方如意的所作所爲都不過是因爲樊不歸。
在容凌的心中,方如意是因爲樊不歸才和於穆成合作的!因爲樊不歸纔要對付白晨!
但若是方如意本身就和鬼門有某種很深的聯繫,那這些不都是他給方如意找的藉口嗎?
容凌腦海中雜亂紛呈,白晨的話對他來說無異於一個晴天霹靂。他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他最親、最近的人對他也是謊話連篇?他唯一的親人隱藏了一個又一個秘密?
這該讓他如何自處?
秦羅注意到容凌的情緒,只能將容凌拉到一邊。
白晨看了容凌和秦羅一眼,眼裡閃過一抹憂色,可惜誰都沒有注意到。
雲中天向前一步,想要靠近方如意,卻被白晨阻止了。
“雲爺爺,不用多問了。乾坤逆轉不是樊不歸所種下的!”白晨一句話讓雲中天頓住腳步的同時也疑惑的看了白晨一眼。
白晨微微閉了閉眼,忽然腳下移動,頃刻間已然來到容凌以秦羅的面前,出手如風的在兩人的身上打下兩道醒神凝決符,才又回到石桌旁。
方如意看到白晨的動作,眼神微微閃爍,但也沒說什麼。
白晨卻是忽然冷了一張臉,狠心當着兩個少年的面說道:“因爲,乾坤逆轉是方阿姨親自在秦羅的身上施法的。”
這個答案頓時怔住了在場除了白晨之外所有的人,連方如意也不例外!
容凌和秦羅更是被這個結果驚得呆了,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也幸好白晨在兩人身上打下醒神凝決符,否則兩個少年恐怕不能承受得住這個打擊。
畢竟,方如意對兩人來說,是很重要、很特別的人!
“白晨,這可不能亂說。”雲中天反應過來後不覺皺了下眉,下意識的說道:“如意她根本就沒有理由這麼做。”
然而,雲中天說是這麼說,但他也深知白晨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因此,雲中天神情複雜的望向了方如意。
方如意已經從驚訝中醒過神,臉上冷冷清清,彷彿一點都不爲白晨說出這個駭人的事實而有絲毫變化。
“你是怎麼知道的?”方如意定定說道。
雲中天面色一沉,方如意直接承認讓他也有些無法接受。容凌以及秦羅早已慘白了一張臉。
白晨看了看容凌,才說道:“原本我並不知道是誰在秦羅的身上種下乾坤逆轉的,雲爺爺更是從一年前開始調查,可依舊找不到線索。可以說一直以來我們都毫無頭緒。直到來京都後遇見了您。”
方如意不動聲色,靜靜的聽着白晨說下去。
雲中天三人也都凝神看着白晨,心裡卻已經沉入了谷底。
“如果單看方阿姨您的話,我也不會想到您的身上。如同雲爺爺所說的,你沒有任何動機。”
方如意接過話頭道:“因爲這次我給於穆成報信,所以我就有了這個動機了?”
白晨搖了搖頭,面上沉然一片,老實說,“方如意是導致秦羅如此悲慘的真兇”這個結論並沒有讓白晨有一絲欣喜、高興的感覺。
“那你是從哪裡得來的結論?”方如意臉上閃過一抹譏誚,匕首緊緊的被她握在手裡,似乎隨時都要找到機會在白晨身上戳一下。
“有幾點可以支撐我的結論。”白晨緩緩說道:“而讓我確定下來的人是容凌。”
容凌神情一怔,今日一連串的打擊讓這個十幾歲的少年亦是有些不堪重負。或許一個不慎都有可能會毀了他!
白晨語氣平緩,一點一點說出自己的想法。
“誠如大家所知,你和鬼門的關係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你的動機,但這不是根本因素,甚至算不上動機。這並不是你傷害秦羅的原因!因爲,若是要毀掉玄門極有潛力的人才還不如毀掉玄門掌權者,最起碼如相宗若是損失了像雲爺爺這樣的人,相宗在幾年之內很有可能一蹶不振。而且鬼門在中國奉行低調,從一直沒人能察覺他們的動作來看,他們都是隱匿在暗處活動。如果讓玄門動盪起來,對他們的隱蔽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我能確定,秦羅所種乾坤逆轉並非鬼門的意志。”
“由此看來,無論你和鬼門有沒有關係,乾坤逆轉都與鬼門無關。”
方如意沉默了下來,很明顯白晨所說並不假。
“但是,”白晨又補充道:“也不能說完全與鬼門無關,或者說至少與鬼門的人有關,如果我說的不錯的話,乾坤逆轉應該是樊不歸給你的。”
方如意沉吟一下,聲音冷冽:“沒錯。”
白晨頓了頓語氣,思路明朗、語言簡潔,“所以,方阿姨你也不是鬼門的人,你所忠於的還是玄門,否則當日你不會讓秦羅他們前往山谷。”
雲中天聽說方如意不是鬼門中人,心內暗暗呼出一口氣。
方如意在秦羅身上的做法的確讓雲中天很氣惱,但這幾十年來,他也是真心的把方如意當女兒看待的。
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對別人的事情總是能看得很清楚,也能做出十分明智的決定,但一牽扯到自己身上,有些感情就每每會擾亂人的心智。
這也並不是說雲中天原諒了方如意,而是不知該用何種態度來面對這個如女兒般的存在。
“白晨,你說讓你確定這一切都是如意所爲的人是容凌,這從何談起?”雲中天看了看不遠處和秦羅站在一起的容凌。
雖然兩人看起來面色如紙,但並無大礙,雲中天便親自去拿了兩隻凳子讓兩人坐下。
白晨亦看了眼容凌,說道:“乾坤逆轉是一門很邪異同時也很奇詭的功法。它不僅能奪舍力量還能在頃刻間取人性命。當初爲秦羅祛煞的時候我還在奇怪,秦羅身體內所凝聚的力量,施法者竟然一點都沒有抽取。”
容凌屏息聽着白晨的話,誰也沒有開口。
“容凌,你還記得你那強悍的體質嗎?”白晨說到這裡反而問起了容凌這個問題。
容凌一怔,秦羅也陷入了沉思。
熟悉容凌的人都知道,容凌的體質怪異,雖說沒有天生靈體那般逆天,但是他彷彿不受天地法則的制約!
一般而言,命理師的命數比風水師更爲悲慘,因爲他們所要斷定的是人的生死前程,觸動的天機越就越多。
然而,這一點在容凌的身上卻行不通!
無論容凌替多少人易斷天機,他總沒有出現衰弱的跡象,似乎他的身上有了一層隔絕,時時刻刻在保護着他!
“難道說我的怪異體質和乾坤逆轉有關?”容凌怔怔說道,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沒錯。”白晨點點頭,“乾坤逆轉本來就是吸納他人力量爲己用的功法,但方阿姨通過秦羅吸收的力量她並沒有動用,而是作用在你的身上。那種力量也不是用提取出來的,只要積累在秦羅體內,你所受到的所有傷害同樣能夠轉移到秦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