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在房外獨自佇立良久,直至天色發白時才進入房間,如往常般坐在屏風後的桌旁,默默等候小主子。
天色由魚肚白轉爲大亮。
水嘯醒來時,感覺心裡特焦燥,在打量過四周一遍,又暗自細細的回憶睡前發生的事,沉思一會兒自行起牀穿鞋坐到梳臺前。
綠萼本來是想跟小主子說話的,一看到小主子又是皺眉又是沉思的樣子,立即噤音,輕手輕腳的幫着梳頭。
“綠萼姐姐,你有事瞞着我。”盯着鏡子看了半晌,水嘯幽幽的出聲,語氣是無比的確定。
這麼快就發覺了?公子總是這麼的敏銳。
“公子,大爺今早有事遠行,說可能要一二年纔回來。”心知瞞不過,微一怔後,綠萼鬆開左手掌心中的髮絲,悄然的取出昨晚主子所交託的東西呈送到小主子眼前:“這個是大爺讓綠萼交給公子的東西,公子一看就知。”
遠行?
原來如此。
心跳一頓,水嘯愣怔後又瞭然,她醒來是便覺心煩意亂,內心焦燥,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原來是血脈相連的一種感應。
小心的捏起淺銀色鑲着一點碧綠石的戒指,神思有些空茫。
昨日才見二表哥重傷歸來,老爺子這個時候突然遠行,其原因,不必說她也能猜出一二,想來定是老爺因外孫之事而聯想到孫子,爲孫子的將來,他才如此急切的離開。
雖猜不出是尋藥還是其他,她唯一能確定的是,一切的出發點必然是爲水十九,之所以不將人帶在身邊,大約也是出於安全考慮,纔將人放在河氏世家。
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祖父祖母之心又何曾不可憐?
想到老爺子,不禁又聯到自己的父母親人,水嘯頓覺心底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齊涌上心頭,一時眼眶竟微微發紅。
綠萼見小主子不問也不鬧,暗中緊張了,在偷偷觀瞧一頓,確定是真的平靜而無其他異樣後,懸着的心才落地。
水嘯確實很平靜,直到梳洗好,再次換過一身衣服後也沒多問,那表情那神色,跟往常沒半分異樣。
只是,等到早膳的時候,她就不淡定了。
今日的早膳,河可盼河可依自然沒缺席的,卻多出了一個人,一直與河可依關係甚好的河可坤竟也赫然在桌。
河可依仍是風風火火的性子,與河可盼將水嘯夾在中間,也不管食不言的臭規矩,一邊喝着清粥、吃着精緻的配菜,一邊東拉西扯的嚷嚷;河可坤則保持着燦爛的笑容,頻頻的摸渾打科。
“小表弟,外公有事離開還有表姐們呢,有我護着你,別怕。”說着說着,河可依一攬自家表弟,豪爽至極的拍着胸口打包票。
完了!
一直沒出聲的水嘯,暗中一聲驚呼,心跳就漏了半拍。
只一瞬間,她就明白,姑姑、表姐們也知道老爺子遠行的事,而且,素來心思單純的小表姐也沒守住秘密,已經透露給河可坤。
她她終於明白河可坤爲何自踏入鬆字精舍後,不僅沒暗中甩她冷眼,還笑得那般燦爛了,原來是示威,或許,也極有可能是逮着了機會,準備有所行動了。
心一沉,就沉到了谷底,水嘯表面還是平靜如廝,靜靜的用餐。
“有竹公子、少宗主在,哪用得着你這個黃毛丫頭,吃你的東西。”河可盼無奈的看看一向沒心計的妹妹,沒好氣的提醒。
水嘯的餘光瞥到河可坤的笑容冷了冷,一時也無比的確定那人絕對是隻狼,只要逮到機會就會攻擊,唯有她的小表姐還蒙在鼓中,與狼共舞而不知。
而河可依則因長姐教訓不敢違,吐吐舌頭,趕緊的用粥塞住自己的嘴。
用膳後,歇息一刻鐘,河可依在吃了水嘯一頓嫩豆腐後,才嘟嘟嚷嚷老大不樂意的去進行每日必修的功課。
河可盼卻坐着沒動。
水嘯先是驚疑了一下,隨即猛然想起大表姐即將外出歷煉的事來,心又沉了沉。
“小表弟,說實在的,我並不擔心你,我只擔心可依。”確認人已離開四君子院後,河可盼才憂色沖沖的嗌出一聲嘆息。
原來大表姐也知道?
“身邊伴着一隻狼,確實是值得擔心。”水嘯心有慼慼的一點頭,那種人在身邊,等同於放着一顆定時炸彈,能不擔心麼?
“我猜着你是個明白人,還真是如此,也請在我外出後,表弟能暗中照料一二。”河可盼回眸,直視着人,眼中閃着晶光。
“我,盡力吧。”本想說“我無能爲力”,一看到表姐的目光,水嘯霍然又想起姐姐的眼神來,情不自禁的就改了口。
得到承諾,河可盼欣然大喜。
唉,她的責任重大啊。
水嘯撫撫額,暗中嘆息不已,直到又閒聊過許久,將河可盼送走後還在爲自己的行爲暗中搖頭苦笑。
“綠萼姐姐,大表姐外出歷煉,你幫我去暗中跟着,可好?”原本是準備前往竹字精舍報到,在走時,突的將視線定格在綠萼身上。
“公子?!”公子竟讓她離開?她受命照顧公子,如果她若不在,公子起居又怎麼辦?綠萼有些傻了。
“綠萼姐姐,二表哥的事,爺爺爲何遠行,你大約比我更清楚些,我不希望大表姐步二表哥的後塵,更不希望爺爺有白髮送黑髮的一天。而我,相信你信任這份重任。”爲何要選綠萼?她心中自然數,雖然這時確是不宜將唯一可依靠的人調開,可也是情形所迫。
“公子,我……”綠萼鎮定下來,本想拒絕,可一看到眼前的一雙眼,竟無法將堅持維持到底,頓一頓後,重重點頭:“好!”
小主子的命令是至高無上的命令,但凡小主子的願望,只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都會想盡辦法去達到,大爺曾說二年之內公子在河氏無性命之憂,那麼,她去!
“在那之前,還請綠萼姐姐幫我準備些東西。”瞧到綠萼那堪比“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架式,水嘯悶笑着彎彎眼,飛快的掏出文房四寶。
研好墨,提筆開始列單,隨着唰唰的筆觸紙聲,單子一張接一張的排開去。
綠萼吹乾一張收一張,越看越心驚,等小主子擱筆時,拿着十來張單子,竟有些魔怔了。
她列的都是些生活必備品,有些雖然不一定能用得着,有道是有備無患,但凡所需早準備總是好。唯恐綠萼擔心,水嘯也沒多做解釋,緩緩起身,自去竹字精舍接受某人的“監督”。
安排綠萼的去向,水嘯反而更平靜,仍如往常般在竹字與鬆字二院裡來回,日子也在平靜中一天接一天的過着。
第二天後,綠萼便相繼將單子上的東西一一採購齊,爲不引注意,又提前三天出了出河氏世家,在外等候河可盼,只留下水嘯一人守着鬆字院。
時光如鳥兒飛過虛空,一去就了無痕跡,一轉眼兒,六月最後一天的夜幕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