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y城風俗，到了過年，做兒子的都會回家吃飯。全家上下攜家帶口，要的就是那份熱鬧。常常從大年夜開始，到正月初五，有的家還要到正月十六，才各自回家去。
林老孃見老林買了十斤五花肉，這是要做蒸肉的，她和幾個兒子都好這個。餃子餡的肉，要等年前兩天才買。
“今天在家，把這些洗好做了。”老林扔下話，踢踢踏踏上班去了。
“買這麼多，也不怕把人累死了。”林老孃最近，看背後議論她的人少了，又開始出門找小區的老太太聊天，不想關在屋裡幹活，可老頭已經說話了，她又怕不做幾個兒子罵她，氣惱地在家把案板剁了好幾下。
她把泡肉的水換掉，擦乾淨手，坐到沙發上打電話。
“我忙得很。”第一個電話當然是林燕，被冷冰冰地拒絕了。
“你有啥可忙的，果兒都長大了，不用抱着。”
“我的錢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忙你給我嗎？”不等老孃多說，她便掛了電話。
第二個電話是給林歡。
“我正忙着。”和大姐說話如出一轍。
“你有啥忙的？你大姐開公司，你――”
“我要在兩個月之內，設計出儘量多的童裝，你要是能替我，我現在就給你做飯去。”得，全家誰能替了她？
“你，你，你們都這麼沒良心着，過年別想過來吃一口。”
“我過年不去你那裡，放心吧。”
林老孃這纔想起來，閨女是要去她的婆家的，只有初二纔回孃家。她氣惱地放下電話，林佳平兄弟三個，那就更沒指望，他們除了能吃，哪裡會做飯？再說，他們也忙啊。
她氣了半天。眼看就十點多了。活兒還沒開始，她越是想偷懶，心裡就越是煩躁。最近兩個多月老老實實做飯，老頭對她還挺好。有時買些熟食回來，讓她熱一下就可以吃，她也能過幾天就有個休息日了。
今天要是不做肉。這好日子很可能就結束了，林老孃不得不掂量，知道今天是非得下這功夫的。
忽然聽到大門響。林老孃第一反應是老頭回來了，她趕緊跑到廚房，裝模作樣拿着小鑷子，準備把豬皮上的毛清理乾淨。
“媽！”原來是林佳辰。
“小辰，你今天怎麼不在你姐夫那裡上課了？”
“姐夫把我放了，忙了一年，也該休息幾天。”林佳辰說着。已經走到了廚房門口，“咦！這麼多五花肉啊。準備做蒸肉嗎？媽媽，條子肉多做些。”雖然幾個兒子都喜歡吃蒸肉，但口味還是不一樣的，林佳平喜歡粉蒸肉，林佳辰卻喜歡扣肉。
“娘，你怎麼這時候拔豬毛啊？我姐都是煮一下才拔呢。”以前都是姐姐做，林佳辰最小，早早就鑽到廚房，流着哈喇子等姐姐給他吃東西。想想那時候，姐姐對他還真是好，有時給他嘴裡塞個肉丸子，有時，則是遞給他一小塊煮熟的瘦肉……
林老孃當然知道怎麼做，她撅着嘴，把肉洗淨，放到鍋裡，放上水煮開，把肉撈出來，開始拔豬毛。
她眼睛花了，看不甚清，氣惱地嘟囔：“你年輕眼亮，要我老婆子拔豬毛。”
林佳辰聞到香味，剛好過來察看：“那你出去吧，我來。”
老林人很細心，買的肉都乾淨，林佳辰半個小時後，就喊他娘：“我拔乾淨了，你過來做吧。”
林老孃沒想到今天小兒子會幫自己，高興不已，這會兒看着電視吃着瓜子，正美呢，聞聲立刻苦了臉，悶悶不樂地去了廚房。
再次洗過肉，鍋裡換水，放好香料，重新煮起來。林佳辰，恨不能馬上就吃到嘴裡，她要是不做，兒子肯定會不依的，林老孃再惱火，也拗不過兒子去，尤其這個老小，她等在鍋邊，撇了浮沫，急急忙忙又去看電視。
果然，林佳辰很着急，二十分鐘過去，他就拿着筷子在肉上戳着：“嗯，還差點，姐姐說要能扎透才行。”
“一個個光知道吃，讓我老孃給你們做飯。”沒看兩眼，電視就開始插播廣告，林老孃氣惱不已。
林佳辰拿着遙控器，換到中央十，看起談話節目，林老孃那裡能聽懂這些，不高興地躺到沙發上。
“娘，你去廚房看一眼吧，肉馬上就煮好了。”林佳辰催促她。
“你怎麼不去？光會吃。”林老孃嘟囔着，動動身體，沒有起來的意思。
林佳辰怕肉煮過了，沒辦法擺盤，只好跑去看了一眼，林老孃聽到揭開鍋蓋，接着關了火，趕緊大聲提醒道：“把肉撈出來，擱到箅子上涼着。”
“知道！”過了好一會兒，林佳辰才從廚房出來，皺着眉說道，“還不得給肉皮上抹上醬油啊，不然白花花的多難看，你就是能對付，直接就讓晾起來，難怪做飯沒我姐的好吃。”
他一邊說，一邊坐下，看到娘把電視換成了一個十分狗血的電視劇，不高興地嘟囔，“你真沒檔次，這片子也能看進去。”伸手又換成了中央十，沒想到是廣告，他隨手按了幾下，看到放的《亮劍》，眉開眼笑地道，“唔，這個好看。娘，你也看吧，纔開始。我看了好幾遍都沒看開頭，今天總算碰上了。”
林老孃有有也來了精神，這個年代的人，戰爭電影看得比較多，她能看得懂，有時還能說出衝鋒、包圍等名詞。
林佳辰有點餓了，趁電視播廣告的時候，把菜板拿過來放到茶几上，端了剛纔的肉，把切菜刀遞給老孃。
林老孃只要幹活，就馬上心情不爽，她不敢多說，拿起刀切起肉來。
“切這麼厚怎麼吃啊，你一片都能抵我姐切的三四片。”林老孃才切了兩片。林佳辰就咋呼起來。
“這已經夠薄了，你姐切的也是這麼厚的。”林老孃不服氣地反駁。
“哪裡，我姐切的就是薄。”林佳辰不高興地瞪着母親，“這麼厚怎麼入味？”
“哪還能再薄？”林老孃使出最大努力，切出一片比剛纔的還厚，她氣惱地給兒子看。
林佳辰沒辦法。從娘手裡接過切菜刀。把菜板拉過來，自己動手切起來。
切菜刀很鈍，林佳辰提着刀，在廚房找出磨刀石。磨了半天才出來，他剛開始切得也很厚，只好把肉片平放着。用刀小心地片成薄片，後面慢慢做得手熟了，便又薄又勻起來。
“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能做成那個樣子，真服了你了，笨得沒法說。”
林老孃讓兒子數落得一肚子氣。
林佳辰才切出兩碗肉片，就急不可待地裝好，放了調料在鍋裡蒸起來。
“媽，饅頭呢？”沒有荷葉餅，用熱饅頭夾了蒸肉片子。那也是美味無比。
“沒饃了。”林老孃這纔想起來。
“你可真懶，今天都是臘月二十七了。你還沒蒸饃！”
y城風俗，二十三，祭竈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做豆腐鼓；二十六，蒸饅頭；二十七，殺年雞；二十八，洗腳丫；二十九，打年酒；年三十，熬一宿；年初一，去作揖。林佳辰指責林老孃，是有理由的。
“現在都是買年饃的，你們掙錢的都不管，倒怨起我懶來。”林老孃氣呼呼地辯解着。
“上班一族沒時間的纔買年饃，你閒閒在家，還去買個什麼勁兒，買的能有自己家做的好吃嗎？”林佳辰一邊說話，一邊打電話叫林佳彬回來時，順便買幾個饅頭。
“都十二點了，娘你還看電視呀，還不再去做個菜！不說你就不知道動彈。”這完全是長輩訓斥晚輩的口氣，林老孃狠狠瞪了兒子一眼。
“光吃扣肉怎麼行？還不膩死了？你去把廚房的那把茼蒿洗好涼拌了。”林佳辰一點也不給老孃留面子，依然是那種口氣支使她。
見母親瞪自己，林佳辰皺皺眉：“你還好意思瞪我，看看別人家的娘是怎麼當的，有你這樣的不？你看看我大姐，就連我二姐都比你強多了，人家一年不比自家男人掙錢少，還把家收拾得乾乾淨淨，每頓飯有菜有湯的，再瞧瞧你。”
正說着，林佳彬回來了，進屋聞到濃濃的肉香，他洗了手便進了廚房：“娘，蒸好了沒有？”
“好啦，你關火吧。”林佳辰回答。
“我把饅頭也放到鍋裡捂一會兒，熱透了纔好吃。”林佳彬說着打開鍋蓋，把買回的饅頭放在箅子上。
“娘，小辰在切肉，你還不去再做個素菜？”林佳彬坐到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換臺。
“你回來吃現成的，還把我指派過來指派過去。”林老孃話一出口，就看到兩個兒子投過來鄙夷的眼神。
“三哥你去吧，咱娘指望不上，哼！”林佳辰拿眼睃了一下老孃。
話說到這份上，林佳彬也不好不動了，他到廚房把菜洗了，又用鹽水泡了一下，這才切了拌好，端了出來。
“吃完飯再幹。”林佳辰餓了，他把已經切好的碼在碗裡，洗了手準備吃飯。
林佳彬用洗碗巾墊着，把蒸肉端到桌子上，又把油潑辣子罐兒也拿過來，三個人圍着桌子開始吃飯。
“小辰在切肉，你也不說做個湯。”林佳彬有點不高興。
“咱家就是沒過年氣氛，別人家現在都是肉香饃香，不知道做出多少花樣來了呢。”林佳辰接口，兄弟倆你一言我一語，明裡暗裡數落她，香噴噴的條子肉吃到嘴裡，林老孃也沒覺出美味來。
“娘，明天小辰在家幫你，咱們再做個雞吧。”林佳彬掏出一百塊錢，擱在桌子上。
晚上老林回來，還買了一堆豬皮，要老婆做肉皮凍，林老孃惱恨地嘟囔：“過什麼年嘛，能累死個人。”()